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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守为攻看似独立的行动,但却与“勤王”计划有着较为紧密的关系。
以极短的时间攻克镇江,并伏击凤城来援的建虏,对建虏的震慑非同小可。会让建虏改变布防,迫使其加强城池的守军力量。
一方面,这可能迫使建虏不得不分散兵力,加强对统治区的防守;另一方面,建虏要绕道入关的话,就必须留守足够的兵力。
看家的人马多少,绕道入关的兵力就自然少了,这就更有利于“勤王”计划的顺利实施。
毛文龙认同郭大靖的分析和判断,所以才会同意攻打镇江。
只要能快速攻破坚城,不给建虏主力增援的时间,这场胜利对于辽东战局确实就有很大的影响。
建虏的主力集中于辽沈,从镇江传出求援信,到主力集结,并赶至镇江,至少需要五六天的时间。
五六天,能不能攻下三千建虏守卫的镇江,就是成败的关键。
既然郭大靖说有七八成的把握,毛文龙就知道肯定不是那种拿人命来填的攻城战法。
“辽东的情况,本帅比你更了解。”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作战计划便由本帅来制定吧!另外,本帅已经派人传令,调皮岛的前协赶来金州。”
“多谢大帅,作战计划也辛苦大帅了。”郭大靖也不抢这工作,反正作战时是少不了他的。
皮岛的前协能够赶来参战,尽管不是全部人马,也至少要有五六千人。这就使金州的防御更加固若金汤,防御反击的作战更可以大胆并猛烈一些。
毛文龙长出了一口气,舒缓了身体,靠进椅中,轻揉着太阳穴。
起得很早,吃了点早餐便开始阅看“勤王”计划。冥思苦想,又是筹谋,又是计算。已是中午时分,他也感到了疲累。
郭大靖说道“大帅,不如出去走走,松散下心情,末将请您在外面吃饭。”
毛文龙呵呵笑着,起身道“坐了一上午,活动一下身体也好。”
吃什么不重要,关键是换个环境,舒缓下心情,休息下脑子。
两人出了宅院,也没多带人,各有两个亲兵,信马由缰,由郭大靖领着,向军情部缓缓而去。
郭大靖让一个亲兵先行快走,通知周庆、马民,准备下酒菜,却没说毛帅也在一起。
“末将把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郭大靖落后半个马头,侧头征询着毛文龙的意思,“打算后天便回南关。大帅,您是跟末将一起走,还是单独?”
毛文龙轻摇了下马鞭,笑道“本帅人生地不熟的,还真缺不了你这个向导。”
“末将的荣幸。”郭大靖笑着说道“大帅,日后不如就坐镇金州,提振民心士气。”
毛文龙没有马上做出决定,模棱两可地说道“此事日后再说。”
郭大靖知道毛文龙还纠结于移镇的事情,但他之前已经把话说透,可以借此向朝廷索要粮饷物资,便不再多言。
前往军情部,郭大靖要顺便把“勤王”计划交代下去。现在就开始准备,到明年这个时候,也不敢说就能准备齐全。
而且,这两人若有疑问,毛文龙会有所解答,他所掌握的谍报网,肯定知道更多更详细的情报。
…………………
天近黄昏,毛文龙才在郭大靖的陪同下,又回到了宅院。
郭大靖告辞而去,明日要把琐碎事务处理完,后天便要陪毛文龙巡视金州。
毛文龙走进厅堂,立刻便发现多了几样东西。左右的大花瓶,桌上的陶瓷摆件,还有一盏玻璃罩的鲸油灯。
“夫君,您回来啦!”毛沈氏快步赶了过来,笑容满面,显得心情极好。
毛文龙伸手指了指,稍有些不悦地说道“这些都是藤野英送的?那是人家做生意卖钱的,你……”
毛沈氏赶忙挽起毛文龙的手臂,柔声解释道“是阿英非要送我的,说是宅院里挺空,摆些东西才好看。那么多瓷器,妾身只拿了几件而已。”
毛文龙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
“夫君,您来看这两个大花瓶。”毛沈氏拉着毛文龙走近,笑着说道“看上面的诗词,正合您的身份,也有气势。”
毛文龙走到花瓶前,仔细观赏,有山有江,水流湍急中一叶扁舟,两行诗句赫然在目,“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
“好,好,人生于世,自当有此雄心壮志。”毛文龙捋须赞叹,吟诵道“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
毛沈氏见夫君喜欢,心中也高兴,笑着说道“可惜只有这两句,阿英也没有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毛文龙有些诧异,问道“那这两句是哪来的?”
毛沈氏摇头,说道“阿英说是四下搜集的,很多都是残缺句子。”
毛文龙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个说辞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但藤野英或是郭大靖不想说出其中秘密,他也不能强人所难。
“夫君,这个花瓶上却是完整的。”毛沈氏又引着毛文龙走到另一边,伸手指点着。
一名顶盔贯甲的昂扬武将侧身而立,看不清面目,手按剑柄,似乎望着如画江山,又似乎在盯着两军厮杀的战场。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
毛文龙轻声吟诵着,却蓦然定住了神情,既不称赞,又不品评,竟是有些呆愣住的样子。
毛沈氏有些不明所以,在旁说道“夫君,您若是不喜欢,妾身明日拿去换一个。”
毛文龙嗯了一声,眸中重新恢复灵动,沉声道“不换,不换了。你去看看饭食,我有些饿了。”
毛沈氏答应一声,转身款款而去。
久久站在花瓶前,毛文龙细细品味诗句,仿佛就是诉说着他的心声,好象就是他压在心底要说出的话。
能力低微而肩负重任,早已感到精疲力尽。压力再大,困难再多,恐怕以衰老之躯、平庸之才,是肯定不能支撑了。
但如果有利于国家,有利于社稷,我将奋不顾身,生死看淡。哪怕明知前方是天大祸事,也绝不躲避。
外有强敌,内有公卿。毛文龙感受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但还要他继续撑下去。不说是为国为民,就是为了东江镇,他也不能倒下。
何况,负重前行的又何止是自己?郭大靖,陈继盛,以及东江镇的将领、士兵、百姓,不都是承受着压力,却为了心中的希望而努力活着吗?
重重地叹了口气,毛文龙缓缓转身,走到椅旁坐了下来,微闭上眼睛,轻抚着额头,陷入了复杂的思绪当中。
………………
南关防线。
阵地上喊杀震天,一攻一守,两协的人马正在进行着攻防演练。
孔有德、李九成的后协担任守方,李维鸾率领的右协,则扮演了进攻的角色。
防御阵地的纵深足有数百米,在阻隔的两道宽大壕沟之间,都是参差不齐的尖锐木桩阵,中间有通路,却是曲折的、狭窄的。
李九成举着望远镜,估算着“敌人”的攻击速度,以及攻上来的兵力。
孔有德皱着眉头,放下了望远镜,沉声下令,红夷大炮开始轰击。
按照射程的远近,迫击炮最高,能达到一千五百多米,但却不是最先开火的。
红夷大炮的有效射程在五六百米,无论是摧毁楯车,还是撞进敌阵,威力都不可小觑。
可红夷大炮毕竟不是面杀敌,且发射速度慢,肯定不能阻止建虏的冲锋。当然,也没指望用这一种武器就击退建虏。
当建虏冲到第一道壕沟前,实施填壕或搭桥作业时,抛石机便开始发威,利用抛物线投掷的特点,把炸弹、爆燃弹砸向敌人,既杀伤人员,又烧毁楯车。
而这,并不是全力阻击建虏的手段,更凶狠的火力还在后面。
当建虏填平第一道壕沟,或是填出数条通路,杀过壕沟后。
坑洼不平的地面,参差不齐,却并不算密集的木桩阵,也不算太长的木桩阵,又横在他们面前。
楯车在这些障碍物面前,将无用武之地。建虏只能凭盾牌和重甲来做防护,向前继续冲击。
抬头望去,距离守军的阵地不到百米,阻隔的壕沟只剩一道,且只有一米多宽,能够一跃而过。
建虏似乎能够看到突破的希望,但事实上,对建虏杀伤最多的武器——火枪,开始向着没有了楯车的敌人,猛烈开火。
别看火炮威猛,但也只是声、光的效果惊人,对敌人具有极大的震慑作用。但实际上的杀伤数量上,却并不如成千上万的火枪射击。
这很正常,当时的火炮也就那样。红夷大炮打的是大铁丸子,别的火炮能发射爆炸弹,但黑火药的威力也并不算太猛烈。
最后一道阻隔的壕沟后,是纵深只有三十多米的木桩阵,然后便是三道相距不过十来米的战壕胸墙。
第一道战壕里是重甲长枪兵和部分轻型佛朗机火炮,第二道战壕里是轻火枪兵,第三道战壕则是重火枪兵。
三道战壕呈阶梯状,不管是佛朗机炮,还是轻重火枪,射击起来都不会受到阻挡,可以同时射击。
当冲锋的建虏越过最后一道阻隔壕沟,前方只剩下三十多米的木桩阵时,轻重火枪和佛朗机炮便开始射击,给予建虏最凶狠的杀伤。
而在这个时候,前锋突破在即,为保证进攻的连续和持续性,后队的建虏应该也发动。
建虏大队气势汹汹地压上来,绵延一大片范围,也就是守军火力全开的时候。
迫击炮、红夷大炮、抛石机、佛朗机、轻火枪、重火枪,铅弹、炮弹、爆炸弹,将以铺天盖地的威势,把进攻的建虏从前到后,全部覆盖。
狠不狠,毒不毒,就问建虏,你们到底怕不怕?
“就依这个冲击的速度,红夷大炮能打出炮。”李九成放下望远镜,说道“十余里的防线,建虏不太可能全线展开,能够正面和侧面轰击的红夷大炮,应该不超过六门。”
孔有德用力点头,手一松,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便落了下去,“建虏大概会多点进攻,每个点的攻击面差不多在三五十步左右。”
建虏通常以牛录为建制单位,也就是三百人。预计会至少有五处进攻点,每个进攻点前后布置三个牛录。
算下来,也就是一次投入近五千人马。
面对令人生畏的防御设施,建虏也知道金州东江军的兵力,又有两红旗进攻失利的经验教训,进攻的兵力只会多于五千。
而且,建虏应该知道,小部队的试探性进攻是没有用的,他们又是势在必得。所以,投入上万兵力猛攻,以求一逞,是极为可能的。
进攻的建虏越多越好,全力防御反击就好,也就不用收着打,以引诱更多的建虏来送死。
李九成嘿然而笑,说道“我军有三万人马,阵地坚固,火器犀利。建虏想要攻破防线,没个五六万兵力,是想都不要想的。”
孔有德对此深表赞同,说道“真没想到,南关防线已经构筑得如此坚固,简直是令人望而生畏。反正,若是换成某家来进攻这样的工事,那是一点信心也没有的。”
“建虏却未必会如此明智。”李九成说道“没有高大的城池,没有又深又阔的护城河,建虏哪里知道其中的厉害?”
确实如此。建虏攻打宁远、锦州,攻打旅顺堡,都是在高大城墙下遭遇挫败。但面对这种平地构筑的防御工事,还是第一次。
没有城墙,没有护城河,没有险要的地形,建虏自然是陌生的。即便有试探性的进攻也无妨,隐藏实力谁不会呢?
只等建虏大举发动进攻,这边便火力全开,让建虏知道什么叫时代不同了,什么叫铺天盖地的打击。
“某想争取一块阵地,由本部人马守卫。”孔有德看向李九成,征询着他的意见,“你看如何?”
李九成点了点头,说道“某也有此意。虽然左右两协的人马,守住防线也差不多够了,可后协寸功不建,也好说不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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