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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谈何容易。

河阳城四面八方,只要稍有偏差,就会谬以千里。

况且,金钗儿除了身份以外,他们一无所知,为了诸多的未知去耗费时间,肯定得不偿失。

曾书书随即想通了这点,祭出轩辕剑跟上。

初时,他还对虎皮鹦鹉有些喜爱,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发现它只会骂街和各种荤段子,一点都不可爱,索性出手制住了它的喉舌。

一如金钗儿当初所做。

长路漫漫,好歹有人相伴。

两个人一起赶路,好处就是不会感到寂寞,哪怕随口闲聊两句,也是一件幸事。

除了闲聊,杜必书顺路去了两个地方。

其一,自然是桑榆镇。

桑榆镇外,那处茶寮还是一片废墟。当地镇民只是草草收敛了三个枉死者的尸首,对这处不幸之地避而远之。

连茶寮老板都不敢留在这里,换了一个地方讨生活。

时间一长,自然也就荒废下来。

在倒塌的茶寮废墟中,他翻到了幽姬留下的东西。

一套品相不错的中品阵盘,就埋在他们初次相见的那张方桌所在的位置。

地面以下三尺,且以厚厚的一层油纸包裹。与阵盘一同放置的,还有一页记录布阵方法的金箔。

小混元弥天阵。

一种用于困敌惑敌的小型阵法,制造各种幻象和迷宫,足能拖延一段时间。

相比于蔽日浮云阵,小混元弥天阵就如同一个升级版,而且多了幻阵的功能。

阵法一类的宝物,在修炼界可算相当稀缺,至少曾书书表现得极为羡慕。

另一个地方,则是那处半废的驿站。

距离上次来到驿站,已有月余。

坍塌的茶棚和破损的木屋,早被修葺一新,几乎瞧不出旧时的痕迹。

新来的驿卒是一个中年人,左臂齐肘而断,可龙行虎步,一看就是行伍出身。

茶棚中无人,中年驿卒正抓着抹布擦拭桌凳。

在稍远的隐蔽处,杜必书二人收剑走出,走向驿站茶棚。

“杜师兄,你来这里干嘛?”曾书书瞧了瞧渐近的茶棚,神情古怪,“千万不要说,这里还有人给你留东西。”

杜必书闻言苦笑“这里? 是我欠了人家的东西。”

其实,欠的不是东西? 是一条命。

一月前,如果没有牛老爹的拼死阻拦? 他有大概率重伤? 乃至丢掉小命。

吸血老妖的手段,果真诡异难缠。

当日,他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以为重伤的魔教妖人就可随便欺负。

事后,杜必书翻看过战利品? 在那血迹斑斑的兽皮上,发现了《吸血》的不少歹毒禁术。

其中的一些血祭手段? 绝对能轻松要了他的小命? 只是损耗大量的精血。

牛老爹插的那一刀? 真是帮了大忙!

“欠了别人?”

曾书书还待细问,两人已走到中年驿卒的身前。

“这位大哥? 打听一下? 上任驿卒牛猛你认识吗?”杜必书主动抱拳。

“你是谁?”

中年驿卒一愣,眼中泛起警惕。

“一月前,牛老爹为了救我? 被奸人所害? 这次是过来祭拜还愿的? 顺道给他的儿女嫡孙一些补偿。”

没有虚言敷衍,坦诚相告。

中年驿卒神色一黯,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对方的话。

能知道牛猛的家庭情况,肯定是熟人;而且直觉告诉他,来人所说的句句属实。

中年驿卒侧身指着一条山坳,语气深沉回答。

“牛大叔和阿黑的尸体都被运回了牛家村,由他的儿子埋在了村后坟地,你顺着这条山路一直走,大概三十里路,就能到牛家村。”

阿黑,正是牛猛所豢养的大狗,被吸血老妖的骷髅法宝追上吸干了血。

杜必书抱拳谢过,转身往那条山坳走去。

曾书书连忙跟上,听过两人短暂的交谈,心中更觉得好奇。

中年驿卒遥望两个陌生人离去,最终慨然一叹,抓起抹布继续擦拭桌凳。

……

在绕过山坳后,杜必书和曾书书再度御剑赶路,不到半个时辰,就见到了一处规模颇大的村落。

这里,就是牛家村。

收起仙剑,两人继续步行进村。

只要遇到一两个村民,稍稍打听,肯定能找到牛猛的儿女。

甫一进村,还不等他们打探消息,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锣鼓喧天,随后又是鞭炮脆响,好像哪家正有着婚嫁的喜事。

有婚嫁喜事,村民肯定不少。

杜必书与曾书书互视一眼,心中的想法出奇一致,循着喧嚣走了过去。

……

一处简陋破败的夯土房前。

近百村民围拢了一圈,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踮着脚尖或隔着缝隙往院中张望。

七八个臂扎红带的汉子,卖力地吹唢呐、敲锣、打鼓。村中的孩童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不时丢出一两个小炮仗取乐。

院中,一对新人披红挂彩。

新郎高高壮壮,面相憨厚,胸戴红花;新娘身躯娇小,大红盖头遮住了容颜。

“新人一拜天地!”

兼做司仪的鼓手高喊致辞。

新郎、新娘杵在场中,谁也不动弹一下,尤其新郎只顾着咧嘴傻笑。

“傻彪,你倒是搀着新娘子啊!”一个看热闹的村民连忙提醒。

“哦哦!”

新郎憨憨一笑,忙不迭去拉那新娘子的手,还将一个草垫放到她的身前。

等新娘盈盈跪下,他才扑通一声膝盖着地,额头在坚实的地面砰砰磕头。

“傻人有傻福哩,天上还能掉下个漂亮媳妇!”围观人群中,一人羡慕说道。

“是哩是哩,俺咋没这个好运?”

“就你!天天在村口抠脚晒太阳,放屁还得脱裤子、怕窜稀脏了裤子,庄稼也都荒废了,还指着媳妇上门?”

“滚!那也比你强,天天回家跪搓衣板!”

“哈哈哈……”

四周的村民,顿时哄堂大笑。

乡里乡亲之间的言语挤兑,可都没有恶意,也将婚礼的气氛渲染得更热烈。

杜必书二人凑到近前,悄无声息站在村民们的身后,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这种热闹的乡村婚礼,令他们耳目一新,大觉有趣,脸上不由多了几分笑容。

两人的目光扫到场中,慢慢聚焦在新娘的宽大喜服上。

双目急缩,笑容一敛。

因为——

在新娘叠在小腹的双手拇指上,各有一枚青玉扳指,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杜必书不敢确定,偏头看向身畔的曾书书,以眼神询问示意。

在得到肯定的回应后,他手掌一翻,取出了摄魂盅。

曾书书摸出了一把银白折扇,也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认出新娘身份的,不止他们两个,就连被禁言的虎皮鹦鹉都抖了一个机灵,频频拍打翅膀。

“新人二拜高堂!”

司仪再度致辞。

一个年近七旬的驼背老者,在两个壮小伙的搀扶下,坐到夯土房的门前。

新郎立刻傻笑着转身,这次倒是没忘记搀扶新娘。

“傻彪父母都走了,老族长愿意给他主婚,真是好大的面子哩。”

“还不是傻彪为人热情,平时没少帮大家。”

“是啊!对了,大宝,妞姐,猛叔该过末七了吧?”

“嗯!”一男一女齐齐回应。

“你俩靠后点,免得沾上喜气,祭奠时再冲撞了猛叔的魂灵!”

听闻此语,杜必书不由偏转头颅,看向人群中说话的三人。

并肩站在一起的一男一女,面容哀切,左臂各箍着一条宽宽的黑带,隐约还能看到一个‘孝’字。

结合刚才听到的话,定然是驿卒牛猛的一双儿女。

杜必书记住两人的样貌,又回头盯着盈盈跪拜的新娘。

若真是金钗儿,她又是在搞什么鬼。

难道她刚扮完青楼女子,又来体验一把乡村新娘的滋味?

还是说她一刻都离不了男人?

搞不明白!

曾书书同样搞不明白。

甚至,在看到傻彪憨厚丑脸的一刹那,有了那么一丢丢的嫉妒。

金钗儿与他逢场作戏,可也有过肌肤之亲,现在却要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这种嫉妒一闪而逝,曾书书自己都觉得可笑。

“新人夫妻对拜!”

司仪三度高喊,声音骤然拔高,将整个仪式推进至高朝!

“傻彪,别愣着啦,赶紧磕头!”旁人又是催促。

“是嘞,要不,新娘子可不算过门!”

一对新人循规蹈矩完成了最后一步,在四周村民的恭贺和哄笑声中,被推搡进了简陋的夯土房。

仅仅过了一会儿,新郎又被喊了出来,陪着大家张罗小院中的流水席。

只见他一直在憨笑,手掌不停摩挲胸前的大红花,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

院外聚集的村民陆续散去,有的走进院子落座,有的暂时回家等候,流水席要持续到傍晚,直到闹洞房为止。

箍黑孝带的一男一女,默然转身,远离了这处喜庆的院落。

杜必书沉吟片刻,又瞧了瞧安静的夯土房,还是决定去找牛猛的家人。

“曾师弟,我去去就回,你看好了她!”

“没问题。”

曾书书正色点头。

在得到确认后,杜必书加快速度,追上了离开的那一男一女。

杜必书并没有兜圈子,而是直接相询“冒昧打扰一下,请问二位可是牛猛的亲人?”

被唤作大宝的男子点点头,目有疑惑,抬臂止住身畔女子的开口。

“没错,你是?”

“我是来自青云门的修道者,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杜必书当即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也将驿站当日发生的事简略讲述,过程虽有删减,但出入不大。

无非就是,当日牛猛仗义援手救了一命,可也被奸人所害。而且,他将吸血老妖被杀的事一并告知,也算为牛猛报了仇。

说罢,他看向牛大宝身边的女子。

在刚才讲述的过程中,杜必书发现,两人面容俱浮现哀痛难当的神情,眼角泪光闪烁。但是,这名女子只是抓住牛大宝的衣袖,并未有其它亲密的举动。

“这位是你的胞妹?”

牛大宝点点头“我妹妹牛妞,现在嫁给了同村的楚歌。”

果然,如他的猜测。

杜必书眼角余光向四周一扫,见无人注意这边,从怀中摸出两个小钱袋,递给眼前的兄妹俩。

“牛老爹因我而亡,他生前惦念着二位的生计,让我力所能及帮衬一二,这里是一些银钱,还请收下。”

见牛大宝兄妹俩有拒绝的意图,他不得不补上一句。

“两位别忙着拒绝,这是我和牛老爹说好的,拿命换的钱,天经地义!”

钱袋里,钱不多,各有散碎银子二十两。不是他吝啬,在这等穷乡僻壤,钱多了反倒不是一件好事。

二十两碎银,足够两家人在数年衣食无忧,以后有空暇,可以陆续再送一些。

杜必书将两个小钱袋硬塞给牛大宝,借机转移话题,指着热闹的夯土房小院。

“牛兄弟,这家的新娘,听村民刚才说,是‘捡来的’?”

牛大宝捏了捏手中的钱袋,侧身递给胞妹一个,才感慨地回答问话。

“是啊,三天前,傻彪去山里砍柴,正好遇到这个遭山匪抢劫、与家人失散的富家小姐,就将她背了回来。

没想到,这富家小姐看上了傻彪的憨厚,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许。

大家都说,傻人有傻福哩。”

好一个‘以身相许’!

这妮玛都是套路啊!

“那这富家小姐的姓氏,你们可知道?”杜必书不动声色。

“知道,新娘子姓金,名字好像是柴儿,你说土不土?一个富家大户能给自己女儿起个贱名,可能这富户是祖上砍柴出身吧……”

讲到这里,牛大宝脸上的哀痛,似散开少许。

人,总要向前看,生存不易。

“这可没准儿,不都说,贱名好养活么。”杜必书附和一句,“牛兄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去牛老爹的坟上祭拜。”

牛大宝当然不会反对,侧身同胞妹嘱咐了两句,让她先行返家,自己则引着杜必书走向山后。

在新坟那里,藏了一些香烛和冥钱,不用回家再取一趟。

……

入夜,月上枝头。

经历了一整天的喜庆喧闹,小院的村民终于各回各家,酒饱饭足,喜笑颜开。

打算闹洞房的壮小伙们,都被自己长辈喊了回去,用他们的话——傻彪熬到四十多岁不容易,别把甘心下嫁的新娘子吓跑了。

至于,还有三五个趴墙根儿的顽皮小孩,更是被他们的父母提着耳朵,拎回了各家。

新郎傻彪打着酒嗝,晃晃悠悠闩上了院门,院里狼藉的酒桌和长凳也不去收拾,憨笑走向自己的婚房。

他的名字的确是‘傻彪’,并不是村民胡诌的绰号。

不是假傻,是真傻。

据说,是因为幼时的淘气,自己将脑袋塞进了半开的木门门缝,进不去又退不得,夹得太久进而昏厥所致。

也因为憨傻,附近十里八村的姑娘,哪怕是丧偶克夫的寡妇,都不愿嫁给他。

操办喜事花费得不少,傻彪靠砍柴帮工为生,积攒的仨瓜俩枣根本不够,多亏新娘主动变卖了一些随身的首饰添补。

这种做法,也在牛家村传为了美谈。

所以,傻彪格外相信村中长辈的话——

傻人有傻福。

“嗝~~~”

傻彪紧张搓搓手掌,迫不及待打开了房门,背靠木门,插好了门栓。

身形踉跄,酒嗝阵阵。

一步三晃,扶着墙走向了里屋,那里正是他的……洞房。

傻彪根本没发现,破烂木窗下的墙角,蹲了一个年轻外乡人。

在雪白的窗纸上,被戳出了一个指头肚大小的破洞。

那年轻人身躯半蹲,眯起左眼,又摸出一个古怪得圆筒。

圆筒的前后各有一个方孔,前侧的方孔被他对准了窗纸破洞,另一方孔则凑近了右眼。

手法娴熟,相当的专业。

不仅如此,这年轻人的脸上,还挂着得逞的、猥琐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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