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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向西而行,并不是皇宫的方向。
承晔从看到崔喜上门来请之时便觉得今日的事十分有意思,若是在以前,他定会忍不住拉上崔喜和侍卫打听。
自从这次出使土奚律,又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倒是更能藏得下好奇心了,只管在车内的小几上取了茶来喝。
车外有些喧嚣,仿佛是有什么大官过路,马车忽地转了个弯,暂时停靠在路旁。
因是刻意装扮成平民,侍卫们不打算亮明身份,遇到过路的官员当然要依礼避让。
承晔在车内无聊,掀开一角车帘往外看去,见到顺天府衙门高高耸立的门头在东方的一溜屋檐店招之间显得分外突出。
从家里向西,约莫着路上花费的时间,又看着已经落在身后有些距离的顺天府衙门,承晔心里暗笑。
离顺仪门也不算很远了,小禀义恐怕已经把事情办完了。
看着刚刚错身而过的两排衙役,他们举着避让的牌子正在清道,后面跟着的轿夫们却脚步飞快往前走着,似乎还能听见轿中的人催促的声音。
顺天府尹陆祥。
跟他们一样避退在街边的民众悄声议论着,待陆祥的轿子走过了,街道旁站着的人群说话声也更大了。
“你们知道不,卫家的少爷派人把守城的将官打了!”
“卫家的人没有这么跋扈的呀!”
先前那人嗤笑一声,“你不知道,这位爷从前可是生生咬死过左吾卫的将官呢……”
承晔抬手狠敲了车篷,口气里带了几分不耐道:
“还不走,等着听人说书呢?”
车夫立时应了一声,将马鞭在空中打了个旋儿,马车再度汇入街道正中的车流中。
“哎呀!”
承晔听到车后有一人高声尖叫,“谁踹老子?”
接着又是“哎呀”一声。
片刻之后车帘外响起崔喜的声音:
“大人别和这些泼皮一般见识,哪里听来的混账话竟敢污蔑大人。”
承晔嘴角绽开一个无奈的笑容回应道:
“小喜公公有心了!”
说罢默默叹了口气,待事情传开来,还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编排他呢。
不过他也不在乎,用最直接有效的手段,达到最明确的目的,这是他目前信奉的做事法则。
马车再转了个弯,便停了下来。
侍卫们在车旁摆了脚凳,崔喜更是要伸手扶着他下车。
承晔咧嘴笑了笑,口里简单说了句,谢过各位啦!
伸腿一跃,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
有些灰败小院门口娉娉婷婷立着一名少女,在白雾笼罩着的冬日里散发着温润的光亮。
“秋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林宜秋今日着了一身木兰青双绣云纹鸾鸟窄袖衫,显得身姿挺拔俏丽,她手里握着马鞭,像是刚骑马赶到这里。
“啧啧,生怕累着你冻着你,还特特派了马车去接你,看来皇上是不知你有多皮实扛打。”
这果然是自己如假包换的表姐。
他几乎能听到身后侍卫们拼命压抑着的笑声。
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承晔面上也挂不住,从小任着秋表姐揉捏,他都一概忍下来。要说他有多皮实,还真是只有这表姐知道。
不想让她再因为马车没完没了地说道,承晔清清嗓子:
“表姐,这是哪里?皇上在这里?”
“这是顺天府尹买下的一处院子,里面住了不少妙人。”
宜秋眼角闪了闪,承晔则开始全身戒备。
从小到大的经验,只要是亲表姐在他面前夸口说好的东西,多半都很吓人。
吱呀。
眼前的黑漆门被打开,宜秋也不再多说什么,自带着承晔跨进去。
这里只是一处小院落,只建了三间上房,大门过道与上房之间是空旷的院子。
皇帝背对着他们,虽然只着了寻常的夹袍,裹着玄狐腋皮裘,承晔仍然认得出他。
皇帝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头,看到并肩行来的承晔和宜秋,身形未动向他们颔首而笑,但承晔看出他眼睛深处闪动的欣喜。
二人简单行礼便被皇帝拉到身旁,皇帝的目光再度落向院落之中。
承晔这才注意到,院子正中摆了个小小的供桌,供着香烛纸钱等物事。
跳大神吗?
皇帝在这样的小院来看这个?
承晔狐疑地环顾四周。
今日的事到处都透着蹊跷,刚从土奚律回来,虽然自己已经向宫里传递了好消息,但竟然真的没人急着问他都发生了什么事。
一大早让崔喜上门接他,坐上车神神秘秘被带到这个小院里。
皇帝也是着了寻常便服,身后只带了十多个侍卫,也都是下人打扮。
承晔望着垂首恭立在皇帝身后的崔喜,忽地发觉少了一个人。
张平呢?他怎么没来伺候?
“去叫门罢。”
张平打了个哈欠,昨夜本就没睡好,今日一大早又被小皇帝派了这样的差事。
瞥见身旁的侍卫仍然未动,正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张平心里翻了个白眼,敢情都知道皇帝派他们这差事是得罪人的。
他甩甩手中的拂尘,略微抬高了声音,对着身旁的侍卫班头说:
“去叫门。”
那侍卫迟疑了下,仍是迈开腿往延陵王府的朱漆大门走去。
出乎众人意料,一扇角门被从里打开,走出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他仿若无意地扫视门前,发现张平等一行人。
“哎呦”一声,那管家做出吃惊的表情,颠颠跑上前殷勤问道:
“张老公公莅临,真是贵客,贵客!”
“奉皇上旨意,前来贵府提审一个罪犯家属李胡氏。”
那管家目光闪动,表情十分疑惑:
“张老公公恕罪,咱们府上伺候的人少说也有几百号,不知是哪个李胡氏?”
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可装糊涂的,张平心里如此想着,又看了管家一眼,回答道:
“正是安仁郡主的奶娘、李三思之母、胡达的姑母胡嬷嬷。”
“额……是她呀。”
延陵王府内。
安仁郡主呷一口茶,对张平客气道:
“不瞒公公,胡嬷嬷昨日已投湖死了。”
“哦,人死了。”
张平脸上也未见波澜,仿佛早就知道了似的。
“是的,人已死了。”
安仁郡主接过张平的话,又重复了一句,向身后摆摆手道:
“你来说。”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跪在他们面前磕了个头,起身后抹了一把眼泪才道:
“回禀张老公公,婢子名叫小玉,就在府里跟着胡嬷嬷做些帮手活计。昨日嬷嬷从家里回来,哭着跟我说,她的儿子和侄子不争气,犯了大错,连带着她也没脸被嫌弃。
胡嬷嬷哭了好久,一直说没脸活了,婢子见她着实不成样子,便来请郡主前去安抚她,谁知郡主刚说要去安抚她,就有人来报说院子里荷花池内有人投湖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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