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一章 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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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一章 绝地

方胜当然不是自杀，实际上他此时所为乃是一种死中求生的做法，就像是拿生命为赌注的一场豪赌。

那隔开山洞的裂缝有三四丈宽，而从上方落下来的火帘就在那裂缝的正中，又将裂缝隔成了两个等宽的部分。这次方胜虽然向火帘冲了过去，弹起之时力道却极小，就在距火帘还有半丈之时向下落下去，而且是头下脚上！

胡妖儿一下十分不适应，却没有喊出来，把头在方胜身上埋得更严了。

方胜背对着火帘，眼中看到的则是飞速上升的山壁，尽管下坠的速度极快，可他还是能看清山壁上到底有没有藏身之处。

那裂缝果然极大，方胜已经向下坠了近百丈还没有到头，这时他不得不施展出蹑云之术，如果再那样疾速下坠，只怕要把胡妖儿吓晕过去。

沿途他已经看到了数个藏身之处，但都不太满意，又向下飞了几丈之后，终于，一个小小的洞口出现在方胜眼中。只一眼方胜便看出了那山洞很浅，从洞口到洞底竟还不到一丈长，但方胜还是相中了这个山洞。这个山洞口小腹大，看似不适合藏身，但洞口之后实在是极佳的藏人地点，若是躲在后面，有点他小时候捉迷藏在门后的感觉。

方胜抱着胡妖儿才刚飞进洞中，一道道光华忽地从上方的山洞口亮起，等那些光华收敛时，便现出了一个个震灵大陆修士的身形。

几乎与方胜相同，他们也是很快就看到了火帘之后空地上的情形，意识到这就是当年魔尊被困之地。

“咕噜！”一个中年修士在看到火帘之后散发着各色毫光的法宝后咽了一口唾沫，眼睛已经不会转圈了。

如此反应的修士不止一个，绝大部分人都在看着火帘后空地上的景物出神。

与此同时，百余丈之下，方胜单凭感觉也知道上面来了修士，压低了嗓门道：“妖儿，从现在开始别出声，知道吗？”

胡妖儿并不说话，只是在方胜怀里点了点头。接着方胜便搂紧了胡妖儿，背靠在洞口右侧的石壁上，不再做任何动作，连呼吸都减弱到若有若无。

某一个瞬间，火帘上那种像是泥巴断裂一样的“啪啪”声竟突然停止了，方胜心里一惊，却没敢探出头向外看。此时他藏在洞口右侧，背对着洞口，是以便能看到洞底的情形，见洞底比刚才进来时暗了不少，方胜很快便意识到，上面的岩浆已经被截停了，此时那火帘绝对不存在了！

当时他穿过火帘是如此危险，为了不碰到火帘上的岩浆，不得不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而现在，那些岩浆竟然被人完全截住了，实力上的差距，已经不言而喻。

此时方胜心里很害怕，他相信，上方的那群修士随便抽出一个来就能将他放倒，但是，敌手实力越强他就越是不服。他忍不住咬紧了牙，紧紧地闭上了眼，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拼命提升自己的实力，总有一天，他可以从正面对抗那些修士。

虽然那些修士并未直接欺压过方胜，但是震灵大陆修士对驭龙洲的所作所为让方胜早已在潜意识中将整个震灵大陆修真界当成了敌对势力，尤其是那九大宗门的修士。

方胜蓦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心平气和下来，数息之后，等他再睁开眼时眼中已经平静如一潭死水。他无声地转过了身，向洞口处侧了侧身体，然后便以那种如死水般的目光向外望去，竟丝毫不怕被人察觉出来。

那裂缝仅有三四丈宽，但此时他却距上方的那些修士足有百丈，是以如果不把头探出洞口，他就根本看不到上面的情形。然而还不待方胜有下一个动作，他心中便警兆忽起，迅速向后退了一大步，背已经轻轻撞在了洞底的石壁上。

“呼！”

耀眼的红光从洞口处亮起，大量的岩浆忽地从上方落了下来！如果说之前还可以称之为火帘，那现在则是不折不扣的瀑布，比方胜在赤炼炎狱外围见到的规模还要大！

十息之后，岩浆瀑布气势忽减，很快又变成了稀稀落落，还原为火帘的规模。

方胜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定是上方的修士只将火帘截住了一会，等所有的修士都通过了火帘，那积攒了一段时间的岩浆才同时下坠，这才在十息之内形成了那种规模。

在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方胜的耳朵里只有从火帘上传来的“啪啪”声，既然知道那些修士已经到了对面空地上，他更是不可能看到了，便干脆又回到洞口右侧，背对着洞口藏着。

此时方胜只希望上方的那些震灵大陆修士在瓜分了那些法宝后扭脸就走，可千万别再四处搜索，他将这一次躲藏视为一场豪赌，赌的便是那些法宝会让震灵大陆修士失去冷静。

然而此时那空地上的情况绝非方胜所能预料到的，如果他能看到，只怕会立时改变主意，甚至甘冒奇险再抱着胡妖儿偷偷摸摸飞上去按原路返回。

空地上，在那些如水晶般的骸骨之间，所有的修士都停在了那里，有条不紊地商量着如何瓜分他们可以拿走的一切。实际上对这种事他们早有默契，所以此时仅仅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安排好了一切。

“好了，这便开始吧。许老，您是这里当之无愧的境界最高者，就由您老来挑第一件法宝吧？”

“好！”一个身形颇为雄壮的老头子豪爽地应了一声，龙行虎步走向一件散发出耀眼红光的圆盘形法宝。

这群人按实力排下来，前三倒是分得极清楚，但是排第四和第五的两人实力似乎相差无己，当前三人都取完法宝后，只见两个中年人走到了一块，左边略瘦那人道：“孟道友，不知你相中了哪件，若不是那件法宝，那咱们就不用争了。”说话的时候，那人将手指向了不远处的一件散发着淡青光芒的珠子样的法宝。

那孟道友闻言皱了皱了眉，苦笑道：“不巧的很，孟某也相中了那件。”

那略瘦的修士很快指向了另一件法宝，道：“那在下只好挑这件了，孟道友再补偿在下五千灵石，你看如何？”

那孟姓修士想了想，最后道：“成交！”

接着两人便相视大笑起来，各取过自己所选的法宝后，那孟姓修士又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把散发着淡白光芒的东西交到那瘦修士手中。那瘦修士将手摊开，便见五块小小的半透明石头正躺在自己手心，含笑道：“孟道友果然干脆！”

孟姓修士也笑道：“若不是身在赤炼炎狱，孟某倒想再试试金道友的巽风刀皇诀，不过现在身在是非之地，还是免了吧。”

接下来震灵大陆修士们的瓜分大计仍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从头到尾竟没出现任何不快。当那些修士将所有的法宝都分完之后，他们却又做了件方胜完全想不到的事。

只听为首那许老道：“这些魔族遗骸已经完全结晶化了，虽然尚无人知道这些遗骨的妙用，我等不妨拿回去慢慢研究，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难得这些妖孽死后还能做件好事。”

也不知哪个修士这么说了一句，登时引起一片笑声。接着竟完全没人反对，于是仍是由那许老带头收起遗骨来。

那些修士总共也就三十多人，但遗骸却有一百多具，是以这次就更没人抢了，一切进行的都十分有秩序。

当他们把骨头也收完了，又在空地上四处找了找，见再无有价值的东西，便听一人道：“虽然我等也算收获颇丰，可毕竟是因火精而来。在场的各位都认为有人先咱们一步潜入了赤炼炎狱将火精取走了，看现在的情况，那人要么是以传送之术逃走了，要么是还藏在赤炼炎狱之中。若是前者自然什么都不用说了，若是后者，还需劳驾各位跑跑腿。”

“那是自然。自进入赤炼炎狱以来，我等就碰到过一次岔道。我等之所以选左边这条路，还不是因为都感觉到了右边那道岔道中有头凶兽。依我看，那人多半不会孤身进入右边那条岔道。若是他还没走，也只能在这里，我们这便仔细找找吧。”

“刘道友、张道友，你们两个去那边，孟道友，许道友，劳驾两位去那边……”

很快分派完，三十多个修士同时行动起来。

当那些修士从裂缝上沿轻轻跃下之时，方胜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他虽然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但是他却感觉出来，真正的危险终于来了。

与方胜所祈祷的完全相反，那些震灵大陆修士不仅没有乱，而且全都搜的极仔细，原因很简单，没有人可以不在乎火精。

此时方胜有再多想法都没用，此时他所能做的只有收敛起一切气息，静静地在洞口藏着。 从空地边沿到方胜藏身的洞口仅有百余丈的距离，尽管那些修士搜得极仔细，可是还是很快便搜过了一半，只剩下五六十丈便能降到方胜所在的高度。

便在此时，方胜心头忽地一惊，想起来一事，那绝对足以要了他的命。

自小云妖将火精引出来之后，怕吓走火精，方胜便一直都没和火精打交道。从头到尾，小云妖一直跟在方胜身边，火精自然也在后边跟着。方胜进入这个小山洞后也没理小云妖和火精，而小云妖知道此时藏的越严实越好，便就停在了方胜头顶不远处，藏的还算好。然而小云妖藏的好，火精却根本不知道藏。火精身上一直都散发着淡黄色光芒，虽然很淡，但却和岩浆上的光芒极不一致，是以绝对会加大他们暴露形踪的可能性。

火精再好也得有命享受它的好才行，方胜想也不想便伸手向小云妖探去，一把抓住小云妖塞进了自己的丹田里。至于那火精，它想闭眼就闭眼吧，只要它不正大光明地从他们藏身的洞口飞出去就行。

便在小云妖消失在方胜丹田里的一刻，让方胜没想到的事发生了，那火精忽地怒瞪了方胜一眼，倏地朝方胜的丹田撞了过去。

方胜心头一惊，接着便觉丹田中一热，火精竟然像小云妖一样直接钻了进去！

方胜还没来得及内视，那微热的感觉便急剧变强，简直就像是刚刚喝下去一坛烈酒一样。一时间方胜只觉得口干舌燥，恨不得马上将火精给拽出来。然而此时搜寻方胜这边的震灵大陆修士已经到了方胜上方十丈高处，方胜已然听到了那两个人发出的声音！

方胜只能强忍着那火辣辣的感觉，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再次平静下来。如果他的心绪太乱，那么凭借修士的直觉，很可能火帘另一头的两个修士根本不必亲眼看到他便能发现他的存在。

那两个修士搜的极仔细，几乎将火帘另一面的石壁翻了个遍，当来到方胜藏身的洞口的高度的时候，他们照例先是将面前的石壁看了一遍，见并无什么藏身之地，这才转过身，透过火帘朝方胜所在洞中望去。

此时方胜已经完全忘了丹田中那火辣辣的感觉，他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外面的那两个修士身上。虽然他看不到他们，但是他能够听得到他们的声音，甚至在脑子里自行模拟出了外面的情形。

那两个修士中的任何一个只要伸伸手指头就能将方胜捅死，但是在这一刻，就是如此神奇，他们感觉不到方胜，方胜却可以感觉到他们。

两人很容易就看清了洞中的情况，空空如也。然而这仅仅是因为他们身在火帘这头罢了，如果他们在火帘另一边，他们不介意将头探进洞中看一看，毕竟他们看不到洞口两旁有什么，虽然他们没有任何预感。

于是两个人继续向下搜去，一直搜到那裂缝底部。

一盏茶功夫之后，方胜耳中听到两声锐啸声，正是那两个修士去而复返。不过搜下去的时候他们已经搜的极仔细，所以回来时便不用再看了，是以他们将速度提高了很多，这才会传来如此大的声音。

两息之后，所有的修士重聚于空地之上。

“没发现。”

“没有任何可疑痕迹。”

“我那也是。”

……

此时方胜已然猜出那些修士早晚会搜到这一面来，最好的办法便是他趁此机会先一步飞到火帘另一面，对于搜过的地方，那些修士应该不会再留意。然而他可以想象出来，上方的那修士一定全站在了裂缝边沿，只要他一露头就可能被人看到，更别说穿过火帘了。

于是方胜只能在那干急，很快，外面的“啪、啪”声停了下来，火帘再次被截住了。此时他完全可以想象出来，上方的修士正趁机一个个飞过了火帘，来到裂缝的这一边。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当所有的修士都飞过来后，一人道：“再最后劳驾各位一次，方位还和刚才相同，开始吧。”

众人齐声应了一声，然后便开始向各个方向飞去。

当那些被截留的岩浆再次一股脑从洞口坠下之后，方胜便清晰地感觉到，死亡正和他越来越近！

胡妖儿此时已经完全不哭了，她甚至扬起了小脸，偷偷地看着方胜。

胡妖儿还是第一次看到方胜露出这样的表情，他的脸上只有悲哀，深深的悲哀。然后她就看到方胜低下脸来，冲她笑了笑，这一次她在方胜脸上读出了歉意。

于是胡妖儿一下就想起了方胜之前问她的那句话：妖儿，如果和哥哥一起死在这里，你后悔吗？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一丝后悔，她甚至都不害怕了，她现在满心都是悲伤，她不想看到方胜向她道歉，她不想看到方胜那哀伤到让她的小小心灵无法承受的眼神。

方胜的哀伤是因为眷恋，他还有太多的事没做，还有太多的人没见，还有太多话没说，他不怕死，可是因为这些“太多”，他不想死。

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事实是，老天从不会因为你不想死就留你一命。

如果非死不可呢？如果没有选择呢？

那两个修士距方胜所在的洞口由七十丈逼进到五十丈，又到三十丈，然后是十丈……

便在此时，胡妖儿看到方胜又对她无声地笑了一笑，这一次方胜的笑容里没有丝毫歉意，有的仅仅是说不出的欣慰。

小丫头到现在都还不明白死是何物，不知道死代表着永远的寂静，代表着自然照常运转，每天依然日升月落，每个人都还在过着自己的生活，可是死的人全都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了。无知者无惧，所以这个时候的胡妖儿满心里也只剩下欣慰，她觉得和方胜获得一个同样的结局正是她想要的。

九丈，六丈，三丈……

在这个时候，胡妖儿终于从方胜眼中看到了她熟悉的神采，一瞬间，她觉得她的哥哥，她唯一的哥哥方胜又变成了她所熟知的那个人。

而方胜的手已经探向了储物袋，他的神识已经感觉到了储物袋中那曾经让他处于半疯癫状态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