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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时期,朝廷在灵州大量驻军,尤其中唐以来,在这里设立了朔方节度府,统兵三万。
但一场安史之乱,几乎把朔方军拼光了,目前的朔方军只有八千余人,负责镇守灵州、丰州、宥州、盐州和夏州等地,兵力分布太分散,抵御草原民族的骚扰和抢掠,就显得有点力不从心。
灵州城外官道上,一支护田队凯旋而归,一辆平板大车上拖着一头体型巨大的野猪,足有四五百斤。
在队伍前面,郭宋正在听新认识的朋友梁武给他讲解灵州的形势。
“每隔一年的四五月份,薛延陀骑兵就会从北方草原杀来,掠夺人口和粮食,灵武县城五年前曾被攻破,死了很多人,现在城内都修建了城堡,那是我们最后的防线了,我们梁家也有内城堡。”
郭宋已经知道,这个梁武是灵武县豪族梁韫道的侄子,当年他的祖先梁师都也曾是隋末枭雄,一度割据灵州称帝。
不过这个梁武很豪爽,身上没有半点豪门子弟的纨绔之气,尤其他刺杀野猪时那决然一剑,完全把生死置身度外,让郭宋心中竟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郭宋眉头一皱道:“薛延陀部不是在贞观年间被大唐灭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容叔,你知道不知道?”
叫做容叔的中年男子呵呵笑道:“郭道长有所不知,铁勒各部都是由无数小部落组成,一般都是本部被攻灭,其他各部被回纥、思结、仆骨之类的瓜分,薛延陀部就算消失了。
我听说有几支薛延陀的分支逃到金山西边去了,后来得到葛逻禄人支持,又趁安史之乱杀回金山以南,吞并了数十个铁勒小部落,又重新崛起了,现在金山以南又成了薛延陀的地盘,连回纥人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
郭宋当然知道葛逻禄人,西突厥一支,在坦罗斯之战中背叛唐军,导致唐军被阿拉伯联军击败,战后葛逻禄人得到巨大的利益,占领了从碎叶到葱岭以西的辽阔地盘。
它支持薛延陀部重新崛起,显然是想把手伸进漠北高原,回纥和吐蕃争夺吐火罗,后院不稳,被葛逻禄人看到漏洞了。
“郭兄,你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梁武笑问道。
“应该不会太长,我还要去长安,这次来灵州主要是还俗落户,然后再找一个朋友的父母。”
“要不要我帮忙?”
有地头蛇帮忙当然好,郭宋便把韩小五的情况告诉,看看梁武能不能帮自己找到韩小五的父母。
梁武满口答应,韩在梁武县也是大姓,他应该可以打听到。
不多时,一行人进了灵州城。
灵州城又叫灵武县,是陇右第三大城,城墙周长四十里,高大坚固,易守难攻,城外村落都搬进了城内,使城内人口众多,足足有二十余万。
此时是下午时分,大街上十分热闹,熙熙攘攘,人流不息,很多人都围上来看大车上的野猪王,不住地惊叹。
梁家在城北,郭宋要去的郭家在城南,他们该分手了。
梁武取出半尺长的野猪獠牙递给郭宋,“这是你的,野猪实在太大,就不给你了。”
野猪最值钱就是野猪獠牙和野猪皮,郭宋刚才听容叔说,好像梁武的伯父一直想用野猪獠牙做刀柄。
郭宋摇摇头,“这个给你伯父,我用不着,下次梁老弟请我喝杯酒就行了。”
“好!我过两天一定来请兄长喝酒。”
梁武也不矫情,向郭宋拱拱手便带着一帮手下告辞了。
郭宋问清了路,牵着青驴向城南走去。
灵州城内最大的特点便是分布着九座很大内城堡,这是五年前城池被攻破后修建,如果城池再次被胡骑攻破,那这九座内城堡就是最后的防线了。
郭宋听梁武说过,中间最大的城堡便是朔方节度使府以及灵州州衙,其他八座城堡则分别属于灵州八大豪门,梁氏家族修建了北城堡,而郭家也是其中之一。
郭宋抬头看了看天空,没看见猛子,又四周找一圈,忽然发现它,它站在城楼飞檐上,缩着脖子,一脸恹恹欲睡地看着自己,这是它典型的吃饱肚子想打瞌睡的表现。
郭宋向它挥挥手,猛子鸣叫一声,振翅飞起,向一株参天大树飞去,大树上有个很大的鸟窝,片刻,两只灰喜鹊仓惶逃出。
猛子收翅落在窝中,一窝蛋成了它的点心,一路北上它就是这样强占其他鸟的窝。
沿着一条大街走了两里,前面出现了一座气势恢宏的城堡,城堡上挑一杆黄底黑边的大旗,上写‘郭’字,郭家终于到了。
郭宋脚步有点犹豫,当年他的前身在崆峒镇接引院呆了三年,饱受欺凌,身体十分羸弱,但凡郭家稍微照顾一下,也不至于混得那么凄惨。
如果郭家是贫寒人家也就罢了,偏偏它是灵州的豪门大户,只能说明郭家根本就没有把他的前身死活放在心上,看来他在郭家地位十分卑微。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他倒要看看郭家是怎么对待自己?
郭宋直接向郭家城堡走去。
和其他城堡一样,郭家城堡周围一圈建了大量的破旧房屋,至少住了一两千户人家,基本上都是给郭家种地的佃农,或者依靠郭家各大产业生活的底层百姓,但又不是奴隶,只是一种经济依附的关系。
这种依附在大唐很普遍,各地都一样,只是在灵州还更深一层的关系,一旦胡骑攻破城池,这些依附百姓可以躲进郭家城堡避难。
算得上是一种命运共同体,但郭家绝不是善人,这些底层百姓同样会遭受郭家的各种盘剥。
大门很气派,门口站着几名带刀家丁。
郭宋走上前抱拳道:“烦请替我禀报一下,就说十三年前送去崆峒山出家的郭宋回来了。”
几名家丁都很茫然,他们从未听过郭宋这个名字。
一名家丁道:“去问问管家吧!或许他知道。”
一名家丁飞奔进去找管家禀报。
片刻一名身材瘦小的管家出来,他打量一下郭宋,见眼前这个道士衣着粗陋,心中十分蔑视,便尖细着声音问道:“你是哪里来的野道士,竟敢自称是郭家子弟?”
郭宋见他一脸轻蔑,居然张口便指责自己是冒充的子弟,令他心中着实不满,他冷冷道:“你去禀报一下郭家家主,只要家主说没有郭宋这个人,那我转身就走,不会再来了。”
管家挠挠头,一脸不耐烦道:“那你等着!”
他转身便进府去了。
郭宋也有点奇怪,难道是自己搞错了,灵州还有另一个小户郭家。
郭宋对他前身的身世还真的一无所知。
他父母家实际上不在这里,而是在鸣沙县,鸣沙县郭家有十几户,是灵州郭家的一房偏支,但郭宋来找灵州郭家也并没有错。
事情还得从十三年前说起。
十三年前,灵州郭家长房的郭五郎得了一场大病,医师们都束手无策,由于他从小体弱多病,没有娶妻,也没有子嗣。
他父亲郭老太公担心五郎无后,断了香火,便从鸣沙县那边抱来一名父母双亡的郭姓幼子,便是郭宋的前身了,那时他年仅五岁。
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郭五郎的大哥坚持必须要按照灵州的旧俗来过继。
按照灵州的旧俗,抱养的孩子不能立刻过继为嗣子,必须出家一年,然后再还俗,在空门走一个轮回,把他身上原来父母的痕迹抹掉,这样才能干干净净过继为嗣子。
笃信道教的郭太公便将孩子送去崆峒山出家,顺便替郭五郎祈福消灾。
如果郭五郎能活下来,或许郭宋在崆峒山的日子会好过一点。
但三清也不保佑郭五郎,两个月后,郭五郎便病逝了,临死前,早有预谋的郭大郎让自己小儿子给郭五郎磕了三个头,叫一声爹。
郭五郎从此就有了后代,郭大郎也顺理成章地把五弟的数百亩上田纳入自己囊中,不!纳入他小儿子的囊中,肥水不流外人田,郭太公也只得认可了。
大家给郭五郎操办了后事,由他的继子每年负责上坟祭奠,香火问题圆满解决,郭家自然便将送去崆峒山出家的孩子选择性地遗忘了。
郭老太公已经在五年前受了战争惊吓去世,现在的郭家长房由郭大郎做主,但郭大郎并不是郭氏家主,郭氏家主由二房长辈出任,也就是郭大郎的二叔。
家主不知道郭宋是谁,但郭大郎却比谁都清楚,十三年前送去崆峒山的孩子居然没死,又回来了。
郭大郎沉思良久便问身材瘦小的二管家道:“家主怎么说?”
“家主问了老管家,老管家说有这回事,家主便让你好生照顾他。”
郭大郎心中十分恼火,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这件事会坏他的名声,他必须要把这个郭宋赶走,可该怎么赶走他呢?
二管家眼珠一转,献计道:“老爷,让他住在外面,衣食无着,他自然就走了,家主以后问起来,老爷便可以说他修道之心未尽,又回崆峒山了。”
“妙!果然是妙计,这件事你来安排,我这两天身体不适,就不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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