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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不管多尔衮如何筹谋,都已经无法改变后金的颓势。哪怕是郭大靖易地而处,也无法抵挡他自己竭尽全力打造出来的滔滔大势。
现在的东江镇,已经基本完成了自力更生的改变。即便是朝廷不支持,也不过是把东江军平辽灭虏的时间延后一些。
而且,不仅是建虏在衰落,大明也将在此起彼伏的农民起义中风雨飘摇。外敌要灭,体制内的约束也在减弱,东江镇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
再见到回返东江镇继续担任监军太监的方正化,通过与他的谈话,郭大靖更加确认了这一点。
“郭帅对于形势的分析判断,对于平辽灭虏的想法,万岁可是十分赞赏。”方正化的态度比原来更加客气,笑得温和又可亲,“郭帅也有了上奏的权力,这圣眷真是没说的。”
直接上奏疏,给崇祯提建议,这样的圣眷,郭大靖不是很稀罕。
如果崇祯能够纳谏如流,那“因粮”和“清屯充饷”两大救国之策,是怎么变味儿,最后又不能施行的?
要兴利除弊,哪一项改革不触动得罪既得利益集团?
自己提的建议,崇祯或许能接纳,但秋后算账恐怕也免不了。因为他既没有担当,又最喜欢委过于人。
“万岁英明。”郭大靖胡乱向某个方向拱了拱手,谦虚地说道:“末将是个武人,也只能对辽东的形势,如何尽快击灭建虏,提些不成熟的意见。”
方正化呵呵笑着,也不多说。
他已经了解郭大靖的脾气禀性,回到东江镇不比在外面,有毛文龙在上,郭大靖肯定有所保留。
“方公公此番带回了东江军的伤员,郭某在此谢过。”郭大靖这回是真心诚意的致谢,这批养好伤的将士,又使东江军多了不少强兵猛将。
方正化摆了摆手,说道:“这是杂家作为监军应该做的,只是有些重伤员未能撑过去,心中实在是愧疚不已。”
郭大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方公公已经尽力,也不必愧疚。烈士们会得到后人的瞻仰祭拜,他们的亲人也不会有饥馁之忧。”
方正化沉吟了一下,说道:“不知今年可有什么大行动,到时候可别又把杂家撇到一边哪!”
郭大靖嘿然一笑,说道:“方公公既然不怕艰险,那郭某率军行动时,定然不会忘了方公公。”
方公公微微颌首,露出了笑容。
崇祯对文官武将的猜疑越来越重,只有宦官才是他最信任的。曹化淳掌御马监,指挥勇卫营,就表明了这个用人的趋势。
而要让崇祯青眼相加,不仅得是宦官,还要知兵,懂军事,这应该是崇祯最需要的人才。
跟着东江军打上几个胜仗,方正化估计就差不多了。放眼宦官中,谁有他这么多的实战经验,都是纸上谈兵罢了。
“这一路行来,眼见得辽南三州是愈发繁华。”方正化看着郭大靖桌案上的厚厚文件,感慨道:“这皆是毛帅、陈帅,以及郭帅的功劳。朝廷若有如此用心的官员,万岁也不必殚心竭虑,日夜操劳了。”
郭大靖笑了笑,说道:“万岁勤勉,不下太祖。但具体的工作,还是要交由官员去办。只要进行有效的监督,万岁不用事必躬亲,太过劳累。”
崇祯要是不那么勤勉,兴许大明还不会那么快地灭亡。在错误的路上奔跑,越是卖力,偏离得越远。
“对了。”郭大靖岔开话题,说道:“战马、精铁、料豆、硝磺,这些可都是东江镇急缺的,粮饷倒在其次。要想尽快地平辽灭虏,朝廷的支持至关重要。”
方正化点了点头,说道:“万岁已经看到了毛帅的奏疏,并令兵部尽力调拔。”
东江镇虽有外购渠道,却也是以防万一。如果朝廷能够供应,便省了很多事。不要白不要,给点是点。毛文龙和郭大靖都是打着这样的心思。
当然,按照崇祯的急性子,给点物资,肯定就急着见到成效。
在遵化,东江军能击败建虏;在辽东,也一定能胜利。他不知兵,却喜欢指手划脚,哪里知道战争的复杂性。
所以,即便郭大靖有三年平辽的信心,也不会说出来,以免重蹈袁大督师的覆辙。
郭大靖对于方正化的答复,看似十分满意,露出欣慰之色,拱手道:“东江军的物资,还要劳方公公多加催促。”
方正化微笑颌首,说道:“这以后嘛,自不会再象袁崇焕主政辽东时那般。”
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袁崇焕谋款致敌,欺藐君父,失误封疆,已是罪不可赦。”
毛文龙和袁崇焕已经撕破脸皮,郭大靖等东江军将领也对袁崇焕怨恨甚深。这些都是方正化所知晓的,在此说出来,有安郭大靖之心的意味。
郭大靖对此只是淡然一笑,袁崇焕死不死,已经无关紧要。因为他已经不可能咸鱼翻身,这还要拜关宁军所赐。
作为非辽系的高官,袁崇焕也能被归在被辽西军头坑死的名单之列。可惜,袁督师整日如在梦中,还以为他真的可以驾驭辽西军头。
反正郭大靖对于辽西的辽饷利益集团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甚至于还有很强的戒心,提高着十二分的警惕。
这帮家伙已经被朝廷冷落,夹在山海关和建虏之间,作为关门的缓冲,也就相当于炮灰。
可狗急跳墙,他们会不会搞什么阴谋,比如向建虏走私战略物资,以谋取利益,或是养贼自重?
投降建虏是暂时不可能的,现在的建虏正处于困难时期,都吃不饱饭,祖家军投过去喝西北风嘛?
但辽饷利益集团肯定也清楚,建虏被灭之日,也是朝廷再不需要他们,下狠手对付他们之时。
袁崇焕的倒台,又牵连了诸多的官员,辽饷集团在朝堂上的代言人和支持者实力大降,或是隐藏起来,不敢再公开发声,这也逼得辽饷集团不得不自救。
坐以待毙,显然是不可能的。郭大靖认为在朝廷定量供应粮饷的情况下,辽饷集团很有可能通过觉华岛水师,进行走私贸易。
东江镇能外购物资,辽镇也能。伪装成商人,从天津、登莱购买粮食、布匹等物资,再转手高价卖给建虏,以牟取暴利。
等到朝廷要收拾他们的时候,就是不造反,个个也是富家翁了。或许,可能,辽镇的那些家伙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郭大靖想到了这些,却没有马上提醒方正化。毕竟,现在还没有证据,朝廷也不会相信辽镇会如此没有底线。
但从历史上看,辽镇已经坑害了多少友军。从萨尔浒之战开始,再到建虏占据大半个辽东,未战先逃、保存实力,桩桩件件都是明证。
从祖大寿到吴三桂,辽镇还真是一脉相承,祖传的逃跑技艺,也越来越成为听调不听宣的军阀。
是朝廷无能,也是皇帝没刚。因为在当时,辽镇是不可替代的,皇帝和群臣也只能干咽着这口气。
现在则完全不同了,有东江军抗衡着建虏,朝廷敢于压制辽镇,并逐渐地削弱其实力。
只要关门能守住,辽镇又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就只能依靠朝廷的粮饷,从而被朝廷步步控制。
先调非辽人将领,比如曹文诏等人;然后再调辽人军官,一点点地把辽镇分化瓦解掉。
这是崇祯和新任兵部尚书梁廷栋,以及其他朝臣反复商议的结果。第一步已经顺利实施,那就是收缩兵力于关内,把祖大寿所部控制在宁远。
随祖大寿守卫锦州、大凌河城的,是他的嫡系,郭大靖篾称其为“祖家军”,大约在三万左右。
宁远的人马在孙承宗、满桂、马世龙等人的威压下,已经撤回关内,在蓟镇得到安置。家眷在此,再逐渐消化,这些兵将也就不再属于辽镇。
说白了,祖大寿和他的三万余人马已经被堵在了关外,形同孤军。
这与东江镇以前的处境颇为相似,但辽镇可没有郭大靖这样的穿越者,能够绝地重生,振作崛起。
送走了方正化,郭大靖思虑再三,还是下达了命令,让人急送水师。
平辽灭虏的战略计划已经制定并在实施当中,郭大靖可不想看到建虏突破封锁,从而拖延时间,甚至是给东江军造成更多的损失。
…………………
宁远。
身材魁梧、四方大脸,加上身上披挂的盔甲,显得威武不凡的祖大寿巡视着城防,身旁身后则是何可纲、祖可法、祖大乐等亲信。
袁崇焕重新上任辽东督师后,排挤了满桂和赵率教后,很快就上奏朝廷,“今自总兵而下协镇参游守备共五十缺,因请更补将领祖大寿等五十员……”。
对袁崇焕言听计从的崇祯二话不说,立刻答应,“所补用将领皆从之”。
这一番人事变动,袁崇焕是向辽西军头示好拉拢,但却意味着辽镇向军阀化又迈进了一步。
五十员将领中,光是祖姓军官,便有十一人之多。其他的如何可纲、张弘谟、吴襄、谢尚政等人,也都是辽系将领。
不仅为辽系军官请功请赏,袁崇焕还不断地向朝廷要钱要粮,甚至把给林丹汗的抚赏银都给挪用了。
袁督师又通过调整辽西、蓟镇、天津、东江等地军队军队的额饷,把账面上的辽饷猛增到了每年四百八十万两。
但袁崇焕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如此掏心窝子地对待辽镇,以为已经融入了辽西将门集团。在北京城下,关宁铁骑的窜逃,却给了他致命一刀。
而祖大寿也是做梦都没想到,郭大靖率东江军的跨海勤王,又狠狠地打了所谓的“关宁铁骑”一记狠狠的耳光。
在祖大寿等人看来,在建虏纵横京畿的时候,朝廷除了他们还能依靠谁?最后还不是得捏着鼻子请他们回去。
到时候,建虏也抢得差不多了,要班师出关了。关宁军在后欢送一番,做做样子,也就交代过去了。
至于为辽饷集团剖肝沥胆谋利益的袁大督师,既然坏了事儿,那就弃子呗!反正不是辽人,也利用完了,一个南蛮子还想成为辽饷集团的首脑不成?
可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祖大寿等人的意料,东江军横空而出,一场惊天大战重创了建虏,还生擒了皇太极,风头无两,也把关宁军踹进了尴尬的角落。
这下子,朝廷的腰板又硬了,再无见召。
潜台词也很明显:没了关宁军,照样玩儿得转。你们不是不听朝廷旨令嘛,不是想拿一把嘛,现在就把你们当臭狗屎一样不理不睬。
祖大寿带着部队一气跑回锦州,不断传来的消息,令他们大惊失色、不知所措。
建虏完蛋了,用不着你们了。以为自己是谁呢,东江军比你们强百套。
除了朝廷的不闻不问,祖大寿等人也害怕呀,他们的窜逃,形同叛乱,完全可以被冠以“叛军”的罪名。
可事到如今,他们又不能厚着脸皮再入关。建虏都打完了,京城也安全了,你们入关岂不是心怀叵测?
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终于等到了结果。叛军的罪名没有落下来,但关宁军在朝廷眼中的地位却是一落千丈。
先是马世龙接管山海关的防御,接着是孙承宗、满桂到了宁远,利用他们在辽东任事时的威望,以及朝廷的威压利诱,将宁远的守军全部撤回关内,成为了山海关和蓟镇的守军。
最后就简单了,圣旨一道,命令祖大寿率部放弃锦州、大凌河,退守宁远和觉华。
没有商讨,明告诉你,以后的粮饷就走海路到觉华岛。锦州、大凌河,才没人给你们运送呢!
这一招儿可谓是釜底抽薪,一下子击中了祖家军的要害。
粮饷全靠关内供应,正是辽镇花费巨大的原因之一。至于那点屯田,收成连塞牙缝都不够。
万般无奈之下,祖大寿只得带着祖家军灰溜溜地撤出锦州、大凌河,回到几近空城的宁远驻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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