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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粲此时正在左右为难。
她很想赶紧吃完饭逃离食堂,但又有点担心现在走了之后再找云端又得费一番力气,她还想打听假粲者那衣服派没派上用场呢。
于是她吃饭吃的颇为煎熬,本就难吃的饭菜在这种心情佐料下雪上加霜,吃的她面容扭曲。
“听云端师妹说,道友和她有几分交情。”
得,不用犹豫了,看来是溜不了了。
商粲腹诽着这段时间她们哪有什么交情顶多就是分了只烤鸡,抬眼望去时却发觉楚铭眼中颇有深意,忽的领会了他的意思。
楚铭十有八九是知道了她和云端昨天跑出天外天去烟阳郊外的事了,这才会主动来接近她。
商粲正想着要装傻,就见楚铭温润面庞上显出抱歉神色,温声问道:“还未请教、道友如何称呼……?”
“……”
商粲一愣,下意识看了看身侧的云端,发现对方此时也放下了筷子往她这看,目光格外专心。
……好家伙,楚铭不提这茬的话她都没意识到,跟云端见了这几次面,云端连她的名字都没问过。
算了,这大概说明在云端眼里她不是需要记住名字的那种角色,算是个好事吧……
商粲抛开顾虑,笑道:“在下碧苍门宫商,小卒而已,不足挂齿。”
她说完又朝埋头吃饭的挽韶一指:“这位是我师妹徵羽。”
“师、师妹?”
挽韶满脸震惊地从饭碗里抬起头,看起来非常不忿。商粲心道用宫商角徵羽命的名当然一听就是宫商在前徵羽在后,这有什么好不服的,于是笑眯眯应道:“对,师妹有话想说?是没吃饱吗?那师姐把饭让给你吃好不好呀?”
“……”挽韶忍气吞声,磨着后槽牙站起身来,嫣然一笑,“不用啦师姐,我吃完了先走了,师姐就和这两位……好好叙旧吧。”
“好好叙旧”四个字简直被她说的笑里藏刀,商粲眼睁睁看着挽韶端起餐盘头也不回地走了,一路上走的顾盼生姿妩媚多情,落到商粲眼里只看出来一股幸灾乐祸的味儿。
碧落黄泉的妖主可真是半点儿亏都吃不得。商粲干笑两声,
向楚铭致歉道:“我师妹她、不太懂礼数……”
“无妨,我该谢谢她为我行了方便。”楚铭仍是一副温和神色,声音却稍沉了下去,“既然现在只余我们三人,那我便开门见山地问了。”
“你昨晚同云端师妹在一起,对不对?”
“……”
虽然是这么个事儿,但这就不能换个说法吗?
商粲没作声,先瞥了云端一眼,白衣的女子却只是坐的端正,不仅没向她看过来,似乎还微微向反方向移开了视线。
……这又是怎么了?
商粲拿不太准云端的态度,想想楚铭都说到这份上了再装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干脆地点了点头。
“是。我听到粲者的消息后心痒难耐,趁守夜的不注意偷跑出去了,云中君只是追着我出去想把我带回天外天而已。不巧真让我遇上了……咳,云中君是迫不得已才出手相助,玉山君不要误会。”
她话音刚落,楚铭稍扬起眉梢,还没来得及说话,清冷的女声就断然响了起来。
“不对。”
真是半点儿配合都打不了。
商粲心中暗叹,转头对上云端含着疑惑的双眼,抢在她还想开口之前说道:“对对云中君说的是,我还隐瞒了我拿了厨房一只鸡的事实,我真是太羞愧了,无地自容,无地自容。”
“那只鸡是我们两个一起分着吃的。”
“是是是云中君说得对,我甚至还用给云中君分赃的方式来收买云中君,哎呀我这个人真是不像话。”
“……”
两个回合下来,云端似乎总算意识到了商粲在执意和她撇清关系,她定定看了商粲半晌,最终移开了视线,眉眼压的很低,让商粲看不清她的神情。
商粲心中忽的空了一拍,莫名觉得云端的心情似乎变低落了。
“原来是这样吗?”
楚铭的插话恰到好处,商粲从奇怪的情绪中挣脱出来,转头对上他清俊的面容,不知为何看起来比刚才柔和许多。
“可我上午才听了云端师妹说、是她放你出去,并主动和你一起前往烟阳郊外的啊?”
“…………”
……这种违规的
事情,云端竟然已经全都老实交代给楚铭了吗?而且说到底为什么会露馅露的这么快?难道云端和楚铭关系很好吗?啊?
这个念头一起就停不住,商粲很难控制住自己胸中那股古怪的心情,禁不住又瞥向云端,这次倒看得清楚,那人皎洁玉颜之上果然稍显低沉。
“玉牌位置离开天外天的时候,就被发现了。”
但云端仍然开口解释道,眼神轻轻略过楚铭,落到商粲面上。
“……不能说吗?”
她蝶翼似的纤弱睫毛不知所措地轻颤着,清澈墨瞳里敛着一汪光,商粲不敢多看,扫视了一圈,逼退几道若有似无窥视着这边的视线,站起身来。
“没有,当然可以说。”
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商粲轻叹口气,心道这谁能说得出“不能”两个字啊。
她本是觉得和这两个人搭上线在各种意义上都绝没有什么好事,故而想把昨天的事说的更界限分明些,如今既然云端已经都说出去了——
她半放弃地转向楚铭,正色道。
“玉山君若是吃完了的话,那我们换个地方吧?”
楚铭笑的温煦,点点头道:“自然。”
*
“此次青屿来参加论道会的弟子中我年纪最长,故而得师长们托付了照看师弟师妹们的重托,将可查看弟子位置的仙简暂时交给了我。”
离开食堂后,三人缓步走在路上,楚铭体贴地向商粲解释着。
“我每日惯例入睡前会检查一遍仙简,昨日就看到云端师妹的位置……”
他说到这里就不再继续,商粲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
青屿弟子入门时会得到一个作为身份标识的青玉牌,严禁离身。内藏一道与主人神魂相连的保命法术,可从一次致命伤害中保住性命。
说是这么说,但在绝大多数时间里,这块玉牌的作用都只是拿来做对应弟子的定位而已。
商粲当年就因为这玉牌吃过不少苦头。只是她胆子大,不想被看到的时候就把玉牌摘下来随便放在哪——这行为大概违反了三四条青屿门规。但云端向来行事端方规矩,就算是昨天破天荒地跟她
一起从天外天溜了出去,也绝不可能去想把青玉牌摘下来防止露馅的这种事。
哎,这哪是要偷跑出去的态度,她看全天下怕是都选不出第二个比云端更不适合做坏事的人了。
商粲胡思乱想着跟在青屿二人身后,一路上总觉得如芒在背。她都懒得去看周围,只在心中啧啧两声。
青屿这两个人太扎眼。
云中君与玉山君的人望名气在修仙界都颇高,就算放在如今各派人才济济一堂的天外天里也是顶级的仙门名士。就算是名头稍逊一筹的玉山君,商粲在刚来烟阳闲逛的时候也看到了不少有关他的仿物——或者直接说周边。
“玉山”两个字大约是取的“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吧——商粲想着就险些没绷住唇角。那个楚铭自己可取不出这么自夸的封号,想必是被其他人擅自起的。要是她如今还是商粲身份的话,她非得就这个称号调侃他几句不可。
这么说起来,“云中君”这个封号也不是云端自己想出来的——
商粲眨了眨眼,回想起多年前的某日,是她兴致勃勃地举着本书递到云端面前。
‘听说等我们出山之后,出了名的修士都是要有些尊称的,大概就是……什么什么君那样子。’
‘我之前就想说了,像师妹这样的美人,称‘云中君’还挺适合的。’
‘云中君就是云神——你看!’
‘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龙驾兮帝服,聊遨游兮周章。’
她在回忆中缓缓念出来,颜色稍浅的瞳孔在透过窗棂的阳光映射下显出琉璃般的神采。
‘师妹总有一天会灿如日月,名震九州的。’
‘到时人家提起‘云中君这称号是她师姐挑的’,那我也算沾了些光,哈哈!’
真是胡说八道,云中君又不是她创的,自己都是随手从《楚辞》里翻出来的,倒想着沾这份光。
商粲弯了弯唇角,余光不自觉地瞥向斜前方的云端。
一身素衣似雪,不染俗尘,腰身笔直挺拔,如云中白鹤。单是普通走在路上就已经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只是她整个人都透着股冬雪般的清寒,让人只敢
远远望着,生怕扰了她。
良才美质至此,任最挑剔的人来了也说不出她半点不好。
商粲移开视线,想着自己当年倒是没说错,云端会灿如日月,名震九州,让这长空风月都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她忽然就生出些欣慰来,偷偷觉得这次意外碰上云端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胸口却电光火石间传来剧痛,激的商粲险些闷哼出声。
商粲用力咬住舌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只觉得后背出了层粘腻的冷汗,像是带着森森寒意的提醒。
——这样皑如山上雪的云端,曾经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折在她的手里。
“宫商道友,请坐吧。”
“啊、是。”
楚铭的声音传来,商粲急急回过神,坐了下来。
她们三人如今来到了一间凉亭里,位置很偏,商粲看看二人似乎都没有察觉她方才的异状,这才略略安心下来。
“方才听宫商道友说是来自碧苍门?”
一开口却是和食堂的话题完全搭不上边的寒暄,商粲心中一跳,抬头对上楚铭含笑的双眼。
“是,没什么名气,让玉山君见笑了。”
“哪里,道友太过谦逊了。”楚铭笑笑,眼中闪过一丝探询,“道友身手如此了得,想必碧苍门中也是人才济济。”
来了。
商粲屏住呼吸,心中生出种复杂心绪。
果然,以她昨天的可疑行径,虽然云端没有多过问,但落到了楚铭耳朵里就绝对会让他起疑心。
好吧好吧,不就是盘问吗,不就是演戏吗,不就是岔开话题吗?
商粲稳住心神,装模作样地露出怯生生的笑容。
“我的身手很一般的,至少……肯定比不上那位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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