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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这……”陈端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偷瞄着郁烨的表情,试图看出这心思难以捉摸的公主到底又在谋划着什么诡计。

“这不是陈大人想要的吗?”郁烨缓缓低下身,同陈端对视,眼神含着冷冷笑意,又混杂些变化莫测的狡黠。

“臣认同公主所言,但绝非出自私情,内子有错在先,自然应秉公处理。”

“有陈大人这句话,孤也就放心了。”郁烨起身,朝着书墨道:“去寻刑部的廖大人吧,这么晚了,孤也不愿麻烦京兆府尹,至于陈夫人,就暂且收押。”

环顾一周,见众人没有异议,郁烨便轻声开口:“此事既已安排妥当,诸位大人想喝饮酒吃席,可以继续了。”

这句话明显是膈应他们的,如今发生了这种事,谁还有兴趣继续喝酒?

“郁长玥,过来,跟孤回去。”说完,郁烨又望向谢予迟。

“好。”谢予迟依言,慢慢移步至郁烨身侧站定。

在书墨带着陈端夫妇赶往刑部,那些宾客也陆续退离这后院之时,郁烨便招来书歌,朝她轻声说道:“给孤把角落间那小厮抓起来。”

书歌心领神会,趁着人群往外涌去的功夫,一把拎住那身材矮小,头戴灰顶毡帽青衣布衫的小厮后领,被逮住的时候,他正鬼鬼祟祟,试图混着人流出府。

那小厮开始挣扎,惊恐之下,正要哇哇大叫起来,被眼疾手快的书歌捂住了嘴。

这时,郁烨同谢予迟两人也已经来到书歌身边。

“走。”轻描淡写地撇了那刻意涂黑脸的小厮一眼,郁烨言简意赅地说道。

半柱香之后。

马车悠悠然然地穿过街市,在去往皇宫的支路口堪堪停住,而马车内,那刚被擒住的“小厮”跪在铺上一层兔绒垫毯的地面上,同榻上郁烨大眼瞪小眼。

那“小厮”明显有些心虚,左右躲闪,似乎故意忽视郁烨的目光,而谢予迟则坐在一侧,不发一言。

僵持片刻,郁烨眸子一凝,突然朝她高扬起手。

这副架势

,立刻将地上的人吓得够呛,她也立即抬手,似乎是要挡住对方挥舞过来的手。

“我错了!别打我!”

这叫喊声刚落,只见郁烨手里已捏住了那“小厮”头上的灰毡帽,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瞅着地上胡乱叫唤的人。

没了帽子遮挡的“小厮”立刻露出用翠绿碎花连着白玉发带束住的两个小髻,以及没有抹到锅灰,光洁白净的额头。

“郁嘉遇,你胆子不小,私逃出宫,还跑到陈府那般的豺狼虎豹集聚之处,看来永慈宫给你吃的鞭子,跪的祠堂少了吧!”

“郁……郁晚晚。”

清冷的声调在马车内响起,那“小厮”立刻噤声。

“既然当了小厮,怎么不叫主子?”郁烨挑眉,将手里的帽子甩到右侧小案桌上。

“我……”郁嘉遇低垂着玩,同平时嚣张跋扈的做派大相径庭,她自知理亏,不敢像往常一般开口同郁烨呛声。

“嘉遇今日所为,实在是太过危险。”谢予迟突然开口,说道。

他看见下方的小公主涨红了脸,又显得拘束非常,谢予迟低下身,将手轻放在郁嘉遇的肩上,一手挽住她的胳膊,下一刻就预备扶起郁嘉遇。

“能告诉我,为什么逃出宫,又来到了陈府吗?”

方才他在宴会上,就看见了躲在屏风后头,小心冒出头观察四周的郁嘉遇,她这个装扮,谢予迟倒真的一时间没有认出来,只是觉得十分眼熟,便多留心了几眼。

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她。

“还能因为什么。”郁烨轻笑一声,开口插话:“听闻箫府在给二公子箫怀安议亲,头一位就是他陈府的大小姐。”

郁嘉遇狠狠瞪了座上的郁烨一眼,却没有反驳,只是低声嘟囔着:“真讨厌,她怎么又什么都知道。”

也不怪乎郁嘉遇对郁烨又是忌惮又是害怕,因为不管郁嘉遇做什么,郁烨都好似她肚里的蛔虫一般,对于她所有小心思都了如指掌。

这下谢予迟也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郁嘉遇费劲心思逃离出宫,竟是来看看同箫家议亲的陈府小姐。

他从

袖口拿出一方素净方帕,开始轻擦起郁嘉遇脸上的锅灰,又轻声诱哄道:“这种事……你也理应先同箫家公子商议才是,贸然出宫,若被歹人抓住,那便危险了。”

“不……他是个木头,只会听他父亲的话。”

说出这话时,郁嘉遇耸拉着脑袋,神情沮丧,但能听出来,她并没有同箫怀安提起过这事。

“放心吧,这么多年,箫家小子跟没生脑子似的,一门心思放在你心上。”

郁烨敲了敲前侧马车壁,勾唇道:“要不你先嫁给他做童养媳,入了箫府,你还怕他找了别人去?”

“我才不要!”郁嘉遇嘟着嘴,冲郁烨叫喊一句。

其实,箫怀安也只是年长郁嘉遇三岁,只不过嘉遇刚过十四,皇后又看得紧,定然不会这么要就为嘉遇择婿,而且,就秦皇后那态度来讲,似乎对箫家不甚满意。

而另一头的谢予迟听见这话,便用古怪的神色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好像是在用眼神斥责一个没大没小,只知道出馊主意说玩笑话又不做实事的直男……爹?

郁烨摇摇头,似乎是要把脑子里突然冒出的恐怖想法驱逐出去。

“公主,是需要奴婢将嘉遇公主送进宫中去吗?”书歌的话,成功将郁烨从奇怪的氛围中解救出来。

但郁烨没有立刻答话,只是环顾马车内一周,最后落在了角落处的锦盒上。

那一盒东西,原本是作为贺礼带去陈府的。

按照陈府寿宴开始的时间来算,郁嘉遇出宫也已有两个时辰左右,既然宫中没有乱套,就应该是永慈宫给压了下来,秦皇后自然是没有的这般耐心和理智,应该是殷歌劝住了她。

思及此,郁烨从怀中掏出一枚方印,又重新拿起桌上的灰毡帽,来到郁嘉遇身前,套在了她的头上。

“书歌,你拿着孤的府印,告诉禁卫军,因前段时日皇后对景宁公主受伤一事劳心费神,现下景宁公主已经痊愈,甚是感念皇后娘娘,今寻到一珍奇异物,特派府中小厮送入永慈宫。”

“奴婢知晓。”书歌在马车外答话。

说罢,郁烨又俯

下身,同郁嘉遇低声道:“记住,你今日逃出来,是想寻我,而且这两个时辰,你都是呆在了景宁公主府。”

“若是问起你做了什么,你就说你在我府中疯玩了许久,忘了时间,天黑路暗,你尽量低着头,将帽沿拉低些。”

看着郁烨认真的神色,郁嘉遇点了点头。

待书歌掀开车帘,郁烨便把那角落的盒子递给郁嘉遇,又同谢予迟一道送她下了车。

在郁嘉遇老老实实捧着礼盒,跟在书歌身后之时,郁烨高声道:“好好给孤将礼物送到皇后娘娘手中。”

“是。”郁嘉遇低低地应了一声。

接着,两人上了马车,靠近窗口的谢予迟将遮帘微微拉开一道缝隙,观察着宫门口的状况。

过了一会儿,郁烨开口询问:“她进去了?”

谢予迟放下帘子,点了点头。

他想,也只有郁烨,才能够做到将郁嘉遇这般若无其事又不动声色地平安送回宫中。

且不说今天嘉遇私逃出宫一事败露,会让秦皇后愈发容不下箫家,又给戚贵妃抓住皇后把柄的机会,闹出什么乱子,就郁嘉遇独自一人在宫外,无人保证其安全这事,就足以令人胆战心惊。

再看向郁烨,她已双手置于腹前,靠着软垫阖上双眼,似乎在闭目养神。

的确,郁烨今天算是劳心劳力了一整日,本就身子不愈,疲累也是理所应当。

直到书歌回来,重新开始驾马往景宁公主府行路,两人才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除去车轮碾压石路的声响,以及外头逐渐平息的说话吵闹声,马车内十分安静,这种环境下,谢予迟便不自觉地开始思虑今晚在陈府所遇之状况。

他在脑中梳理着思路,如若只是简单的蒙汗药,或者更进一步,给他茶水中下了媚药,都应就最为寻常的手段,可偏偏那里面被下了化骨散,就显而易见地表明要谋害他的人,绝非只是后宅女子这般简单。

化骨散绝对不是一介后宅妇人能够轻易拿得出来的,再者,既然那想要对自己下手的人,定也是知晓那陈夫人会对长玥公主下药,便正

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

若是有人认为自己碍了事倒也无妨……

若不是这般,最坏的打算,也无非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京雍城中,有人可能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

难道……这晋雍京都,也混入了他那几个好皇兄的人?

坐在回府马车上的郁烨早就没了睡意,在谢予迟还陷入沉思之时,便透过掀开的车帘看着街道上的景色。

当下这种情况,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她不知是应该道歉,还是要装模作样地安慰郁长玥。

轻咳一声,郁烨转过头,瞟过谢予迟的方向,见他沉眸敛眉,少有的严肃正经,那双好看的眉蹙在一处,似乎同主人一般愁思不得其解。

“怎么,被今日之时吓着了?傻楞着做什么?”

话刚出口,郁烨便有些后悔,虽平日同长玥不对付,又时常吵架拌嘴,可今日是她有错在先,抛下她一人去陈府,现下细想起来,郁烨倒有些担心,指不定那杯毒茶是冲着她去的,而郁长玥无辜至极,生生受了针对她的危险。

斟酌片刻,郁烨打算调整语气,尽量放缓了声调:“今日……是我疏忽,不该留你一人去那陈府。”

她攥住手里的方帕,尽量压制住内心的不适,才将这道歉的几句话说完。

“无事,皇姐既然诚心致歉,长玥便受下了,他日皇姐记得补偿长玥一二便可。”

微讶抬眼,正好对上那人挪揄的目光,以及暖煦如初的笑容,郁烨黑了脸。

就知道她是这幅德行!蹬鼻子上脸!

瞧身前之人被自己气得微红的脸,谢予迟心中郁结似乎一扫而空,暂时放下猜忌与怀疑,开始认真打量起郁烨来。

“皇姐是特意回来救我吗?”

郁烨轻啧一声,转过头刻意忽视对方的视线,“并非如此!”

又觉得不悦的情绪未息,她刻意加重语气,讷讷开口:“要是你真的中了什么不正经的药,最后下嫁给那陈勋,我倒是乐见其成。”

“陈勋吗……”谢予迟低下头,喃喃念出这名字来。

“怎么?”这下换郁烨

眯起眼盯紧了他,有些紧张地询问出声。

“无事。”谢予迟朝郁烨笑笑,“只是前几日去玉篁楼喝茶,偶遇过这这陈公子几回,他曾请我喝过几盏茶,盛情难却,我便应下了。”

“或许我今日不该过来。”郁烨无故生出了些火气,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活该做陈家的过门媳。”

见郁烨这般反应,谢予迟笑意愈深:“话虽如此,长玥还是不愿嫁人的。”

更重要的是,他一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怎么嫁?

“皇姐守着这偌大的景宁公主府,我怎会忍心独留皇姐一人。”

这绝对是在隐秘地编排她嫁不出去,哦不!招不到驸马吧!

“明日我便出府给你买下一座宅子,立即搬出去!”

“皇姐忘了刚刚说过什么话吗?”谢予迟并不在意郁烨的威胁,他靠在软榻上,神情慵懒。

“如何补偿……其它什么宝贵物件,银钱首饰,我都不甚在意,只是这沁央阁,长玥住得十分舒适,是如何都不愿离开的。

“再者……”谢予迟朝着表情愕然的郁烨眨了眨眼,道:“长玥后背有处桃瓣形状胎记,额吉曾说过,有这种胎记形状的是都是天上月老坐下童子转生,能为皇姐招来姻缘,再者,有我这般标志的人物陪着皇姐,也能帮皇姐挡去一些无妄桃花。”

自从遇见了郁长玥,郁烨才真正的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城墙砖体般厚实的脸皮,她怔楞片刻,十分真诚请教对面的人。

“如此厚颜无耻的话,你是怎么这么平静地说出口的?”

谢予迟没有答话,眼尾微扬,依旧言笑晏晏,好整以暇地观赏着郁烨因他而复杂变化的表情。

就这么一来一往,两人拌嘴的功夫,马车缓缓停到了景宁公主府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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