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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赫那的手指顺着我的下颌慢慢抚摸,经过之处恶心得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快活……你妈啊。

我当场忍住了踢向他下半截的冲动。

我定?了定?神,目光从他脸上掠过,脑中闪过了一抹灵光。

我缓缓开?口:“快活?”

“要是你妻子正看着你?,你?也敢吗?”

话音如巨石入潭,惊起巨浪。

阿赫那闻言,当场脸色一白。

“你?……你胡说什么?”

我紧盯着他的双眼,幽幽道:“还不止呢。还有你?夭亡的儿子……也在。”

“你?!”阿赫那不自觉地退了一步,瞪大双眼,指着我,“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怎么知道……”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我身后的手悄悄捉住榻底下的凳子。

“……杀妻杀子?”

阿赫那一个不稳,坐在地上。

【奸门有白气者,主妻有私通。】

【人中立理,及有黑子,主养他子。】

【阳人两额角有立纹,主杀妇。】

我作出惧怕的神色,朝他身后瞧了一眼,语气小心翼翼:“……因为他们正站在你身后啊。”相较于命理相术,常人更畏惧于鬼神之说。

阿赫那额上沁出冷汗来。他梗着脖子,双目圆睁,一副想回头却又不敢回头的滑稽模样。

【左眉有旋纹者,妨父。】

【横肉三拳面,微微贯赤筋,目圆睛白凸,性暴是凶人。】

我乘胜追击:“他们说……你生来无祖荫,早年丧父,自小性子暴躁对妻子却极好,直到……”我观察着他的神色,“……你发?现儿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相术一门,除了要善于观察人脸上的五官排列、纹理色泽之外,更可以结合人的神色表情来完善和丰满自己的说辞。此刻,见他神色越发?惊惶,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

“闭嘴!你?给我闭嘴!”他被我的话吓着了。

我缩了缩脖子,做出恐惧的模样,嘴上却没停:“他们过来了……就要过来了……”

阿赫那立即转过身去,双拳朝着虚空中挥舞。

嘴里说着一连串戎卢语。

“哐!”

我看准时机,提起角落里的凳子砸上他的后脑勺。

凳子应声而碎,阿赫那一时不防,登时倒地。

*

我撒腿就跑。

我出了那间关押我黑屋子,再冲出了这房子的客厅。在院子里走了没两步,我就瞧见了院门。

身后传来阿赫那的怒喝。

那一板凳当然不能将一个壮汉敲晕。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将院门的门闩掀起来,一脚踢开了门,可我没出去,反而转身一绕,跑到了这屋子的边缘,借着黢黑的围墙阴影,轻手轻脚地往屋子后边跑。

这时,屋里开?始闹腾,里边的人冲了出来。

阿赫那暴怒的声音传来,我听不懂他说的戎卢语,却也能听出他的暴怒。

相比阿赫那,坤达的声音显然镇定?许多,他用戎卢语朝手下说着什么,应当是在安排如何追我。

我正缩在屋子的拐角处,阴影将我的身形笼罩。

我探出一只眼睛,眼瞧着屋子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追出了门去。

等到这院子里没了声音,我这才又走动起来,小心翼翼地绕到方才关押我的小黑屋后边,寻到最里边我早盯上的的草垛。

我将稻草扒开?一个小口,努力将自己缩到最小,钻了进去,之后又仔细地将手上的稻草堆到了开?口处,将外边的月光遮得严严实实。

我靠着墙坐在里边,剧烈的心跳渐渐平缓。

草垛中,只有我的呼吸声萦绕在耳边。

这草垛离他们藏身的屋子很近,他们的动向我几乎都能听见。倘若他们找不到我,为了不暴露行迹,一定?会尽快离开此处。

只要熬到天亮,我应该就能安全了。

过了一会,我隐约听见院子里又嘈杂起来。

他们回来了。

我屏住呼吸,心中默念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听见他们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然后声音渐消……应当是进了屋子。

我暂时松弛下来。

我不敢拨开稻草往外看

,只紧缩在稻草里边。可是这个姿势着实不大舒服,我原本就被他们绑了许久,方才又使了力气,此时方一停下动作,浑身的酸痛就一股脑地全冒了上来。

我试图将手臂伸直。好在是我身形娇小,在谨慎的动作中,我没碰响稻草。

终于伸直的手臂垂在身体两侧,然后——

我摸到了一个纸包。

我现在不敢低头,也什么都瞧不见,只能无声地摸着那纸包的轮廓。

这显然不是废物或污秽。这纸包端端正正地被摆在草垛之中,完好地包裹着里面的硬物。

大概是药材?

我手腕不动,仅用手指头轻轻挑开?纸包上的绳结,随后缓缓将这纸包打开?。

在那纸包被掀开?的一瞬间,我闻到了一股浓烈的硫磺味。

却也正是这时,我听见一阵喧哗声。

齐整的脚步声远远传来。

“将这村子围住!”有人来救我了!

院子里也传来了慌乱的呼喊与脚步声。

坤达在用戎卢语说着什么,我仍旧缩在稻草里,鼻子下边萦绕的硫磺味熏得我头疼,我赶紧将那纸包合上。

心头闪过疑惑——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包硫磺?

我来不及细想这些有的没的,外头的军队声音越来越近,我忍不住伸出手,想拨开稻草看看现在的情况。

可手还没抬起,头顶忽然一空,我暴露在月光之下。

——我与阿赫那对上了眼。

他怔了怔,立即伸手拽起我的头发,将我拖了出来,同时嘴上大喊着什么。

我拼命地挣扎,双腿疯狂地踢向他,可却像个破布娃娃,被他轻易地拖来拽去。

却也正是这时,一阵破空之声传来。

“呲”地一声轻响过后,我猝不及防地被泼了一脸滚烫的液体。

阿赫那小山似的身体轰然倒塌。

我怔怔地抹去脸上的粘稠。

一道人影站在月光之下,手中长剑银辉耀目,鲜红缓缓从剑上滑落。妖冶又神圣。

他上前将呆滞的我抱住,熟悉的草木气息将我整个人裹住。

如迷途寻到出路,如溺水抓住浮木,如夜航船见到灯塔

我再忍不住,回搂住他,紧绷了整夜的精神瞬间松弛了下来。

“谢阆……你怎么才来啊?”

*

我从未见过谢阆这样的模样。

他像是佛经中描述的地狱恶鬼,浑身散发着无比骇人的杀气与冷意。

他一手将我紧紧抱在怀中,几乎要将我的腰肢勒得生疼;另一手不断地向前挥动长剑,兵刃相交和皮肉解离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里。

我双臂搂着他,手指还紧紧捻着他的衣裳,紫檀的布帛几乎要被我扯破。

彷佛力道若是轻一些,这一切就都会变成假的。

伴随着剑刃撕破皮肉的动作,凄惨的惨叫声自身后传来,我下意识地回头看。

谢阆脚步一转,将我带离了那处,余光中我只见到一抹衣角落地。

“别看。”他低声在我耳边道。

温热的气息打在我的耳畔,激得我皮肤一颤。他声音中的冰冷杀意还未消散,我偏了偏头看向他的眼睛,见到他眼底掠过一抹血红。

可我丝毫不感?到害怕。

我只将他搂得更紧了些。

与此同时,军队的脚步声近了。

数不清的火把与兵刃的冷光照亮了夜空,我听见有人呼喊我的名字。

越过谢阆的肩膀,傅容时与徐凤出现在我面前。

“小吉!”

“应姑娘!”

我顿时有几分赧然。

抱着谢阆是一回事,抱着谢阆被整个镇抚司的人看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谢阆,你?将我放下吧。”

“不放。”谢阆不仅没停下手中的动作,揽过我的手臂反而收得更紧。

莫名像是生怕被抢走玩具的小孩。

我正觉得有些好笑,这时眼角却闪过一簇火光。

我偏过头,瞧见不远处的坤达手中正执了一个火筒,朝半空中一扬——巨浪般的汹涌烈焰出现在院中。

戎卢杂耍的拿手好戏——讹火之技。

谢阆和镇抚司的人被这凶猛的火焰一拦,不得不停下了上前的脚步。

“哈哈哈!”坤达疯狂地大笑起来,从腰间又拿出了数个火筒。

“有这么多人同我

陪葬,我坤达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他手中的火筒瞬间同时燃起。

接着,他大手一扬,这些火筒在半空中绽放出道道火光,被投掷到院子四周。

我见到一个火筒落到了我方才藏身的草垛之上。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硫磺的气味。

那是——

“趴下!快趴下!”我高?声大喊。

“——有火·药!”

话音刚落,草垛上炸起一阵白昼般的巨大亮光。

接着,我看见徐凤朝我扑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人呐,就是不能立flag。

*

文中【】括号内的内容,皆引用自宋·郑樵《通志·艺文略》中的《月波洞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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