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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漏房刚报了亥时,张平才踅入皇极殿暖阁外。
值夜的小火者远远地看见他,忙迎上去塞了个手炉给他
“祖爷爷,皇上已经歇下了,吩咐咱们照看着,让祖爷爷早些回去歇息。”
回廊曲折处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片刻便看到崔喜臂上搭了一件斗篷,手里捧着暖酒也过来了。
“师父快喝口酒暖暖身子。”
崔喜给张平斟酒捧上,身旁的小火者拿了斗篷给张平披上,师徒二人这才缓缓地往张平的住处走去。
“交代你的事儿办好了吗?”
张平又喝了一口酒,口气里散发着酒气,斜乜着崔喜。
“徒弟办事儿,您老放心。”
崔喜夹了夹眼皮。
张平环顾四周,“都去暖阁里伺候罢,这里有小喜子在就成了。”
前后左右打灯引路的小火者闻言,行了礼之后散了个干净。
张平将酒盏递给崔喜,摩挲着下巴喃喃
“今儿延陵王说咱们那次递消息迟了,这才让林世蕃抢了先机”,他看崔喜一眼,“难道是这批小畜生在路上耽误了?”
“绝不会的师父”,崔喜毫不迟疑地否定,“它们被调教了这么久,每回都是顺利往外传的。”
张平再度喃喃,“我觉着也不大可能”。
他将黑色的风帽罩在头上,转了个身道
“我去找那位问问,你在房里支应着,别让人发现我不在。”
崔喜目送张平一袭黑色斗篷隐没在长廊尽处,忽地抬起手中的酒壶晃了晃,咧嘴笑了。
张平的住处已烧好了火盆,崔喜除去外袍,兴致盎然地进了隔间。
咕咕咕,房内响起鸽子不安的叫声,以及羽翅扇动的声响。
“哈……吵醒你们了?”
崔喜凑近一个鸽笼,一脸天真轻柔的神色,仿佛是见到亲密玩伴的幼童。
笼中一只圆头圆脑的灰羽鸽子,正在不安地抖动肉肉的身子。
崔喜得意地冲它晃晃手里的酒壶,“你个酒鬼,一贪杯就误事。那天就在鸽料里拌了两滴酒,你就不中用成那个样子!”
“嘘……”
崔喜向灰羽鸽子做出噤声的姿势,“你这馋酒贪吃的,我师父刚才都起疑心了。”
哈哈哈哈哈……
他忽地笑起来,一脸无邪的神色。
“我觉得我要熬出头啦!”
此时后宫内,一处偏僻的院落。
一个女子带着愠怒的声音响起,“主上不是说了,为避嫌疑不要见面吗?”
静默半刻,张平阴柔带着沙哑的声音说道
“也是没有办法了,咱家冒险来见贵人一面,确认点事情。”
那女子声音又转无奈,“并非我怕事,公公深夜这样贸然前来着实太过冒险,这宫里到处都是眼线。”
她顿了顿,嗫嚅着低声道“有什么事快说罢。”
玉带旧游三层,特特为胡达备下的卧房内。
胡达拥着美人厮混半宿,此时刚刚入眠,一梦酣畅。
笃笃笃。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胡达略微有些不耐烦,但想起今夜的大事,很快就平息了火气。
他拍拍那美人的香肩,示意她退下。
美人在他怀里嘤咛几声,到底也不敢逗留,遂胡乱裹了衣服出了门。
刚走到门外才觉得不对,方才不是有人叩门吗?怎的不见人。
胡达听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笃笃两声叩叩窗棂回应。
片刻之后,房间临河的窗子打开,无声跳进来一名黑衣人。
他当然听到了房内的响动,刚落地便嗤笑一声,“搅扰了大人雅兴,真是罪过罪过。”
话虽如此说,语气却丝毫没有歉意,反而有些嘲弄。
黑衣人熟门熟路地摸上榻,盘腿坐了,又摸过茶盏给自己添了杯茶。
“事情进展如何?”
胡达无暇理会其他,接着窗外的亮光坐到暖榻另一边。
“事败了。”
黑衣人滋地一声呷了口茶,声音十分平静。
胡达也不多说话,只嗯了一声,表示知情。
他拿指尖敲击着暖榻上的桌案,笃笃笃笃。
胡达虽未张口,暗夜里这敲打的声音却将黑衣人敲得气血上涌。
“他娘的”,黑衣人愤愤说道
“顺天府说年关了,要加强巡防,巡防营的人手全都撒在卫府周边。咱们足足分出一半人手才勉强将他们引开,好容易进入卫府,谁知是个空城计。”
他们熟门熟路地兵分两路潜入卫府,谁知竟是进入了修罗场。
娘的,黑衣人又骂了一声。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训练的死士被撒石灰、泼滚油,还有踩中捕兽夹子的,人人鬼哭狼嚎。
好容易他带几个弟兄进入卫承晔院中,谁知刚落地竟触发了连弩,这倒也罢了,那弩矢上竟喂了毒!
呸,黑衣人心中暗骂。
娘的,好歹也是名门望族,竟然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丢人,丢人!
如此凄惨的遭遇怎么能跟胡达提起,显得自己太蠢、太无能了。
“此事已落败,除了我之外,其他二十个兄弟都没了。”
黑衣人和胡达都明白这话中的意思,既然是死士,他们要么当场便已身死,要么也会在被捕后咬破口里藏着的剧毒,当场自尽。
咕咕咕咕……
有鸽子的声音自窗外传来。
胡达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扇,捧过栖在木架上的鸽子,取下他腿上缚着的细竹筒。
这是暗探递送的消息,胡达发觉室内着实太暗,便摸索出火折子点了灯。
他将竹筒内藏着的一卷纸打开,嘴里喃喃说着“上一下二上三下四……”
这是他们传递消息时的密语,意为真实的消息藏在这些字的第一行上方数的第一个字、下方数第二个字,第二行上方数的第三个字、下方数第四个字,以此类推。
“人不在卫府。”
这是谜底。
原来是埋在卫府的暗探传递的消息。
“你们埋下的暗探究竟是什么蠢物!”
黑衣人怒骂,这消息到了现在才传出来,有什么用。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将一片大地尽染成白茫茫一片。
一队商贩模样的人,护着一辆马车行走在向西南的官道上。
“怎么样钱小旗?还撑得住吗?”
车篷上的厚棉布帘子掀开,一个中年男子探头进来。
皑皑雪光映照之下,依稀可看出此人黑瘦的面庞,正是林府的亲兵队正,黄岐。
钱小旗身子掩在厚厚的锦被之中,面色疲惫但却一脸感激之色,“不妨事的。”
黄岐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文书
“夜里出门走得急,这是皇上亲下的旨意,小旗到了咱们西南路军中,升一级为总旗”,黄岐将文书打开放在他眼前,“我家小姐让我转告小旗,你家中老小在京都一应有林家照料,这点大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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