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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极殿暖阁。
皇帝自书案上翻出封面署名为赵思齐的奏本,看了几眼便十分恼怒,将那奏本啪地一声拍在案上
“此前传递东陵卫防守落败羽檄的那名驿卒,朕特地放在北司衙让赵思齐审问,本是十分重视才如此做的,结果,他比不上刑部的沈迟就算了,连顺天府尹的陆祥都比他强些。”
乔公山默默给皇帝递上一盏茶,看着皇帝在暖阁内负手踱起步来,也不敢上前劝他,只听他一迭声地数落。
“狱卒羁押在北司衙诏狱的时间要更早,但北司衙一直没有给朕一个交代,直到昨日沈迟结了案,他才呈上了这个奏报,跟昨日沈迟出具的结案内容完全一样嘛。”
“但审讯狱卒,可比查探兴业赌坊死尸案容易得多,先帝在时,北司衙赵思齐他们,可不是这个水平。”
皇帝忽地站定,眯起眼睛道
“赵思齐管不好北司衙,朕就换个人来管。”
皇帝转身望着乔公山问道
“大伴,出使土奚律的使团什么时候回来?”
自重启互市尘埃落定,使团已正常通过驿站向皇帝传递消息,于最近一次来信中也禀明了归期。
“林大人上次来的消息,眼下应是已经启程了,算着日子,一月底便到京都了。”
外间有小火者禀报
“皇上,宫门外传来的消息,刑部尚书沈大人和顺天府尹陆大人有急事求见。”
沈迟和陆祥在皇极门外下了马车,在一名小内监的引领下入宫觐见。
陆祥看了眼沈迟,神色之中有一丝忐忑
“所幸只在京都几家高档青楼流通,眼下已经封锁了。”陆祥拢着袖子,低声向沈迟说道
“沈大人,您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沈迟仍是一副病恹恹的神情,在冷风里不住咳嗽,干瘦的身子几欲要被风吹倒。
“对大业赌坊那具死尸检验之时,自其鼻孔中发现了些许粉末。”
那粉末香味怪异,沈迟带回刑部后多方查证,从一个老吏员口里才知,这便是被称为“人间杀器”的乌香。
乌香产自遥远西域,成品为乌黑的粉末,人用鼻子吸入后如同升天,欲仙欲死。但此物极易上瘾,价格极其昂贵,成瘾者为了购买乌香不惜倾家荡产,甚至卖儿卖女,而吸食者本人深度上瘾之后也会体虚羸弱,很快便会全身衰竭而死。
自前朝起,乌香便是禁品,本朝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出现。
“什么?”听完两位老臣禀告,皇帝也大吃一惊
“他们从哪里得来的这些乌香?”
既是被判定为禁品,又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陆祥赶忙行礼禀报
“据这几家涉事的青楼所供,有一家名为大运商行的店铺,在突伦边境走私进入大宸,偷偷传给他们,现已将大运商行封了,店内伙计全部缉拿。”
“大运商行的底细可查到了什么?”
皇帝追问道。
大宸与突伦交恶,敢在突伦边境走私,并能顺利运入千里之外的京都,且不被人发觉,这样的事一定不是区区一家商行可以做到的。
这个商行的来路一定有问题。
果然,听到皇帝询问,陆祥的眼神开始有些闪烁。
正在陆祥迟疑之间,沈迟利落回禀道
“大运商行的背后东家也是青楼的一名歌姬,前几年被人赎身,脱离贱籍,此女现在是北司衙张奎大人之子,张运的一个外室。至于是否和张运本人有关,还未拿到证据。”
陆祥脊背略微抖动了一下,虽然他已决心抱定皇帝这棵大树,但是仍然不敢轻易得罪什么人。
沈迟这回话真是大胆,青楼歌姬怎会有如此大的能耐,他这话简直就是直说此事与张奎之子有关。
“呵”,皇帝眉头跳了跳,“这样的事,一个歌姬能做什么?”
张运,可不就是今日街市上辱人作恶的那人。
又是影影绰绰和北司衙有关。
北司衙指挥使原为张奎,后张奎受先帝所托执行密令,才提拔了赵思齐为指挥使。
二人原是同年,因性子不和常年交恶,是朝廷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想到张奎如今在做的差事也与突伦有关,皇帝恨声说道
“查,继续彻查,不管查到谁,全部严格法办。”
承晔到了家,下马丢了缰绳便往费鸣鹤的小院去。
路上忽地想起了一件事,伸手招过来一个小厮,拿出块碎银子给他,又在他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那小厮捂着嘴笑笑跑了。
承晔又冲着他背影喊了句
“东西好了你还在这儿等我来取啊。”
听到那小厮隔着院子的矮墙在外应了一声,这才放心地进了费鸣鹤的屋子。
房中炭火很暖,只是紧闭了门窗,空气中有弄弄的草药味。
先生这身子不知何时才能好,承晔有些失落。
费鸣鹤坐在书案后,正埋头在一张舆图上标注着什么,听到承晔脚步声,抬头冲他微微一笑。
“先生,突伦谍报网的事儿,什么时候跟皇上说呢?”
在土奚律时,他们已发觉大宸在突伦情报系统出了问题。回到京都之后,承晔发现费老已经在做计划,重建突伦的情报系统。
“还不急于这一时,等你舅舅他们回来,我手里的计划大约也做好了,那时再禀告皇上不迟。”
费鸣鹤从案头上翻出一样东西递给承晔,“我将突伦王室、民情、朝廷内部的情况录了一本集子,你可以先看看。”
承晔接过那集子,触手之处是柔软的羊皮,羊皮内包裹着装订好的厚厚一摞笔记,密密麻麻写满了东西,甚至还有几张舆图在内。
想到这些东西需要耗费的心力,他眼睛有些发涩,清清喉咙说道
“先生不必做这些,您口述,我能记住。”
费鸣鹤没有接话,向他摆摆手继续埋头在案上。
他是怕自己真的撑不下去了,所以提前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尽皆记下来,全都留给承晔,也不枉卫帅去世前的托付。
承晔将那羊皮集子小心翼翼放入胸前,方出了院子便见到方才的小厮捧着一个油纸包伸长了脖子等在外面。
他想到自己要做的事便嘿嘿笑了起来,见费老之后的一丝黯然也消失不见。
小禀义的住处安排在费鸣鹤居处的前院,与阿小同在一处。
承晔进门时,她正在屋里摆弄着一副九连环。
承晔心里暗笑,这笨丫头连这种孩童玩具都能玩上这么久。
“给你带了些京都的吃食,你尝尝。”
承晔将一个油纸包递给她,自己转身便出了门。
小禀义立时丢了九连环去拆油纸包
“哈哈,谢谢二爷疼我。”
“啊”,房里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便听到房门被撞开,小禀义呲着嘴张牙舞爪地跳出来,要扑到承晔身上掐他的脖子。
承晔大笑着跃上墙头“足分量的胡椒,好好罚罚你那爱贫的嘴。”
“二爷,二爷。”
一个小丫头提着裙角站在墙下,睁大眼睛仰望着他。
“青枚,暖晴有什么事吗?”
承晔尽量沉稳地自墙上跳下问她。
青枚是卫府小姐卫暖晴身边得用的大丫头,她四平八稳地福了一礼道
“前几日表小姐说思念父亲,小姐想替他问一问,林大人他们何时回京?”
承晔心里嗔道,替秋表姐问,她是自己想问罢。
“让秋表姐别担心,那边正事已办完了,很快就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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