13、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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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宁晏第一次面对镜头，不过这样的场景最近一个月他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真的站在这里后，并没有紧张，反而像是已经演过无数次一样游刃有余。

他饰演的角色是一个农村贫困家庭的叛逆少年——迟承。

迟承今年十五岁，在他六岁的时候，父亲因为矿难去世，母亲一个人拉扯他和弟弟，生活十分艰苦。

可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母亲还是坚持让他们两个上学读书，她没有什么文化，可是她坚信知识改变命运，就算再苦再累，也无怨无悔。

然而迟承和所有叛逆期的孩子一样，看不到母亲的劳累，反而埋怨母亲让他学那些无用的知识。

明明他和县城里的大哥出去打工一个月，就能赚到母亲一年的收入。可母亲说什么都不让他去，为此没少打骂他。

迟承一边懒懒散散地上学，一边想办法逃出去。

学校的校长和老师不让他退学，他就想办法搞破坏，带着小混混弄湿老师的裙子，砸了校长的水杯，甚至有一次还差点烧了教室。

而他越是这样，校长越是发话，一定不会开除他。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一个炎热夏日的午后。

这一天，迟承照常搞破坏，把教科书一张张撕下来折纸飞机，老师气得找家长，母亲看到后，什么也没说，和老师道完歉就离开了。

这次破天荒的没有打他，迟承看到了希望，早早回到了家，想和母亲好好说一说不再上学的事情。

可是他等啊等，一连等了三天，他都没有等到母亲的身影。

三天后，等来的却是一脸悲痛的村长。

原来，母亲在那日午后赶最后一班车到了县城，给他买齐了教科书，然而回去的路上下了大雨，道理湿滑泥泞，他们这里交通闭塞，夜晚早没了大巴车，母亲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山路上，一个不小心滑下了山坡。

雨势越来越急，母亲瘦弱的身影早就不知被冲到了哪里。

三天后才被附近的村民发现。

迟承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捣乱会让母亲付出生命的代价。

沉痛的打击让他一蹶不振，所幸最后

终于在校长和老师的帮助下走出阴霾，带着对母亲的思念奋发学习。

故事很短，在电影里占不到二十分钟，可是这却是一个家庭真实的缩影。

故事中的“迟承”现在是一名优秀的律师，上次剧组在村里做公益的时候遇到了他，所以有了这个真实改编的故事。

此时的宁晏脸上黑黑的，身上的衣服蹭的都是泥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对校长说：“我就是不学，你能把我怎么着吧？”

校长端着茶杯，气愤地直拍桌子，道：“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像个学生吗！”

“不像你还留我，你说你是不是闲的啊。”宁晏一边说着，一边在嘴里叼着狗尾巴草，像个小流氓一样。

“你！”校长气得脸通红。

“走了，别送。”宁晏转身，把撕得面目全非的往后一扔，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来！你给我回来！”

张雪飞沉着脸道：“卡！”

宁晏放松了下肩膀，深呼一口气。

第一次拍戏，感觉还不错。

众人看着张雪飞的脸色，知道他一这个样子，就是说明不满意要发火了。

宁晏挠挠头，有些不解。

自己表现真有这么差吗？

张雪飞看了他一会，欲言又止，最后道：“宁晏！”

“在！”宁晏打起精神。

“……你去歇会。”

“啊？”

张雪飞视线一转，不争气地看着饰演校长的演员：“你给我过来，怎么回事，啊？一个新手的戏你都接不住！”

他说着，劈头盖脸的就是给人一顿训。

宁晏：……

他这是，通过了？

看来拍戏也没那么难嘛。

化妆师补妆的工夫，余小光过来给宁晏竖了个大拇指：“兄弟，牛逼。”

宁晏笑了笑：“还行吧？”

“何止是还行啊，你没看到当时老张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余小光啧啧摇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张雪飞的脸上看到那么丰富的表情。

从怀疑到惊喜再到怀疑，跟川剧变脸似的。

张雪飞在另一边给演员讲完戏，过来看了看宁晏。

宁晏看

着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疑惑地问：“怎么了张导？”

“你是不是学过？”张雪飞打量了他一会，语气肯定地道。

“你学过。”

宁晏：“……没，没学过。”

“你肯定学过！”张雪飞斩钉截铁地说。

不然怎么第一个镜头就这么流畅？会走位，会找光线，会调动面部肌肉群，就连台词的抑扬顿挫都拿捏的刚刚好。

就算是再有天赋的人，第一场戏也只是能入戏，能让人拍案叫绝，可是绝不会有这样教科书般标准的演技。

“啊……”宁晏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问：“这一个月跟着您，也算学过了吧。”

“嗯，那我学过。”

这回轮到张雪飞哑口无言了：“……”

“你等着。”撂下这句话后，张雪飞不再多说，急匆匆赶去拍下一场了。

宁晏：？

余小光嗑着瓜子，嘿嘿笑道：“完了，老张被你弄得怀疑人生了。”

“我感觉也就还行？他怎么这么大反应啊，奇怪……”余小光嘟囔着，不过更专业的东西他不懂，老张能这么惊讶，想必宁晏的演技一定可以。

忽然他眼睛一亮，晃了晃宁晏的胳膊。

“来了！晓晓来了！”

李晓晓掐着时间，还有三分钟，补完妆到喊开始刚刚好。

她对宁晏眨眨眼，使了个眼色。

余小光给她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随即催促着宁晏一起去看。

“第三场第一条，action！”

三点整，一切都刚刚好。

李晓晓尽量还原宁晏告诉她的方位和角度，神态轻松。

镜头里的女孩眼神温柔坚定，红色的纱巾柔柔地吹在她的脸上，她尽情的在麦田里飞奔，小麦色的裙摆随风而起，整个麦田像是听到了她温柔的呼唤，风声簌簌，麦穗摇晃着回应她。

众人看着镜头，喃喃道：“太美了……”

简直像油画里的少女，每一帧都很有质感，和之前所有的画面都不一样，可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

总之，少女变得更美了，整个画面的意境仿佛都得到了升华，让人心驰神往。

“好好看啊，太美了吧！”

“怎么回事，之前没发现这么好看呀，是裙子的原因吗？”

“晓晓姐动起来就很美，不过这次……可能是导演拍的好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也说不上来什么门道，只是大家都能看出来，这次拍摄的质感要提升了一大截。

张雪飞沉默地看着，一帧帧镜头闪过，他不发一言。

半晌，他终于点燃一支烟，重重吸了口，道：“是光线。”

他从来没有想过，光线在电影中的作用会有这么大。

这是他不曾深入研究的领域，一直以来他都更注重故事的完成度，而对于一些技巧性的东西，比如声影光色等，他向来不太在意。

电影是语言艺术，故事讲得好，观众自然能买账，那些花里胡哨的技巧在故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真的不值一提吗？

张雪飞蹙着眉，手里的烟不知不觉已经燃尽了，直到烫到手他才回过神。

“怎么样？厉害吧？”余小光在一旁美滋滋地炫耀。

“这可是我家晏晏想出来的，不对，算出来的！科学改变电影。”余小光说着，给宁晏抛了个飞吻。

宁晏无语地转过头。

他不知道那边在说什么，只是看到张雪飞一脸凝重，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似的。

“他想出来的？什么意思？”张雪飞震惊地抬起头。

“具体来说应该是算出来的，他就在纸上算了算去，又是什么方程，又是什么函数，还有个啥……”

“说重点！”

“哎呀反正就是算了半天，最后说这个时候，加上什么方位来着？光线的什么什么折射率可以达到最好效果。”

专业术语余小光一个都没记下来，不过事情倒是说明白了。

一切都是宁晏的主意。

张雪飞这下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了。

原来这小子之前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

·

“张导，这是……”宁晏一脸懵逼地看着端到自己面前的炖鱼。

“嘘，别出声。”张雪飞做贼似的把窗户和门都关好了，然后热情地对宁晏道：“

吃，趁热吃，这是村长他家在河里捞上来的，特别新鲜。”

这可是他花大价钱买来的，虽然有点肉疼，不过张雪飞还是咬咬牙买了。

他有预感，在宁晏的身上还有很多可以挖掘的宝贝，必须得好好供起来。

宁晏咽了咽口水，鲜香的鱼万味扑鼻而来，他忍不住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口肥美的鱼肉：“谢谢张导，那我就不客气了。”

张雪飞看着狼吞虎咽的宁晏，心说你倒是客气客气。

他摸了摸空空的肚子，忍下食欲，趁着他吃得正欢，直接问道：“今天下午那场，真是你出的主意？”

宁晏嘴里满当当的，实在没办法说话，只能点点头，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张雪飞踏实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没白招你。”

一改往日那副瞧不上他的样子，热情道：“慢点吃，都是你的，不够下次再给你来一条。”

宁晏眼睛一亮，嘴里不清楚地道：“谢谢导演。”

“没事没事，吃完咱们慢慢聊哈。”

如果宁晏真的能对他的拍摄做出指导，就像今天这样的镜头，全部替换一遍，那整个影片的质感将会大大提升。

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张雪飞像看着个宝贝似的盯着宁晏，生怕他跑了一样。

终于吃饱喝足，宁晏打了个饱嗝，用纸巾擦了擦嘴。

“张导，您说。”

“哎，就是那个光线折射，我不太懂，你给我讲讲，我只听说过黄金分割，你这个东西……”

张雪飞掏出笔和本子，像是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将宁晏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记了下来。

“这个不用记。”宁晏看他记下一个不太用得到的公式，出声提醒。

张雪飞摇摇头：“得记。”

……好吧。

宁晏也认真起来，尽量做到每一句话都有意义，将他从前研究光学和物理学的知识结合起来，尽量通俗易懂地讲给了张雪飞。

“如果多个机位加上正面打高光，然后七十度角，是不是也可以？”张雪飞问。

他举一反三的能力很强，很快就把宁晏说的东西消化了。

“

应该可以，到时候可以试试。”

“嗯，还有这个公式，它的原理是什么？这里没太听懂。”

……

宁晏给他讲了三个小时，直到深夜，张雪飞才意犹未尽地揉揉眼睛。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还得再消化消化，再讲就吸收不了了。”

“你也早点休息，明天不用起来跑早操了，好好养精蓄锐哈。”张雪飞嘱咐完，看他困得都快睁不开眼睛了，依依不舍地出了房间。

宁晏哈欠连天，一头倒在小床上，困得手指都抬不起来，下一秒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公鸡的叫声把宁晏吵醒了。

这一晚他睡得很沉，在梦里都在解着方程。

他伸了个懒腰，刚想起身去外面洗漱，门就被敲响了。

“是我，小光哥。”

宁晏推开门，刚想说话，余小光连忙道：“快快，让一下，烫手。”

宁晏连忙躲开，这才发现余小光端着一盘鸡蛋羹进来了。

“你现在可是老张指定的关照对象，快，都吃了，补补脑子。”

余小光把勺子递给他，一脸羡慕地看着碗里。

“有文化就是好啊。”

他从小学习不好，他爸花钱送他去了国外的名校读了个哲学专业，本来感觉自己名牌毕业也挺牛逼的，可是见到了真正的学霸，并且能让老张这么佩服，余小光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想要好好学习的心理。

“你一个人能吃得完吗？”余小光看着那盆比宁晏脸还大的鸡蛋羹，咽了咽口水，蠢蠢欲动。

宁晏想也不想地点点头，护食一般得把盆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能吃完，我饭量大。”

余小光：“……”

行吧。

谁让自己没文化呢，只能馋着了。

·

张雪飞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重拍。

不少演员并不赞同，并且已经在这里熬了这么久，眼看着就要结束了，来一个重拍？

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不过我已经决定要重拍了，如果真的有人接受不了，可以选择离开，我会按照合同约定给付三倍的赔偿金。”

这对于本不富裕的剧组来说，可谓是雪上加霜。

不过张雪飞并不后悔，他这个人就是这么较真，不可能看着不满意的东西继续拍下去，那样不但是糊弄观众，更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算了算了，反正都在这熬了这么久了，也不怕再多熬一个月。”

“是啊，而且我看晓晓姐的镜头真的超美，比以前的美十倍诶，我也想重拍。”

“成，为了艺术献身，拼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发声，都表示了赞同，没有一人想要离开。

张雪飞由衷地鞠了一躬：“谢谢大家的理解，相信我们所有人一同努力，一定能让这部片子达到更高的水准，实现我们心目中最好的电影这一愿望。”

再次拍摄的进度明显要比之前快很多，毕竟大家已经很熟悉流程了。

宁晏莫名其妙成了摄影指导，不但酬劳翻倍，而且终于可以嗑着瓜子坐在小板凳上指挥了。

一个字总结就是——爽。

“小晏，你觉得这一条雨天拍怎么样？”张雪飞拿着剧本问他。

这段时间合作下来，称呼俨然变得越来越亲近了。

“行，氛围感十足。”

两人一拍即合，本来应该今天拍摄的被拖到了后面。

这样一来，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张雪飞站起身道：“收工！”

众人欢呼了一声，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宿舍。

“宁晏，你有空吗？”肖辰在后面叫住了宁晏。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不过少了敌意，只是还是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宁晏疑惑地问。

“我……”肖辰踌躇片刻，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道：“我想请教你一点事情。”

“哦，那等我吃完的吧。”

“……行，我等你。”

宁晏慢悠悠吃着鱼，这段时间张雪飞特别嘱咐，要给宁晏好好补补脑，所以每天宁晏的伙食都很好。

肖辰啃着馒头，原本对他那点改观现在又彻底没了。

这小子就是故意气他！

“你吃吗？”宁晏抬头问。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不吃！”肖辰十

分硬气地说。

“哦。”宁晏不再客气，一口气吃到了底。

肖辰：……你就不能再客气客气？

就着鱼香味，肖辰吃了两个月以来最受气的一顿饭。

“你有什么想问的，问吧。”宁晏道。

“嗯……就是这个。”肖辰掏出手机，硬着头皮递了过去。

宁晏拿过来看了看，皱眉道：“初中物理？”

“嗯……我侄子天天闹着我让他给他讲题，这哪是人做的题啊？操，太难了……”

他要不是在家里夸下海口，说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学霸，他那个外国来的侄子也不会天天缠着他问问题了。

可是牛逼都吹出去了，不做也不是回事啊，问了度娘好几道都不准，这才想到要来求助宁晏。

“那个，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回了a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找我，我家人脉广。”

宁晏忍不住噗嗤一笑。

为了做个初中物理题，还得欠这么大人情。

肖辰耳根腾地红了：“你笑什么，我不会欠你的！”

宁晏压下笑意，问：“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不做。”

他才懒得帮这种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看就是这小孩不爱做暑假作业，把肖辰这个叔叔当冤大头了，现在他又来找自己，让自己当冤大头。

肖辰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想到宁晏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明明不是挺热心的吗？

“不做。”宁晏再次道，并且做了一个往外请的姿势。

肖辰：“……”

狂什么狂！

肖辰气呼呼地转身就要走，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小叔叔，今天的题做好了吗？舅舅说你超级厉害的哦，让我见识一下吧！】

肖辰捏着手机，深吸一口气，回他：

【稍等。】

“你说吧，有什么条件，算我求你了行吗？”

硬气不过三秒钟。

宁晏想了想，这里有吃有喝，每天拍拍戏晒晒太阳，实在是很佛系，没什么想要的。

“不想。”宁晏继续摇头。

肖辰彻底服了，一点招都使不出来，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算

是我雇你的行吗？我给你钱！不让你白做。”

给钱？

怎么不早说！

宁晏眼睛一亮，立马换了一个正正经经的笑容：“好啊，出价多少？”

“一百一道。”

“二百！”

“成交！”

宁晏：“好嘞。”

等看到密密麻麻五十道题的时候，肖辰这才回过味来。

艹，好贵！

“二百一道，一共五十道，合计一万块，是你扫我还是我扫你？”宁晏笑意盈盈地掏出手机看着他。

肖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