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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心宫。
李沁溪坐在院子里,正在晒太阳。
阳光明媚,将李沁溪的侧颜剪下,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在无数个这样的下午,李沁溪总爱搬条椅子坐在院子里,给自己泡上一杯新采的龙井茶。
她觉得这样的下午,总是香气四溢的下午。
阳光那绵绵糯糯的味道,就着龙井茶的淡淡清香,以及院里的那一树玉兰的幽香。
这些香味都被她收藏进了生命中的每一个恬静的午后。
当然,这样的下午她的身边总少不了张温龄的陪伴。
玉兰树在暖暖的阳光下静静盛开着,朵朵玉兰花无比灿烂,焕发着玉兰树的勃勃生机。
李沁溪仰视着头顶的玉兰树,目光中是发自内心的喜爱。
她很喜欢看着玉兰花被清风从枝头吹落,落在地上的过程。
每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她总会感觉时间过得很慢。
她是个喜欢慢慢享受生活的人。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
一朵洁白的玉兰花从枝头飘落,吸引住了李沁溪的目光。
只见玉兰花在空中飘飘摇摇,仿佛一朵穿花蝴蝶。
玉兰花时而飘向这头,时而又飞向那头,摇摆不定间又垂直落下。
不过哪怕这玉兰花再怎么飞,终究还是会停下。
最后,玉兰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李沁溪的肩头。
李沁溪一手捻起了花,脸上却不见有什么表情。
花朵洁白无瑕,花瓣圆润光滑,也不见有什么缺损。
“这花生得倒是俊俏。”李沁溪将花放在手心,仔细打量了起来。
“不过,这花辛辛苦苦从树根孕育,好不容易熬到了枝头。从枝头落下,到又重回泥土,这中间的过程就是人生。”
李沁溪将花朵扔到了地上,“我并不喜欢让别人摆布我的人生,也不喜欢看别人设计他人的人生。”
一直站在李沁溪身后的张温龄立马跪下,“请娘娘恕罪,奴才下回不敢了。”
李沁溪抬头望着枝头的朵朵玉兰花,“你是不是好奇,我这个明明不会武道的人,怎么会知道这朵玉兰花是被你操控的呢?”
张温龄轻声道,“奴才确实不知。”
“哈哈,这树玉兰花我也是赏了快二十年了,我也算看了不知道多少朵花落下了,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朵花不对劲呢!”
张温龄闻言一惊,身子俯得更深了。
“你该不会真以为是这样的吧?”李沁溪看着张温龄的身影笑道。
张温龄又是一惊,一时间琢磨不透这李沁溪的心思。
李沁溪低头看向自己的皓腕,肤若凝霜的手腕上隐约可以看见一点点红色的细痕。
“这也算是一桩缘法吧,这道剑气陪伴我这么久,虽然也没能让我走上武道,却也让我拥有了感应到身边的人内力的运转。”
张温龄这才想起,李沁溪的体内还留有那一道剑气。
“娘娘,三公主来了。”一名宫女走到李沁溪身旁说道。
“哦,三公主怎么会来我这?让她进来吧!”李沁溪说道。
不多时,姜知鸢便恭敬地走进了院子。
“知鸢给太后娘娘请安!”
宫女搬来一条椅子,放在了姜知鸢身旁。
“哈哈,我一直听说,三公主虽是女儿身,却有颗男儿心。今日一见,却发现三公主性情淑均,通情知礼。想必那些言论,都是没有真正了解三公主的人信口胡诌的。”
姜知鸢闻言浅浅一笑,心中不免有了些许得意之情。
原来,她在来之前特意请教了几个年长的宫女,学习了一下几个行礼的方式,方才便拿出来用了一番,这就是所谓的现学现用。
“无事不登三宝殿,三公主今日有空到我这沁心宫来,不知有何事啊?”姜知鸢斟了小半杯茶,递给了姜知鸢。
姜知鸢顺手接住,放到了一旁。
李沁溪笑望着姜知鸢,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之色。
“其实我这次来呢,是想在太后娘娘这里采点玉兰花回去熬汤,希望太后娘娘能准许。”
姜知鸢一边说着,一边就把目光放到了头顶玉兰树枝头上正开得繁茂的玉兰花。
在她想来,就这么个小小请求,这个平日素以通情达理闻名的太后肯定会答应的。
不过自己也要认真挑选,摘几朵大一点的花回去。
所以,她现在像一个捕猎者一样,正在精心挑选猎物。
姜知鸢不知道的是,她旁边的李沁溪此时正强忍着怒火。
就连李沁溪身后的张温龄也紧紧攥起了拳头。
宫里的人几乎都知道,沁心宫的太后李沁溪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哪怕当初她从无数阴谋算计的后宫争斗中走出,成为后宫之主以后,也没有找当初算计过自己的嫔妃们报复。
有位妃子曾说,我们这群活在不见天日的后宫里头的人,都会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也都有过见不得人的事,唯有皇后娘娘还保留着一颗赤子之心,她也是这座大牢里唯一活在阳光底下的人。
不过,佛祖尚有跳墙破戒之时,凡人又怎么可能一直完璧呢?
绕是李沁溪这般为人,也少不得俗人叨扰。
有位好不容易怀了龙种的妃子,可是胎气一直稳不下来,吃了好几副药也不见效,御医们也束手无策。
所以她去到沁心宫想找李沁溪学习一下安胎静气的方法。
正在坐月子的李沁溪自然是毫无保留地分享了自己的经验。
谁成想,这位妃子一回去便流了产,龙种也没保住。
在这之后,宫里便有风言风语说,是皇后娘娘将这位妃子肚子里的孩子给弄掉了。
到后来,传得更凶了。
本就心生疑窦的妃子身旁更是有宫女煽风点火,说什么这皇后娘娘在院里那棵新栽的玉兰树下埋了风水诅咒的傀儡,蓄意谋害这妃子肚子里面的胎儿。
这位妃子一听这话,当即火冒三丈。于是在夜里派了两个身手好的太监,想趁着夜色用毒药将这棵玉兰树给毒死。
谁成想,这两个太监好不容易翻过墙,还没来得及打开装毒药的瓶子,便被张温龄带着人当场抓获。
而当李沁溪第二天得知了这件事后,当即下令将这两个太监活活打死,然后将尸体扔到了这名妃子的宫门前。
不久后,姜皇归来。
在得知了这件事之后,姜皇直接下令将这名妃子打入冷宫,永远不得踏出一步。
至此,宫里的人都对李沁溪院子里的那棵玉兰树充满畏惧。
不过后来李沁溪院子里的这棵玉兰树的来历也传了出来。
原来这棵玉兰树是李沁溪亲自栽种的,树苗也是从豫州带来的。
每到早春之时,李沁溪就会小心地从树上摘下一把玉兰花,给自己的两个儿子熬成玉兰羹。
除此之外,那院子里的玉兰树是谁也不准靠近的。
这也成了宫里的一桩趣闻,有人在宫里养鸟,养鱼,也有人在宫里养猫,养狗,这皇后娘娘偏偏就在宫里养树。
当然,没人敢当着这位皇后娘娘的面说起这件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也随同那两个太监的尸体,一同埋葬在了漆黑的泥土中,被人们所遗忘。
不过今天,这件事又被姜知鸢从记忆中提了出来,就好像从酒窖中拎出一坛深藏多年的酒,酒香四溢。
李沁溪端着茶,足足过了半天,茶都快凉了,才抿了一小口。
姜知鸢则是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太后娘娘的脸色逐渐变得冰冷生硬。
“这……太后娘娘若是不愿,我也绝对没有意见,我可以去找别的人!”姜知鸢急忙道。
她感到难以理解,这位太后娘娘难道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吗?就摘两朵花又怎么了?这都不准吗?
李沁溪放下茶杯,问道,“是你母妃让你来的吗?”
姜知鸢犹豫了片刻后,缓缓点头道,“是……是我母妃说,可以来太后这里取玉兰花的。”
李沁溪轻轻点头,“行,那你采吧。”
此话一出,一旁的张温龄脸色瞬间一变。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李沁溪会同意让姜知鸢采摘这玉兰花。
要知道,这玉兰花可是李沁溪心头的宝贝,平日里就连他未经允许也不能靠近半步。
而如今,二皇子已薨,大皇子生死未卜,这一棵玉兰树或许也承载着一位母亲对自己两个儿子的思念吧!
姜知鸢并未注意到站在李沁溪身后的张温龄的沉默注视,她只是欣喜于太后娘娘忽然同意了她的请求。
于是她一脸喜悦地说道,“谢太后娘娘恩赐!”
李沁溪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后转身进了屋,张温龄也跟在李沁溪身后。
姜知鸢并未在意她们的离去,而是急忙搬开了玉兰树下的桌椅,然后开始采摘玉兰花。
屋子里,李沁溪静静跪在佛堂里,双手合十,正在吟诵着佛经。
张温龄站在佛堂外,面带担忧地看着佛堂里的李沁溪。
没过多久,姜知鸢抱着满满一怀的玉兰花走了进来,一脸兴奋地喊道,“太后娘娘,我摘完了!”
张温龄连忙走到她面前,轻声道,“娘娘正在里头诵经礼佛,还请三公主不要大声喧哗。”
姜知鸢愣了一下,看了看帘子里面的跪着的李沁溪,随即说道,“那你待会帮我和太后娘娘传个话,就说我回去熬玉兰花汤了,我就先走了!”
说完,姜知鸢便小跑着离开了。
一朵已经少了半边花瓣的玉兰花掉落在地上。
目送着姜知鸢离开,张温龄俯身捡起这半朵玉兰花,端详了起来。
过了很久,屋子里响起一阵叹息声。
李沁溪在佛像前轻轻叩了一下首,整个人仿佛都老了许多。
李沁溪缓缓起身,走出了佛堂。
抬手捻起张温龄手里的那半朵玉兰花,叹道,“这里已经不属于我了,就连一棵树的地方都保不住了。”
张温龄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在这里您还是姜国的太后娘娘,您也永远是我的太后。”
张温龄恭敬地在李沁溪面前跪下,将头紧紧地凑在她的裙摆上。
“只是太后吗?只有你一个人认的太后又能算得上是什么呢?或许不久之后,这皇宫外面的天下都不是姓姜了,我这个太后也只剩下一个虚名了。”
李沁溪呵呵一笑,眼眶瞬间红了,“可是我现在又能去哪里呢?”
她抬脚在张温龄的肩头狠狠一推,张温龄没有一点抵抗,整个人被推得躺在地上。
李沁溪看着张温龄的脸,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向着张温龄身上扑去。
双手撑在他的肩膀,一条腿跪撑在张温龄的腰间,一条腿跪在地上。
李沁溪绝美的脸庞带着一点泪光,静静望着一动也不动的张温龄。
两人此时的姿势若是传了出去,恐怕明日就要被世人群起而攻之。
堂堂姜国的太后娘娘居然和一个宦官光天化日做出这等荒唐之事!
“带我走,好吗?”李沁溪樱唇轻启,语气已经有了一丝祈求之意。
然而张温龄此时却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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