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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处幽暗的石室。

或者说,是一间密闭的囚牢。

囚牢方方正正,四面阴潮的墙壁上,各镶嵌着一枚劣质的月光石。

光线昏暗,仅能勉强视物。

墙壁没有任何的窗洞,就好像一副巨大的棺材。

最靠里的一面墙壁上,挂着琳琅满目的镣铐、皮鞭、麻绳和兽骨面具。

给人一种阴森森或不正经的气氛。

呼~~~

呼呼~~~

靠墙角的一张石床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稻草。一道白袍人影头枕手臂,侧身而卧,发出极有规律的鼾声。

远离石床的角落,是一个简陋粗糙的便溺木桶,散发着馊臭的粪便味道。

能在这种地方酣然入睡,绝对是一个混不吝的主儿。

若不是这人穿一袭笔挺干净的白袍,不像是任何国度的囚服,还真以为这里是朝廷特设的死牢。

呼~~~

呼呼~~~

也不知过了多久。

这人影的裆间一阵蠕动,好像有某样东西正在跳动。

呼之欲出。

卟!

白袍被顶开了一道缝隙,一条泛白的小蛇钻了出来,探头探脑向四周瞭望。

观察了一阵,初步确定这里没有危险,小蛇奋力扭动身躯,将尾巴抽了出来。

嘶嘶嘶!

它频繁吐着蛇信,在尖尖的脑袋上,一对眸子里透着焦急和惊惧。

先滑下石床、沿着囚牢的墙角游走一遍,再以脑袋顶了顶紧闭的石门,确保石门不会打开。

做完这些,小蛇真正确认了这里安全,随着卟卟两声轻响,一对薄薄的肉翼才在脑袋下方展开。

螣蛇!

杜必书的灵宠小螣!

如此说来,石床躺着的‘混不吝’,就是只身闯进小径的杜必书。

只是,他怎么会在这儿!

小螣轻轻扇动肉翼,身躯浮空而起,重新飞回到石床的边缘。

它蜿蜒游走至主人的头颅处,使出浑身解数,尝试唤醒他。

脑袋顶、蛇信舔、尾巴抽,甚至向对方的脸上吐着口水。

一切该用的、不该用的非常规手段,它都试验了一遍。

可惜,就是唤不醒宛若死猪的‘赌必输’!

许久。

小螣有些泄气地倚靠在一边,呆呆望着酣睡的主人,口中喃喃自语。

“完了完了,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们发现的!死定了,死定了……”

也难怪它泄气。

来到这处囚牢,都过去了半个多月,可杜必书还是保持侧卧酣睡的状态,一直不曾清醒过来。

在这昏暗的囚牢中,感受时间流逝,本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所幸——

每日,都有一个黑衣狱卒准时准点进来,更换角落的便溺桶,表现得十分积极。

偶尔,这名狱卒还会念叨一些稀奇古怪的话语。

就是这些话,让躲在裆间的小螣,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主人呐,主人,你们人类有句老话说得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见到那位,你还不想着逃跑,偏偏想整点儿幺蛾子套路人家。瞧,把自个儿栽进去了吧?”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这次,小螣被你害惨了!死定了!”

“哦哦,还有……”

螣蛇阴灵在一旁碎碎念,言语间有诸多的抱怨。

可是它浑然忘记了,由始至终,身为一个灵宠,它都表现得极不称职,不曾提醒过主人一句,更不曾现身阻拦过一招,只管着把自己藏起来。

如同,一个顾头不顾腚的傻狍子。

“别鬼叫!让我再睡会儿!”

杜必书含糊嘟囔着,如同驱赶苍蝇一般,不耐烦地一抬手臂,将螣蛇阴灵扫飞出石床。

嘭!

长长的蛇躯砸在对面的墙壁上,在空中一通翻滚,径直栽进了便溺桶。

若是换作往常,小螣一定会大声抗议。

可是现在,它只剩下被‘幸福’砸晕的发懵。

这种懵逼状态,只持续了瞬间。

小螣立刻狂喜惊醒,白影在半空一闪,如闪电般蹿到了杜必书的面前。

以蛇躯盘住了对方的脖颈,而且在快速勒紧,尖尖的蛇尾甚至伸进某人微张的嘴巴,直捅到喉咙眼,再来了一个剧烈搅动。

“呃~~~”

这种情况下,杜必书哪还能睡得着。

登时,他侧转过身躯,双手扶着石床的边缘,对着地面一阵干呕。

呕吐的秽物没有半点,反倒整个人有些清醒,尤其嘴巴里还有淡淡的馊臭味。

杜必书右臂撑住石床,撩起沉重的眼皮,向四周昏暗的环境一扫,还不忘摇晃数下脑袋。

酩酊大醉和小酌微醉,完全是不同的感觉。

前者,总是出现断片儿,人事不省。

后者,则是酒壮怂人胆,放浪形骸。

此刻,杜必书就属于前者。

好久没有这般醉过了,上一次还是在毕业的散伙饭时,那可真是感天动地。

曾经做过什么一概不知,只记得醒来时正死死抱着自家的二哈,而对方一狗脸的生无可恋。

“这次,又是为啥?”

“我这是在哪儿?”

“我都做了什么?”

杜必书疑惑三连问,下意识抬起右臂,想要挠头。

扑通!

没有右臂支撑着石床,整个人立刻栽了下来,和冰冷的地面来了一个法式湿吻。

“哎呦!”

门牙和鼻子传来了剧烈的痛楚,终于让他彻底清醒。

捂着嘴巴,一蹦三尺高,登时站起了身躯。

‘醉酒’前的记忆纷至沓来,一股脑儿涌进了脑袋。

“我亲爱的主人,你可算是醒啦。再昏睡下去,小螣可真要担心死了。”

小螣仍旧缠在脖颈上,在他的耳畔欢喜呼叫。

为了表达愉悦的心情,尖尖的蛇尾转动得如同风火轮一般。

“我这是在哪儿?”

杜必书疑惑打量着周围,目光在便溺桶、石床和悬挂的刑具等物掠过。

这里,明显是一间囚牢。

他记得——

先前自己和孟婆在岔道里交谈,然后听到一声轰鸣,再接着就闻到了一股甜香……

很明显,他是被人阴了。

“主人,你当然是在大牢。”小螣欢喜回应。

“谁问你这个,这不明摆着嘛,我是说咱们关押在哪里?”

“具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在鬼域吧,在主人被麻翻扛走时,小螣好像看见了‘鬼门关’三个字。还别说,那个小娘子的力道真大,扛着你跟拎小鸡一样轻松……”小螣喋喋不休。

“鬼域!鬼门关!小娘子!”

杜必书顿时有些头大如斗。

这些话的信息量太大,让他难以接受。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肯定。

自己栽了!

彻彻底底地栽了!

说实话,自己没有被当场干掉,就已经是祖上烧高香了。

“小螣,已经过去几天了?怎么肚子有些饿?我嘴里怎么一股子的馊臭味?”

“都差不多十八天,能不饿嘛。馊臭味……本蛇拒绝回答。”螣蛇阴灵脖子一缩,一双肉翼有抱脑袋的趋势。

“得,肯定没干好事!行啦,先给我说说详细的情况,我可不想,刚一睡醒就被拉出午门斩首。”

杜必书吧唧吧唧嘴,呸的一声将馊臭的口水吐掉。

在‘保住小命’面前,之前的过程不重要,只要别知道真相就行。

顿时,螣蛇阴灵如释重负。

“好好好,小螣这就讲!”

……

在小螣的一番讲解下,半个多月的往事都被翻了出来。

它口中的红衣女,当然是指李婵娟,一听描述,杜必书就能对号入座。

当日,红衣女扛着杜必书进入鬼门关,在黑暗中行走了两三个时辰。

途中,他们路过了不少的矮山和阴川。山川之间,或多或少有着建筑群落。

最终落脚的这处囚牢,是在一条阴河的岸边。李婵娟亲自将他送进了这里,就再没出现过。

至于更细致的,小螣这个怂货不敢露头,自然知晓不多。

“等等!你是说,有人天天进牢房更换便溺桶?”

这个问题,很关键。

有狱卒天天进来,就代表这里有漏洞。

杜必书默运一遍法力,察觉自己并未受到任何禁锢,身上的法宝也都在,心里就有了小冲动。

“是啊,时间很固定,今天差不多该来了。更正一点,狱卒不是人!”

“这不废话嘛,在鬼域待着的肯定不是人!”

话刚一出口,杜必书意识到不对。

这么一说,不是连自己都包括在内?

“嘿嘿,你看了就知道了。”小螣故意卖起了关子。

对于这种欠揍举动,他只能选择无视。

隆——

就在这时,对面墙壁的石门,发出了刺耳的地面摩擦动静。

与此同时,一道缝隙在慢慢扩大。

“有人来了!要不要躲……”

杜必书的话还没有说完,某蛇已经哧溜一下,钻进了他的衣袍下摆。

跑得比兔子都快。

杜必书暗啐一口,连忙躺回石床上装睡。

为了瞧见狱卒的模样,他特意换了一个姿势侧卧——面朝石门,双臂挡面。

在刚才挪脚的过程中,他能清晰感受到小螣的恐惧,盘在腿上的蛇躯竟在不断打颤。

什么鬼!

让这怂蛇怕成这样,难不成比它还要厉害?

要真是那样,狱卒这一关就不好过。

杜必书心有忐忑。

在他的偷窥目光下,石门仅打开一半,就戛然止住。

门外,黑影一闪。

一个身高六尺的黑影,晃悠悠闪进了牢内,与之相随的,是哗啦啦的铁链拖地声响。

铁链?

狱卒怎么会带着铁链,也没见他押解着囚犯?

随着黑影的靠近,杜必书的诧异更甚。

这狱卒明显不是人类模样,倒像是一个半兽人。

脑袋的上方伸出两根弧形的触角,面孔与人类无疑,可上颚伸出了一对宛若蚂蚁的口器。

躯干还算正常,只是有着两对手臂侧生。一对手臂捧着一个便溺木桶,一对手臂持握两把刷子。

怎么说呢,就像是一个蚁人。

没错,就是蚁人。

在这一刻,杜必书明白了‘不是人’的含义。

在这蚁人狱卒的两个脚踝处,还有一条长长的铁链相连。

呃,难道这狱卒也是囚犯?

以囚制囚?

这不是不可能,在世俗朝堂里,君王为了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也会让一部分表现良好的囚犯管理牢房或矿工。

哗啦哗啦!

蚁人狱卒拖着铁链走到角落里,一言不发。他放下手中的便溺桶,两柄刷子在其内乱刷一通,才抱起旧有的便桶走向石门。

堪堪走到一半,狱卒又停了下来,把木刷交叉往后腰一别,开始悠哉摆弄头顶的两只触角。

如在梳理头发。

馊臭的味道,自两柄木刷的表面散出,并且,还挂着些许黄褐色的秽物。

呃,等等!

这是什么操作?

既然干了这个行当,就要爱岗敬业一些吧。你这样做,明显是在糊弄鬼。

甚至,杜必书都明白了对方的骚操作。

便桶是刷过了、也换过了,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房间,做了一些表面功夫。

若是这里有多个囚牢,完全可以循环下去。

算了,反正不关他的事。

还是想办法逃出去先,现在就是一个好机会!

望着狱卒即将离开的背影,杜必书略微活动手腕,双脚轻缓放到了地面。

蹑手蹑脚向前走了两步,在狱卒背后三尺的位置站定,翻手做出了掌劈的动作。

既然对方的双脚受制,暗中偷袭应该不成问题。

不动用法宝,也是避免出现法力波动。

刷!

就在他将要劈掌的一瞬间,那狱卒似有所感,一颗脑袋竟然咔咔咔旋转过来,发出一声阴冷的低笑。

“你醒了?你……想做什么?”

在昏暗的囚牢里,一双阴森的鼓泡眼盯着自己,而且是以一种诡异的姿势。

换谁,都会感得毛骨悚然。

按照预想的场景,杜必书觉得自己该畅快大吼一声“做什么,当然是要你的命!”,然后继续发动攻击。

即便不能重创对方,也能趁机逃出石门。

凭着他的修为和手段,哪怕这里是未知的鬼域,也能闯出一片天地,总比困在这里束手待毙要强。

可现实是——

某人讪讪地将手掌抬高、放松,抚摸头顶的黑发,最后滑到竖起的发髻上。

紧接着,展颜一笑。

“这位狱卒大哥,一看就是英俊潇洒、气宇不凡、风流倜傥,在下自愧不如。对啦,您怎么称呼?”

这是某人转了性子?

当然不是!

隔着蚁人狱卒旋转的脑袋,杜必书瞥见了门外的一抹红影,让他即时更改了主意。

蚁人狱卒怪眼一翻,没好气地甩下一句。

“你这人类,有毛病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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