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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压着重任,白锦玉整夜未眠。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凤辰起身,准备入宫赴朝。
凤辰离床的手脚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昏黄的烛光将他理冠穿衣的影子放大地映在帷帐之上。一想到等凤辰出了这个门,他们便永诀了,白锦玉无法再安躺,拂开床帐,坐了起来。
她的腿伸下来时,凤辰修长的手臂正穿过宽阔的衣袖,听见身后的动静,他转过脸来,一张精致的面容蒙着淡淡的烛光,增添了几分朦胧的韵致。
“吵醒你了?”
白锦玉摇摇头:“没有没有,我自己醒的。”
那些命妇婚前曾教导过她,婚后侍寝应当服侍王爷晨起穿服。凤辰从来没有要求过她,她也没好意思主动做过,眼下这一刻,白锦玉突然心觉歉疚,于是自发地走到凤辰的面前,一声不吭,伸手将他刚穿过手臂的衣袍提上肩头,又转身,从衣屏上取了凤辰玉质的蹀躞腰带,摸索到他的腰肢,试图为他穿戴。
然而谁知,这条腰带看起来和命妇教习时用的那条差不多,实则带扣却要比命妇的那条精致复杂太多,白锦玉弄了半天也没扣上,委实尴尬得快哭了。
“我自己来吧!”凤辰适时的出声,声音里微微含着笑意。
白锦玉松开手,脸上无光道:“不好意思啊,难得想表现一下,居然不会弄……”
“无事,我教你,”凤辰微敛唇边的笑意,两手抚上玉带的左右两个带扣:“你看,这是扣环、这是舌轴,将舌轴从这处塞进去,再合上这个尾扣,”配合轻轻“嗒”的一声,凤辰道:“如此便可了。”
白锦玉小声赞叹:“哗,没想到这么小的东西,用法如此别致。”
凤辰道:“你会了吗?”
白锦玉点点头:“会了会了。”
凤辰道:“那明天再让你试试。”
白锦玉蓦地一怔,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双眼一瞬不瞬地直直盯着凤辰。
一泓秋水,脉脉含情,有她不自知的留恋。
白锦玉手还抚着凤辰的前襟,凤辰一只手轻轻扶上她的腰际,熠熠的烛光中,他的喉结轻轻地蠕动了一下。
“丽华,你不能用这样的眼神看一个男人。”他和她靠得极近,二人几乎额头相抵。
凤辰琉璃似的瞳仁里倒映着她的影子,白锦玉看入了神,忘了在意他渐渐靠近的亲密。
“殿下,车马已备好。”
门外响起了谢遥清越的声音。
凤辰抬起头,蹙眉朝外面看了一眼,半晌才回应道:“好!”
他转过脸,捉住白锦玉的手,轻声道:“我先去早朝了,回来找你!”
说毕,他抽身而去,一动,定住。
是白锦玉反握住了他的手。
凤辰回过身子,眸里染着疑惑。
白锦玉胸中的抱歉与愧疚在这一瞬间突然达到了顶峰,排山倒海的情愫堵在她的胸腔,几乎马上就要将她淹没。
她努力了一把,撑起一抹如常的微笑,轻轻地、郑重地道:“殿下,再见!”
凤辰唇上漾起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你可以再睡会儿,再见!”
白锦玉放开手,凤辰转身,拉开了门,在那里她瞧见了谢遥一角料峭的身影,接着他上前替凤辰阖了门,二人的脚步随之在寂静的黎明中渐行渐远。
晋王府安排归宁,很有繁文缛节,衣着穿戴,备车备马,礼品礼数,每一样都大有讲究,就连出门的时辰都必须是巳时。
离巳时还有一段距离,余下的时间白锦玉决定再陪陪钰贺。
“唉,好难!”钰贺托着腮,白如葱管的指尖捏着一颗白子,拢着长眉盯着身前一方棋盘,棋盘之上已经落了黑白不下百子。
白锦玉三指摩挲着一枚黑子,神思全不在棋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低头思索的钰贺。
“放这里吧……”想了好半天,钰贺犹豫落下一子,抬起头对着白锦玉抱歉道:“丽华,我是不是太慢了点儿?”
白锦玉挑眉看了一眼棋盘,云淡风轻道:“没事,到这个份上是要谨慎考虑的。”
钰贺当即十分认同地点头:“正是!太难了!”
她了不起地扫视了整盘棋,不可思议道:“我今日已经非常厉害了,居然能跟你对弈了这么多棋子,就算输了也堪称虽败犹荣了!”
白锦玉一笑,这才低头认真去看棋盘上的形势,只瞄了两眼,便看出了几处破绽。
现在轮到她落子了,白锦玉抬眸看了看钰贺,只见她手握成拳紧紧地攥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紧张地盯着棋盘,雪白的额头上都渗了一层细汗。
白锦玉会心地弯了弯唇角,将黑子从容落了下去。
钰贺沉思地看着棋局,全神贯注,白锦玉等得焦心,恨不得出言提醒她时,钰贺轻轻一拍桌子,惊呼道:“我要赢了!!!”
白锦玉佯作不知道:“是吗?”
“是呢,”钰贺喜不自胜,执起一枚白子重重地按在了棋盘上,迫不及待拍起了手:“你看看,你是不是输了!你的黑子都被我困住啦!”
白锦玉认真地看棋盘,摆出琢磨的样子,之后装模作样地大吃一惊道:“呀,还真是输了!钰贺啊钰贺你太厉害了,这阵子棋艺进步神速啊!”
“我和你对弈这么多回,今日总算赢了一次了!”钰贺高兴坏了,立刻把她所有的婢女都拉到了棋桌前来看,大声地宣扬道:“本宫赢了丽华,你们快看看,这局落了这么多子,赢得很是不易呢!”
婢女们一个个阿谀奉承:“公主实在太厉害了,奴婢们和侧妃娘娘下棋从来没有出过超过三十个子。”
“公主,这个棋盘一定不能收拾,奴婢就这么保持原状永远替公主收着,这可是公主的荣耀!”
“对对对,这么多子,这得多耗脑子啊,最重要的是结果公主还胜了……以后我们可不敢和公主对弈了!”
……
“丽华,”钰贺跑回来,对白锦玉道:“她们说要把这棋盘保留着,你不介意吧?”
“公主神乎其技,足可彪炳千秋,不介意不介意。”
钰贺听了白锦玉这夸张的同意,顿时笑得合不拢嘴,美滋滋地盯着棋盘一顿欣赏。
“娘娘!”正欢乐着,黄姑从门外走了上来,白锦玉一看见她,猛地顿住,瞬间从前一刻的欢乐中抽离了出来。
“巳时到了啊?”
“回禀娘娘,正是,车马已在门口等候,奴婢已准备好了一切,娘娘可即刻动身。”
该来的总会来的,白锦玉沉吟过片刻,道:“好,那现在就走吧!”
“丽华,”钰贺拖着白锦玉的手:“我也想去!”
白锦玉还没张口,黄姑已道:“公主娘娘,娘娘是去归宁不是去玩儿,按规矩……”
“你什么人?要你多嘴!”钰贺不客气地瞪了黄姑一眼。
白锦玉赶紧拉了拉她:“算了算了,她也是按规矩提醒,也没说错什么。”
钰贺仍冲了黄姑一句:“滚!”
白锦玉扶额,钰贺对她和对别人从来都是两幅面孔。
“钰贺,你以后不要这样对她。”
“为何?”
白锦玉语结,心道:你这样会惹到苏丽华!
但是这话却没法说出口。
钰贺看着白锦玉的脸色有些为难,当即道:“好好好,我知道她是你陪嫁来的忠仆,我说她你会不开心。我也是看你不怎么喜欢她才这么凶的……好了,那我以后对她客气点就是了!”
她不喜欢黄姑……有这么明显吗?
白锦玉看着钰贺乖巧的样子,称赞道:“这才乖!”
门外的黄姑不停地向白锦玉回首,白锦玉了然,一切应该各归各位了。
她是白锦玉,不是苏丽华,冒充别人的日子太不光明正大,太昧良心了!
她忘不了两个月前,她去庐江参加柯子进的婚礼,那个新娘子因误会别人冒充新郎而寻死时说的话——“要我同李代桃僵之人成亲,就如同让我看着苍蝇往肚里吞,我誓死也不从!”
铮铮话语,犹在耳畔,白锦玉每每思及都要浑身一抖。
对,她要结束这种欺骗!
想到此,她横了心,转身对钰贺道:“钰贺,我走啦!”
钰贺点头,将她送至门口,笑着道:“丽华,等你回来我们还能再下一局棋吗?”
白锦玉一怔,一瞬的心虚,但很快便被掩饰。
“好。”
出了寄园,白锦玉和黄姑不再拖延,径直一起往门外走。晋王府的一草一木从眼前作别,白锦玉的心头翻涌上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愫,她强力克制住这种情愫,摸了摸袖中乌穆留下的那个哨子,逼迫自己去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先去侍郎府和苏丽华换好身份,接着就去四海客栈取烈风,回翠渚,到圣训阁找家印,可是家印在圣训阁的何处还是个问题……
白锦玉一边思索一边跨出了晋王府的大门,突然,她愣愣地站住了!
“殿下?”
白锦玉看着眼前,不能置信:“你怎么回来了?”
湛蓝透明的天空下,阳光晶莹如金,晋王府门前停着一辆锦绣朱漆的马车。一袭银衣,如兰芝玉树,雪裹琼苞,潇潇然立于车前,任身后车水马龙,人影绰绰,他自缥缈出尘,遗世独立。
白锦玉呆着,双脚情不自禁地靠近。
“你第一次归宁,我当然要陪你一同回去。”凤辰莞尔地看着她走上前来,笑容极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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