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来，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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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开感受着自己太阳穴的枪口，心脏擂鼓般的跳声从来没停过。

但是即便这样，齐开也始终侧身对着马飞，没有给他一个正脸。

他不想看到马飞的脸，也不想让马飞看到自己的脸。

死亡的恐惧和功败垂成的不甘压迫着他的脊椎，但是他任然笔直的坐在海面上，抱着气息微弱的萨拉托加，不肯低头。

终于，似乎厌倦了之一切，马飞轻轻将子弹推上枪膛，然后扣响扳机。

下一刻，世界被黑暗笼罩。

齐开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全身的力气忽然像是被抽走了一样。

“我这是死了？”齐开缓缓从水面站起身，环顾四周。

四周依然还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与残骸，一颗颗太阳在远方升起，周而复始，宛若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

“萨拉？”齐开回头，寻找着任何和萨拉托加有关的信息“萨拉，你在这里吗？”

周围依然还是各色船只的残骸，只是在这些残骸之中并没有萨拉托加的身影。

齐开又低头看向水面，水下的船只残骸虽然依旧模糊难以分辨，但是齐开还是勉强辨认出萨拉托加并不在其中。

“不在这里？没死？”齐开皱了皱眉。

经过第一次来到这里之后，齐开对这个诡异的世界稍稍有了一些了解。

这里某种意义上来说似乎是船只死亡后的世界，你可以在这里看到舰娘们对应的舰体，在她们死亡或者即将出生时，她们就会以破损战舰的形式在这里出现。

既然这里并没有萨拉托加的身影，那么乐观点来说，至少萨拉托加现在还活着。

可是，那自己呢？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齐开皱了皱眉“有人吗？”

齐开的声音在黑暗中扩散出去，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喂，有人在这里吗？”

依然没有回应。

紧紧握了握拳，齐开原本被这个世界强制冷静下来的心情再次焦躁起来。

可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正当齐开焦头烂额之际，一声微弱的啜泣声突然传进齐开的耳中。

齐开停止了自己无意义的呼唤，微微集中注意力，开始寻找那哭声传来的方向。

哭声很微弱，并且与其说是哭声，其实用低低的啜泣声来形容更为恰当。

那是脆弱到极点，无助的拥抱着自己，却极力想要抑制哭泣的声音。

齐开悄悄地循着声音找去，终于在一艘破败的舰船背后找到了那个声音的源头。

话说当齐开看到那艘破败的战舰时也着实有些吃惊，他是真的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当年东岛和莫斯科发动东岛莫斯科战争时期的老船，这距今得有150多年了。

而在这艘破损老旧的沉船后面，一个头发发白的金发女孩颤抖着抱着自己的双膝，无助的哽咽着，时不时还发出一声啜泣声。

齐开看着这个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舰娘，忽然感觉有些心酸。

他从未见过有如此落魄的舰娘，全身上下别说衣服了，感觉就只有一张床单包裹着，而就是那唯一的一张床单还因为时间久远而变得发霉、焦黄，离近了似乎还能闻见腐朽的气息。

而小姑娘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也是脏兮兮的，满是泥泞和尘土，就好像一件被搁置多年的物件，在没有人知道的角落里，落满了灰尘。

齐开的心微微颤了颤，轻轻开口说道“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小姑娘听到声音抬起头，蔚蓝色的眼睛暗淡无光，仿佛一潭死水，死气沉沉。他看着齐开，小鼻子轻轻吸了吸，然后又缓缓低下头，环抱着双膝的手臂更加紧了紧。

见小姑娘没有打理自己的意思，齐开微微有些咋舌。他抬起头，看向自己身边巨大残破的舰体，轻轻敲了敲“这个，是你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可把齐开整的有点糊涂了“所以，是你吗？”

小姑娘继续沉默着，没有回答。

无法沟通。

齐开初步做了判断，随后稍微叹了口气，再此开始环顾四周。

现在不是在这里勾搭舰娘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返回现实世界。

无论自己死没死，齐开都不允许自己窝囊的躲在这里。即使是死，他也要回到那里，堂堂正正的挺直腰板死在马飞的枪口之下。

想到这，齐开转头准备离去，可就在他刚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自己的上衣的衣角忽然被什么拉住了。

“你也要走么？”小女孩的声音脆脆的，有些口音。

齐开回头，这才发现这个小舰娘脸上似乎还有些雀斑。这在一向完美无瑕的舰娘中可是从未有过的。

只是齐开现在并没有心思在意这个伟大的发现。

“我还有事。”齐开顿了顿。小姑娘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的他有些发毛，下意识的低下了头。

“所以，你也要走么？”小姑娘沉默了一下，继续问道。

什么叫也啊，难道这里除了我还有别的人吗？齐开挠了挠头在心里吐槽，可是嘴上却说道“我问你你不回答我，那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呢？”

小女孩微微垂下眼眸，似乎在其中有大量的水汽在酝酿“所以，你也不要我了是么？”

齐开叹了口气“你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你是我的呀。”

小姑娘的身子忽然颤了颤，喉咙中发出一连串不知所谓的呜咽声，只是那轻轻扯住齐开衣角的小手，此刻已经紧紧地握紧，没有一丝松开的迹象。

看到眼前这光光景，齐开微微叹口气，随后走回小姑娘的身边，一屁股和她肩并肩坐在一起“我不走了，你松手可以么？”

小姑娘看着齐开，似乎有些怕生，但是小小的手掌依然死死地紧握着。

齐开叹了口气，随后伸出手，在半空顿了顿，但还是小心翼翼的落在了女孩的头上。

感受着头顶齐开轻柔的抚摸，小姑娘的脸微微变了变，随后紧紧地埋进自己的双膝之中。而注意到这一切的齐开没有任何表示，仍然温柔的抚摸着小女孩，就像抚摸自己的宠物，又像抚摸自己的女儿。

在这里，齐开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不知道他就这样坐在小女孩旁边多久了，也许只是短短的一瞬，也有可能是漫长的岁月。只是在这一个瞬间，齐开忽然对女孩的身世有了些兴趣，于是缓缓探了探身，轻声询问道

“你的爸爸妈妈呢呃，对不起，我的意思是”齐开下意识的将眼前的小姑娘当成了人类的女孩，不过立刻就改口了，只是改口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们不要我了。”小姑娘却没有质疑齐开的问题，而是继续把头埋在膝盖里，闷声闷气的说道。

“不要你了？”齐开一愣“为什么？”

“因为爸爸妈妈分开了。”小女孩顿了顿，声音满是哀伤“爸爸想要带走我，可是妈妈不让。她要爸爸花一大笔钱才愿意放我走，可是爸爸不愿意花那笔钱。”

齐开的心微微颤了颤，呼吸也似乎疼痛了一瞬间“后来呢？”

“后来，后来爸爸就不要我了。”小女孩说着，声音又开始哽咽“他把我送给了妈妈，就当是还妈妈的债，可是妈妈转手就准备把我卖了，想要再换一笔钱。”

齐开微微抿了抿嘴，长长的做了两个深呼吸，似乎只有这样，才可以稍稍抑制胸腔中的疼痛。

“没事，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小女孩缩在齐开的怀里，小小的肩膀轻轻颤抖，一片小小的水渍悄悄沁湿了齐开的肩膀“再后来，妈妈想把我卖给东方的一个人，可是在大海那一边的一个叔叔不愿意。他不想我去东边，于是就派人抢走了我身上所有的东西，就连我的衣服都一起抢走了，让我一个人就这么在大海上漂着，妈妈也不管我。”

“好了好了，不要再想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齐开抱着怀里小小的，恸哭着的灵魂，仿佛能够体会到来自这个小小的身躯之中，宛如大海般的悲伤“没事了。刚刚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开你的，我没有想到这样，你以后就跟着我好不好？”

小女孩颤抖的身子微微一滞，小小的脑袋轻轻抬起，红肿的双眼怯懦的看着齐开“你愿意要我？”

“愿意。”齐开深吸了一口，努力压制着胸口的疼痛，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

“可是，可是我很脏，又脏又丑，我很久很久没有洗澡了。”小女孩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语气有些迟疑。

“没事，我家里有个大大的澡堂，我可以让许多好看的姐姐帮你洗，只要你愿意，你洗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到时候看谁还敢说你又脏又丑。”齐开低头笑了笑，微微抚摸着小女孩的脑袋。

“可是，可是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那个叔叔什么都没有留给我。”小女孩低头看着自己，语气更显脆弱。

“没事，没有不要紧，我给你买。”齐开将小女孩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肩头，身子缓慢而柔和的左右摇晃，像是在晃动摇篮一样“以前你有的，我给你买回来，以前你没有的，我也给你买！今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走到哪，你的家就在哪。”

小女孩的瞳孔剧烈的颤抖着，好不容易能能说清楚的话，再次被哭声淹没“我真的，可以跟你回家么？”

当然啦，你当然可以呀。明明你什么错都没有，为什么要你来承受这些你本不该承受的遭遇呢？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天使啊。我为什么会决绝一个可爱的小天使到我的家里来呢？

齐开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家么？”小女孩抬起头，双眼直直的看着齐开，泪水止不住的从脸颊滴落。

“可以，当然可以。”齐开笑了笑，因为小女孩的自述眼角也微微泛红“从今天开始，那也就是你的家了。”

小女孩哽咽的声音逐渐被哭声淹没，随后又变成嚎啕大哭。仿佛之前所有抑制、压抑的情感都在此刻得到了释放。

她从生下来那天起，她就被人认为是错误的存在。

没有人因为她的诞生而感到喜悦，没有人因为她的存在而感到自豪。

所有人围绕着她却只是想从她还没有发育完全的躯体上，吮吸最后一口鲜血。

那卑劣的，肮脏的，可耻的阴谋笼罩着你，包围着你。

可是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又有什么错呢？

你本不该遭遇这些。

你本应该在祖国的欢呼中驶入大海，而不是默默地在船坞飘荡。

你本应驰骋江海，而不是被拖拽着四海漂泊。

你本是遨游天际的雄鹰，而不是四处流浪饱受刁难的浪客。

你失去了太多太多，也经历了太多太多。

现在，是时候为你寻找一个温暖、舒适的家了。

在这里，没有人会嘲笑你，没有人会敌视你，也没有人会盘算你，所有人的都围绕在你身边，把你当做最美丽的明珠，捧在周心里。

你本应如此。

所以，回家吧，回家吧。

回到你真正的家里来吧。

齐开就这么让小女孩抱着，倾听着她十余年来无人诉说的悲伤。

在齐开背后，原本老旧残破的装甲舰开始变化，残破的舰体开始变形，变大。丑陋的烟囱消失不见，变成了小巧精致的舰桥，原本伤痕累累的甲板也焕然一行，成为了一个巨大且平整的飞行跑道，在跑道的尽头甲板还微微上扬，形成了一个美丽的弧线。

“好了，我们走吧。”似乎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的齐开缓缓站起身，牵着小女孩的手说道“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渐渐地，小女孩的身体跟着身后的舰体也开始发光。原本残损老旧的破床单逐渐变化成一套得体的女士军装，黑色的布料勾勒着少女的曲线，柔美中却不乏巾帼的飒爽。

“是，指挥官。”光芒中，少女发白的金色长发逐渐缩短，最后变成齐耳长短的白色短发，原本暗淡无光的蓝色眼眸此刻也在光芒之中宛若重生，光彩熠熠，就连之前脸上略显小气的点点雀斑也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小女孩在一瞬间竟成长为了一位出色的女性。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齐开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百感交集“既然要跟我回家，总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抱歉，之前失礼了，指挥官。”少女微微后退，背后一队洁白的翅膀缓缓展开，像一双手臂，缓缓拥抱齐开“黑海航母，瓦良格号，现在正式入列。指挥官，请好好使用我，只是，在我疲惫的时候，还请您在家中为我留一个位置。那样的话，我会非常感激。”

齐开笑了笑，下意识的想摸少女的头，但是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于是就索性伸出手，微笑着说道“当然，欢迎回家，瓦良格。”

少女脸上的笑容渐渐荡漾，随后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和齐开紧紧地握在一起“我到家了，指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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