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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斥候队伍终于跨过了车岭峡谷,进入了伊丽河谷。
伊丽河谷自然就是今天的伊犁河谷,河谷宽达百里,甚至数百里,南面是天山,北面是车岭,这里一片肥沃宽阔的绿洲,也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牧场和森林,宽阔的伊丽河穿过这片绿洲,阳光充足,绿草茵茵,是一片极为理想的畜牧区或者农业区。
天色已晚,唐军斥候们找了一处靠水边的树林,几名斥候点燃了篝火,众人一边喝马奶酒,一边烧烤半路猎到的几头鹿。
并不是说斥候就不能点篝火,这也要分情况,如果不知道敌军状况,确实需要谨慎小心,但如果知道敌军还在几百里之外,敌军的探哨也被消灭,那就不需要谨慎过头。
斥候们还没有遇到被驱赶逃走的乌孙人,就说明葛逻禄军队离他们还很远。
张智元有些困惑道:“将军,我觉得我们只要扼守住白杨河山谷,葛逻禄军队也就过不来了,其实我们应该在北面修建一座军城。”
张云摇摇头,“你并没有理解使君的意图,使君并不是要防住葛逻禄人,而是要痛击它,将它打怕打残,使它不敢再窥视北庭,这样我们就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今天那些葛逻禄探哨还是蛮强悍的,要不是我们伏击,这一战恐怕还不容易打。”另一名校尉道。
张云笑道:“这些游牧人的骑兵都比较厉害,这是他们的优势,我们优势就是装备精良,当年安西军强大时,葛逻禄人不过是我们的仆从军,希望在我们手上能重现安西军的强大。”
众人都没有说话,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庞,每个人的目光里充满坚毅和期待。
吃饱喝足,众人灭了篝火,钻进了睡袋,这是斥候军去年才有的装备,唐军从高昌收购了大量棉花,制成睡袋,取代了军毯,睡袋面料是很结实的细麻布,里面充填棉花,为防止棉花挤成一团,工匠用细线织网制成了棉胎,这一般是富贵人家才能享用,是用木绵或者鸭绒来制作,价值不菲。
睡袋对于常年在野外行动的斥候来说,是非常实用的随身之物,透气轻软,卷起来不占地方,更重要是,在睡袋里睡觉,就不怕野外的毒虫毒蛇之类侵袭,被毒虫毒蛇咬伤,斥候士兵们经常遭遇,轻一点是红肿疼痛,重一点就会残废甚至丧命。
几名巡哨在树林外和大树上放哨,警惕着关注着四周的动静
次日一早,唐军吃罢了面饼奶茶,收拾了睡袋,便上马出发了。
中午时分,唐军斥候终于遇到了络绎不绝的逃难队伍,几乎都是乌孙牧民,他们扶老携幼,赶着羊群,牵着托负帐篷、物品的马匹,从西面过来。
赛柯连忙上前去打听,回来对张云道:“是葛逻禄军队开始驱赶伊丽河谷的乌孙人了,他们说走得快一点还能保住羊群和帐篷,走得慢一点,什么都没有了。”
“葛逻禄军队现在在哪里?”
赛柯又去打听,回来禀报道:“他们说在葛逻禄人在彩虹谷那边,距离这里大概三百里。”
“我们走!”
张云一声令下,带着百名斥候向西方疾奔而去。
十天后,两万唐军抵达了沙州,这天下午,郭宋见天色已近黄昏,便下令大军在一条小河边的草地上宿营。
周围没有威胁他们的敌人,除了狼群,将士们忙碌地埋锅造饭,烧煮奶茶,战马和骆驼的负重都已卸下,它们聚在一起,悠闲地在小河边草地上啃食嫩绿的新草。
营地内搭建了一座行军帐,郭宋正在帐中查看着地图,这时,亲兵在门口禀报:“使君,有人求见!”
郭宋一怔,这里既不挨城,也不靠镇,会有谁来拜访自己?
“是什么人?”
“他自称大云居士,说是使君的老友,从敦煌大云寺过来。”
郭宋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出大帐,他知道是谁来拜访自己了,除了李泌,不会有别人。
不远处站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穿居士服,正是近两年未见的李泌。
郭宋快步迎上去,“李公,好久未见了!”
李泌合掌施一礼,笑眯眯道:“使君风采更胜从前!”
郭宋连忙将李泌请入行军帐,又令亲兵准备酒菜。
两人在大帐内坐下,亲兵端来了酒菜,郭宋端起酒壶笑问道:“李公忌酒吗?”
李泌微微笑道:“奶酒不沾,葡萄酒无妨!”
“这可是张掖最好的葡萄酒,李公尝一尝。”
郭宋给李泌和自己各斟满一杯酒,郭宋举杯笑道:“为今日重逢,我们干了此杯!”
两人各饮了一杯酒,郭宋又斟酒问道:“李公在大云寺如何?”
“一杯清茶,一卷佛经,一间陋室,听晨钟暮鼓,看云起云收,几十年来,我从未像这样轻松自在。”
“那李公又怎么想来见我?”
李泌淡淡笑道:“闻君去安西,特来建言!”
郭宋哑然失笑,这就是李泌,在出世和入世之间切换自如。
“李公请说,郭宋洗耳恭听!”
“那我且问你,北庭目前的风险在哪里?”
郭宋沉思一下,坦率道:“在葛逻禄和回纥的威胁!”
李泌抚掌大笑,“说得不错,那你打算如何化解这个威胁?”
“李公必是为此事而来,请李公教我!”
李泌喝了口酒,不慌不忙道:“八个字,西击葛胡,北和回纥。”
“请李公细说。”
“葛逻禄不仅是狼子野心,更是卑鄙小人,当年怛罗斯之战,葛逻禄为了自身利益,勾结大食,出卖了唐军,导致唐朝从此失去了葱岭以西的利益,葛逻禄也深知唐朝不会饶恕它,它和唐军的仇恨已成死结,无法解开,和回纥也是一样,回纥和吐蕃争夺河中以及吐火罗,葛逻禄表面上站在回纥一边,实际上暗中勾结吐蕃,最后回纥虽然惨胜,却被葛逻禄趁机发难,将回纥赶回了金山以东,侵吞了回纥人十年的战争成果,可见其卑劣反复,对于葛逻禄只能痛击,不可相信。”
郭宋点点头,“李公再说说回纥!”
李泌笑了笑道:“回纥从前年开始撤离北庭,使君必须要明白,回纥为何放弃北庭?”
“请李公明言!”
“现在的回纥已经不是当年全盛时期的回纥,和吐蕃十年战争,两败俱伤,除了葛逻禄人得利,思结部也在漠北草原兴起,现在已经严重威胁到回纥在草原的霸主地位,虽然思结的实力还不如回纥,但它和北面的昆结部结盟,已经能和回纥抗衡。
回纥眼看老巢将不保,它只能被迫收缩兵力,从北庭撤军,葛逻禄才会抓住机会东征,同样道理,沙陀失去了回纥的支持,才被使君所灭。
所以这个时候使君应该和回纥接触,一是联合回纥,共击葛逻禄,二是承诺不碰它在金山的利益,这样使君不仅不用担心回纥会趁机南下,回纥还会在伊吾北线抗击葛逻禄的入侵。”
郭宋负手走了几步,忽然问道:“我一直有个疑惑,当年先帝支持思结部,可是为了对付回纥?”
李泌点点头,“这还是我给先帝的建议,先帝才派召王秘密出使思结,这件事你恰逢其时,参与其中,后来先帝给了思结可汗很大的支持,思结才得以在草原上兴起,最终形成了今天思结和回纥争夺草原霸主之势。”
“既然如此,回纥还愿意与我和解?”
李泌微微笑道:“你可别小瞧回纥人,他们也有政治头脑,当初沙陀几次要攻灭北庭唐军,都被回纥阻止了,他们留这个口子,就是为了与唐军联手,共同对付吐蕃和葛逻禄。”
李泌停一下又道:“最后一点我必须提醒你,如果回纥愿意结盟,仅仅只是因为它实力不济,暂时无力顾及北庭,和从前的友情无关,切不可想得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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