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夭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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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三天就是刘康的生辰。

刘肇决定在刘康生辰当日举行太子册封大典。对于懵懂无知的刘康而言，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对于皇后阴静姝而言，这一步便是她母仪天下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自此以后，无论后宫中谁人得宠，谁人得意，都再无法撼动她后宫之主的地位，接下来，她便只要安心守护着自己的康儿平安长大就好。

刘肇宠幸过的女人并不算少，可直到如今，也不过只有刘胜和刘康两个皇子，除此以外，便是杨锦绣和后来的吴美人各诞下的两位公主。刘胜和刘康兄弟二人本应亲密无间，只不过因为阴皇后与郑颜二人始终心存芥蒂，刻意疏远了他们兄弟二人。

但是经过上次太后寿宴的意外之祸后，刘肇和阴皇后对刘胜的印象倒是都大为改观，知他虽然愚钝，却是个宅心仁厚之人。从此之后，不仅刘肇对他的关爱多了许多，阴皇后作为他的嫡母，也时时嘘寒问暖，经常主动将刘胜接来长秋宫，与刘康为伴。也是因此缘故，兄弟二人感情日益深笃。

刘康被立为太子，本就是众望所归。作为长子刘胜生母的郑颜，虽然也只能认命，却还是难忍心中忿恨，只恨自己的肚子如此不争气，生了一个愚笨不堪的儿子。故而这些日子她对刘胜格外严苛了许多。，刘胜茫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时常没来由的召来母妃的一番责骂，好在他心地单纯，面对来自母妃和他人的责骂，还有宫人私底下的耻笑，永远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这日，刘胜在玲珑的陪同下往御书房去听太傅授课，走到永乐门时，忽然瞥见殿外石柱旁，一个小宫女正一手扯着一根线绳在摆弄着什么东西。

刘胜好奇心大发，走近一看，竟是一个一尺见高的小人儿，穿着鲜艳的彩衣，头上还戴着一个奇怪的羊角状帽子，眼睛和嘴巴都出奇的大，在线绳的摆弄下做出眨眼睛和摆手臂的动作，样子滑稽可笑。

摆弄小人儿的宫女背对着他们，看不到她的脸。刘胜凑上前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小人儿，他从来没见过这种玩意儿，只觉新奇的很，正要继续上前看时，被玲珑一把拉了回来。

侍女知道郑贵人近日脾气暴躁，倘若纵容刘胜贪玩，误了上课的时辰，一旦被郑贵人发现，自己少不了又要脱层皮，所以她不顾刘胜的叫嚷，死拉硬拽的将刘胜拖了开去。摆弄木偶的小宫女听到动静后转过身来，看着刘胜逐渐被拖远，眼睛还死死盯着自己手中的木偶，脸上露出微微一笑。

刘胜已经在御书房上了大半年的课，愣是一个字都没有记在脑子里。许太傅早就看出了他资质愚钝，朽木难雕，只是那郑贵人也不是好惹的，便只能硬着头皮一板一眼的上课，实则鸡同鸭讲。刘胜既听不懂，自然也坐不住，四处乱跑，许太傅也索性睁只眼闭只眼。

今日更是如此。刘胜坐在御书房里，心却早飞到了那只奇怪的木偶身上，只觉手痒难耐，如坐针毡。想了许久，终于想出了一个逃跑的法子。他红着脸支吾着对许太傅道“太傅，我，我，肚子疼······”

许太傅瞄了他一眼，知他又是坐不住了，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去吧。”

刘胜蹑手蹑脚的绕过正在打盹的侍女，一溜烟的往方才永乐门的方向奔去。谢天谢地，小宫女还未离开，仍在原地摆弄着木偶。

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小宫女身边，直勾勾的盯着她跟前的木偶，一边咽着口水一边怯怯道“姐姐，给我玩一玩吧······”

小宫女回过头来，笑盈盈的看着他，俏皮的回答道“可不行，这是送给二殿下的。”

刘胜一听便立刻嚷嚷起来“为何只送给康弟弟不送给我？”

小宫女听他这么说才知道他的身份，忙站起来赔礼道“原来是大殿下，奴婢罪该万死。”

刘胜露出了傻呵呵的笑脸，连连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你把这个小人儿给我玩一会儿就行。”

小宫女面露为难之色道“不瞒大殿下，这个叫做提线木偶，是奴婢亲手做的，送给二殿下做生辰贺礼的。”

刘胜这才知道原来康弟弟的生辰快到了，沮丧的嘟囔道“既是给康弟弟的生辰礼物，那我就不要了······”

小宫女蹙起眉头想了想道“奴婢正发愁不知怎么能进去长秋宫，要不这样吧，大殿下帮我送给二殿下，这样你们就可以一起玩了，好不好？”

刘胜一听便高兴的拍着手道“好好好，我现在就去！”说完，便从小宫女手里接过木偶，欢天喜地的跑了开去。

刚跑出去几步，刘胜忽然想起自己还没问这小宫女叫什么名字，立马又转过身来，却见方才小宫女站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这可怎么办，怎么跟康弟弟说呢？刘胜挠着脑袋想了半天，算了，还是先去找康弟弟，跟他一起玩木偶，至于这个小宫女，以后总归还是会碰到的。

待刘胜一眨眼跑没了影儿后，一个人影从石柱后面闪了出来。

正是方才的小宫女，她目送着刘胜往长秋宫方向跑去，嘴角掠过一丝诡异的微笑。

得了这只提线木偶后，刘康喜欢的不得了，吃饭要抱着，睡觉也要抱着。长这么大，他还从没见过如此有趣的东西，它大大的眼睛随着手里的线一眨一眨，双臂和双腿都牵着细细的丝线，只要轻轻扯动便摆动自如，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太子册封大典前一日，刘胜又来长秋宫找刘康玩耍。木偶送给了刘康，刘胜心里还是非常不舍，这日便趁着郑贵人不注意偷偷溜出来到长秋宫寻刘康。刘康见着刘胜也十分欢喜，兄弟二人便在后园里追逐嬉戏起来。

阴皇后扶着蔓儿远远看着他们，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的发慌。

“康弟弟，等等我！”刘胜一边跑一边喊着。

“哥哥追不上我，哥哥追不上我——”刘康抱着木偶在怀里，大喊大笑的跑着。

突然，只见刘康一个踉跄，猛的栽倒在了地上。

刘胜以为刘康摔倒了，笑呵呵的追上来蹲下去瞧他，却发现刘康脸朝地，一动不动。刘胜拉着他的胳臂欲将他拉起来，却猛然发现一股黑血正从刘康的鼻孔中流了出来。刘胜吓得尖叫一声，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看到这里，阴皇后手里的折扇啪的一下摔落在地，她脸色煞白，踉跄着奔向六刘康，此时宫人们也纷纷围了上来。

当阴皇后用颤抖的双手将刘康抱起来，看到刘康面目的那一瞬间，顿时天旋地转，万箭穿心。

只见刘康面色紫青，双目圆睁，小小的脸上纵横交错流满了黑色的脓血。

“快！快！快传御医！传御医啊！”

阴皇后的声音凄厉的都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声音。刘康可怖的面孔加上皇后尖锐的嘶喊，令所有在场的宫人头皮阵阵发麻。

当御医赶到的时候，阴皇后已经如同魔怔了一样，死死的抱住刘康。只有她能感觉的到，这个小小的身躯，正在她的怀里一点一点的冷却，连同她的心，仿佛一寸一寸的被绞碎。

御医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僵硬的皇后怀里将刘康拉了出来。秦太医只看了一眼，便知这孩子是身中剧毒之兆。正错愕时，阴皇后突然发了狂一般的扑了上来，大喊一声“康儿!”后，便昏厥了过去。

湛蓝的天空下，是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芍药、薰衣草、小雏菊、在和煦的春风里轻轻的摇曳。静姝站在花海里，看着不远的地方，刘肇牵着一个少年愉快的玩耍。突然间，脚下的花海却活了过来，变成了一条条毒蛇一样的藤蔓，死死的缠住了她。她大喊着，少年转过头来，满脸血污的对着她，绽开一个诡异的笑······

静姝猛的醒了过来，全身已被冷汗湿透。

又是多年来反复出现的同一个噩梦。

可这个梦竟如此真实，让她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她虚弱的转头看去，看到刘肇坐在她的榻前，满面悲戚的凝视着她。

静姝突然一下子抽搐了起来，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她死死抓住刘肇的手，想要说话，喉咙却像被卡住了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

刘肇任她紧紧的抓着，任她的指甲掐进了自己的皮肉里，他已没有任何知觉。他在心里又一次呐喊道“上天啊！朕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要这样惩罚朕！惩罚朕心爱的人！”

作为大汉的天子，刘肇从未有过如此的无助，如此的凄惶。他紧紧抱住了静姝，用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痛苦的呢喃道“静姝，康儿没了，我们的康儿，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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