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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令行到了第三圈,桌上已有饮酒认输已有五人,而谢阆相亲相到了第七位。

换人的速度是越来越快,几乎是我转头一次他面前的人就换了个颜色。

我简直怀疑谢阆在练习大变活人。

等这一圈行到坐我边上的尤满诗时,她忽然“啊”地叫了一声,猛地站起来。

“先不玩了,我得出去一趟。”

有声音打趣:“怎么到你了你就有事了?怕不是想不出诗要跑?”

“谁想不出来诗了?”尤满诗撅嘴反驳,噌噌噌地立刻蹿出来三句,“‘海上生明月’、‘明月何时照我还’、‘会挽雕弓如满月’……我这诗词还多着呢。你们就允我缺这三圈,等我相完亲回来,我再同你们继续。”

我抬眼看她:“诗诗你是去相亲?”

“对啊,”她细致地整理着自己的裙摆,随手指了指窗外,“去同靖远侯爷相看。已经都安排好了,我是第九个,排在户部尚书家的二姑娘后边。”

我眼皮子一跳:“……还排了号?”

“谁让对象是靖远侯爷呢。”尤满诗耸了耸肩,道,“全京城士族的贵女们那么多,我能排上号已是不易——瞧咱们桌上的姑娘,就我一个有此殊荣,竞争之?激烈、要求之?严苛可见一斑。”说着还颇同情?地拍了拍我的肩。

接着,她转向众人,昂首自信道:“各位,我先去相亲了。指不定下次见我,便是在我与靖远侯爷的婚宴之上——到时候可千万要赏脸啊。”

众人笑骂着送她出了竹庐。

自她起身之?后,竹庐中的议论渐起。

“听说靖远侯爷今日足足在赏荷宴上安排了二十场相亲,可真是前无古人了。”

“二十场?若是换了我,连姑娘的脸都记不住。我瞧侯爷这割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想必也不大认真。”

“想当年侯爷出征之?前?,追在他身后的何止二十之?数?几乎全京城适龄的姑娘都盯着小侯爷一人呢。”说话的那位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说来……小吉当年似乎也凑过热闹,是不是?”

在角落安安静

静吃青梅想诗句的我:我他娘的招谁惹谁了?

我咽下嘴里的果肉,试图大而化小:“年轻时的蠢事莫提,提了丢脸。”

话音刚落,秦簌簌便伸手捅了捅我的腰——她无声地冲我挑了挑眉,又撅着嘴朝窗外比划,最后伸出两根手指朝下前?后狂摆。

我琢磨片刻,实在猜测不出来:“你想干嘛?只要不是陪你出恭一切都好说。”

秦簌簌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拍上我的手臂。

她转向众人:“靖远侯爷这相看如此迅速,茶都没等凉就让姑娘走了……你们就没人想知道他们到底说什么了吗?”

“等诗诗回?来,问问她不就行了?”

“唉——”秦簌簌伸出手,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摇了摇食指,“诗诗那样傲气的性子,若是受了拒绝回?来,肯定不说实话。她那张嘴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太不可信了。依我看?……咱们不如亲自过去听听。”

她伸手撑住自己的下颌,狡黠一笑:“水榭边上的假山……似乎能藏住不少人呢。”

受了秦簌簌的明示,众人纷纷围向窗边查看地形,神色跃跃欲试。我被热情的群众挤到了角落,连到嘴的青梅都给碰掉了。

“快去呀,快去呀,”秦簌簌疯狂挑唆道,“要是再不去可就排到诗诗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受了蛊惑,是谁先踏出这一步。总而言之?,大家就真的被秦簌簌催促着从后门避人处接连偷摸出了竹庐。

席间赫然只剩秦簌簌与庄何似……以及正四处扒拉吃食的我。

秦簌簌朝我使眼色使得眼皮子都快翻起来了:“小吉你不去?”

我镇定自若地吃青梅。

“不去,我对他人私事不感兴趣,我太喜欢诗文?令了。”

庄何似闻言,诚挚赞道:“曾听院首大人说,应姑娘不学无术不求上进,今日一见,倒是比印象中要好许多。”

翰林院首应怀远,我应小吉此生头号宿敌、以败坏本人名声为闲余乐趣,以摧残本人身心为终生使命。

秦簌簌头一回?没接庄何似的话,假笑朝我道:“真不去吗?一会好位置可都要被占了。”

我不置可否。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既然君子之?礼无用,秦簌簌便开始恶言相向。

她随即凑近,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恶狠狠地道:“赶紧出去,别耽误我和我未来相公培养感情?。”

“你这样磨蹭,真是连屎都吃不上热乎的。”

我:“…………”

秦簌簌你这样粗俗还有点镇国公家小姐的样子吗?

在秦簌簌的怒目而视下,我终于顶不住压力,不情?不愿地起身。

“你要吃热乎的,是想在茅坑底下起个灶?”我低声嘟囔冲她抱怨。

“……别废话,赶紧走,莫回头。”

我没精打采地从竹庐后边走出来,绕了个路,避开谢阆的视角走向了已人满为患的假山。

我唏嘘一声。

“这都知道是屎了,怎么还有逼人去吃的呢。”

*

假山之下,此时正有十余人呈扎马步状半蹲,俱是前胸贴紧山壁,双手攀紧岩石。一边掩藏身形、一边避开脚下河水、一边试图听墙根。

远远看?过去,仿佛一群蛤·蟆集体成精。

我走近了,听见他们说话。

“……这位置听不见,得再上去一点……”

“……谁有劲就爬上去,那谁不是时常吹嘘自己臂力惊人?展现自己的时候到了!”

“……都是什么馊主意,谁身子轻快的,踩肩膀上不就行了?”

最后一位说话的仁兄盯上了姗姗来迟的我。

“哎,小吉你是不是咱们中最瘦的?”

——片刻之后。

我被人托着脚、壁虎一般攀在假山顶的时候,都没意识到自己到底是怎么鬼迷心窍地就答应了这样无理?的要求。

第一次如此憎恨我娇小的身形。

我从假山顶上偷偷露出一个头来,对上这水榭小亭的地砖处,视线里出现两双鞋。

“小吉,仔细听着,一会记得复述给我们啊。”托着我脚那位用气声低声叮嘱。

咱们晟朝的游乐项目就这么少?听个墙角而已,瞧给孩子们一个个兴奋的。

此时,视线中的绣鞋动了。

八号姑娘站起身来,宝蓝的裙袂随

之扬起,袭来一阵香风。

我被这浓烈的香气熏了鼻子,差点暴露身份。也是好在我手脚麻利,趁惨剧酿造之?前?就给自己口鼻捂上了,生生憋住了大半个喷嚏。

八号撤,九号上。

尤满诗的下半截出现在小亭中。

“侯爷好。”

“嗯。”

真不识礼数,我腹诽一句。我抬眼试图看向谢阆,却被小亭边缘的栏杆挡住,无论如何都看不清谢阆的脸。

“我姓尤,家父官拜二品大理寺卿。我自小便倾慕侯爷风姿,若是可以,侯爷可称呼我一声诗诗。”尤满诗含羞带臊地扭捏道。

谢阆仍是“嗯”了一声。

“我自小习鞭,侯爷也是习武之人,想必咱们应当能聊得来。”尤满诗不顾谢阆的冷淡道,“若是侯爷想看,日后有机会我可以耍给侯爷瞧瞧。”

像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谢阆终于开口:“我不喜欢舞刀弄剑的女子。”

行家一出口,就知有没有。

这么明显且拙劣的借口,除了谢阆以外的一般人都不好意思用。

尤满诗自然不肯退缩:“侯爷,其实我鞭子也就是随便玩玩,算不上习武之人,刀剑什么的也没碰过的。”

谢阆再“嗯”一声。

“那又如何?”他声调微微扬起,反问得理?所当然。

“侯爷,”尤满诗耐着性子道,“您都还没了解过我,要不咱们先试试,等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再决定?”

我暗赞一声。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此刻的尤满诗很是了不起。

——但是谢阆显然不这么想。

“不必了,尤姑娘请回吧。”

尤满诗本是个傲性子,被谢阆这么无理?拒绝,便心生不满起来。

她低低哼了一声:“侯爷今日瞧了那么多位士族贵女,您个个都回了礼将人请走……当真是想来认真相看么?”

我从栏杆的缝隙中瞧见谢阆的衣摆终于动了动。

仿佛此刻他才第一眼看向了尤满诗。

“与你无关。”

“貌美如花、温柔贤惠、天真烂漫……咱们京城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尤满诗

声音略微尖利,忍着不安继续发问,“位高权重、富埒陶白、香车宝马……您相看的又有谁家做不到?”

“成亲嘛,不过就是那么回?事——门当户对就是最好的金玉良缘。可我就想问问,您到底对我们有哪里不满、又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姑娘?”

半晌,我听见谢阆低声开口。

“我想要什么样的姑娘?”

又是沉默了一会。

我才听见他的下文?。

“我想要夜奔百里,只为瞧一场星陨的姑娘。”

“我想要踏遍驿亭,只为寄一株桃枝的姑娘。”

“我想要长跪于宫门,宁肯赔上性命都不愿俯首的姑娘。”

“我想要挑灯月余雕剑穗,最终却连一句盼你早归都不敢说出口的姑娘。”

他低声轻笑:“……你是吗?”

我抓着山壁的手指蜷了蜷,无意识地擦过岩石。

像有人在我胸口撞了一声钟,声音不响,却余韵绵长,直荡得我指尖都麻木起来。

“只是我欲稽首慕良缘,”谢阆轻启薄唇。

“而良缘不我待。”

忽地,他站了起来。

那双云纹长靴逐渐走近。

我慌慌张张地踩了踩脚下的人,示意他们赶紧给我放下去。

可下头的那些位估摸出了不对劲的味儿,登时就撒丫子跑了作鸟兽散。

——给我他娘的自己挂在假山上了。

“听够了?”

谢阆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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