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人生如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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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婉的睡眠质量并不好，她有时会在睡着前无意识地反思自己的过去，直到把睡意消磨干净。那些过去就像是叶子上的脉络，贯穿在她思维的深处，里面奔流着万千的情绪，或真或假。

为什么要开始在生活中表演呢？

可能是逢年过节的时候看过了太多提着礼物上门的人那热情洋溢的笑容背后掩藏的疲倦和无奈，看到了平日里那些人讨好的话语中掩藏的嫉妒，或者是在同班的小女生的聊天间听出了隐藏起来的酸意？

程婉总觉得这是一个意外，因为最初，她只是喜欢模仿。

模仿谁呢？自然是身边的芸芸众生。

“老弟啊，我跟你说，这做人要灵活一点，谁不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换着脸皮做人？这样你才能活得好。”

父亲喝醉时跟几位亲近的叔叔说的话历历在耳，当时为了能让自己父亲在忙碌的工作之余多看自己一会儿而努力学习各种东西参加各种比赛的程婉开始试着了解这句话背后隐藏的东西，当时的她并不知道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可不是什么褒义词。

作为董事长的女儿，她有充分的机会去观察各式各样的人，那些能在各方高层混的风生水起的人段位都很高，程婉惊叹于他们连电视剧里演员都很难赶得上的演技，尝试着将那一幅幅面孔在镜子前模仿出来。

她买了书回来学习微表情，自家父母太忙了，有时候甚至要十多天才能回来一次，完全不知道自家女儿对着镜子都在练习些什么。她在相聚中聆听着父母的期待，将这份期待转化为自己需要扮演的目标，尝试着将其表现出来。

渐渐的，她开始琢磨别人的喜好，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几个表情就能讨得长辈的欢心。父亲看待自己的女儿总是会带着很厚的滤镜，这个阅人无数的中年男人只以为自家女儿是懂事了，却不知道她的每一个表情都在镜子前重复了成百上千次。

有时候学会一件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因为身边的人的一句话去做了尝试，并且有毅力坚持了一段时间，后来成为了一种习惯。而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掉，虚假的面具带久了，连每时每刻的日常生活都浸透着刻意。

当刻意变成随意，这幅面具也就很难脱下来了。有时候连程婉自己都觉得真情流露是个很陌生的词，她依稀记得自己上一次情绪失控还是在高考完表白失败的那一天晚上。

她真的喜欢陆谦，于是在平常的相处中她都小心翼翼的营造出一种双方都很舒服并能将自己的好一点点传递过去的氛围，不会太急躁，但又能让陆谦对自己一点一点产生出那么一丝的愧疚和心疼，最后她还是成功拿下了那个想表现的更加成熟的男孩。她表现的很天真和单纯，带着那么点易于满足和无微不至的关切，刚好切合了陆谦对于未来伴侣的所有要求，于是他们感情越来越深。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自己也会害怕，她不知道自己那些眼泪那些欢笑那些惊讶那些彷徨是不是真的，那些宽容那些呆萌那些乖巧的执着的又是不是她自己。她有时候会花很多的时间刨析一下自己的内心，将自己最渴望的最无法割舍的情感分离出来，她的所有表演都在为了这些情感服务，所以那些表现只是为了更深的真实，但她无法否认其中的刻意。

她也会感受到压抑，所以她曾经做出过很疯狂的举动，她一个女孩子不计一切代价的去找校外的混混打了一架，她回想起来依然觉得当时的自己一定是疯了，但她感知到疼痛时，她还带着笑意，彷佛那些疼痛能带给她更多的真实，告诉她自己世界不是虚假的电影棚。

程婉以前看过一部恐怖片，讲的是人死后他生前最大的执念或是特征将会直观的表现在鬼魂上，比如溺水而亡的冤魂会变得湿漉漉的，遭遇暴力事件的人全身带满伤口，小孩子拖着最喜欢的布娃娃，看不见的人死后从眼眶里流出血。她想着如果自己死后会是什么样子，大概会带着上百张脸谱吧？那些密密麻麻的脸分布在她身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个是真正的她，不学川剧真是可惜了。

都说人生如戏，但程婉已经把戏演成了自己的人生。

白天她遇见了陆谦的父亲，那个强大到异常的男人似乎也带着面具生活，程婉只感觉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看透他的真实想法，她甚至不确定对方是否看出了她的表演。

最好的掩饰就是真实，程婉喜欢陆谦是真的，想和陆谦的家人打好关系也是真的，面对陆谦父亲感到紧张也是真的，但她所有的表现和性格语气，都是大脑下意识做出的最好反应，面对不同谈吐风格的人会自动转换的反应。

或许，这样的她才是真实的她了。

程婉喜欢占据主动的感觉，但今天她放弃了话语中所有带着引领意味的词句，面对陆谦的时候她可以经常通过细微的言行来微微引导话题的走向和情绪的变化，不过他的父亲看上去也是个猎手，使用同样的技巧是很危险的。

她已经不太相信直球了，ktv被拒绝的那一晚历历在目，后面能挽回陆谦还是需要一点点的技巧，有的人可能觉得这是心机，但她只认为这是诉说自己情感的手段，例如一些听上去很无助的电话（第56章），一些卑微的表现（第12章），或是强硬插入对方视野的难以忽视的礼物（第47章）。

但陆谦的父亲又为什么要把自己掩饰起来？她觉得自己知道的还是太少了，下午问的几个近况问题也都被男人巧妙的回避了过去，相反，程婉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如实相告，因为这样才符合自己的人设。

她仔细地回想，觉得自己应该没留下任何破绽，而对方难免暴露出了一些问题，或许是因为伊芙娜坐在自己的旁边，她知道的应该也不多，男人想要骗过两个人，却留下了点点空当。

明明是自己说的比较多，但程婉觉得这次见面收获很大，有时候，并不是说的多的人会在请报上更吃亏。

不过那毕竟是陆谦的父亲，程婉现在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说想办法打好关系。这世界上没有比那份爱对她更重要的事情了，或许她本身的人格带了那么点点恋爱脑也说不定。

人生如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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