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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八级焊工的技术水平就是焊工界的技术天花板了。无论哪个厂,对八级工都是相当宝贝的。
对于这一点,戴誉深有体会。他爸是滨江机械厂的八级钳工,不但工资看齐领导干部,逢年过节的福利待遇高,而且手底下有一串十几个徒弟。他不在家的时候,家里重活累活全是他爸那些徒弟去干的。
哪怕那位老师傅退休后再没做过焊工的工作,光凭八级焊工的名头和肚子里的干货,就够他们厂里这些菜鸟学了。
李主任似是对冯峰讲课的事还心有余悸,介绍完那老师傅的情况,不顾戴誉的挽留,端着饭盒就溜了。
“你真觉得找个焊工师傅就能降低废品率?”冯峰仍心存疑虑。
“如果这位师傅的技术水平真能成功焊补报废泵壳的话,大概可以让七八成的废品变成品。”
“找个焊工就能解决的问题,厂里为啥拖到现在?咱们厂里没有八级焊工,别的厂里总该有吧?”冯峰觉得他把事情想简单了。
“你以为八级焊工是大白菜呐?普通焊工确实不稀罕,但是全市也找不出几个八级焊工来。就算找到了,人家为啥要来咱厂里帮忙?”
这可不是修补一个两个泵壳的事,他们厂的泵壳都快堆成小山了,谁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
“想从根源上解决废品率的问题,还得提高铸造车间的工艺水平。不过,我在这方面不擅长。”戴誉不遗余力地给他戴高帽,“师兄你经验比我丰富,要是能找到改进办法,就能给厂里解决大问题了。”
冯峰才不听他瞎忽悠,撇嘴道“厂里不只有工程师,还有各个教研室和实验室派来做技术支持的老师,那么多人都解决不了的事。我咋解决?”
“试试呗。”戴誉呵呵笑。
“算了。改进那个还不如找个焊工把库存废品解决了呢!见效快一点,我也能跟郭师兄有个交代。”
改进技术的进度太慢了,等他们回
到学校都未必能解决。
“那行。”戴誉无所谓地点头,“先看看厂里的决定吧。”
“吃完饭咱俩就找许厂长说这事去。”
戴誉想了想,建议道“我看还是直接去找贺总工吧。”
刚来驻厂没几天,他就发现了,许厂长对于生产上的事大撒把。他不懂技术,所以给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只负责统筹协调。
两人吃完饭溜达过去的时候,贺总工正跟一群工人蹲在厂房对面的大树下抽烟。
贺总工的年纪跟小姨那位相亲对象温柏林差不多,但是颜值上差远了,又黑又壮的,一看就是常年在车间打转的。
戴誉拉着冯峰过去,挤到人堆里跟大家蹲在一块儿。
见他们过来,贺总工从兜里掏出烟盒递过去“能抽不?”
戴誉拿出一支点上,笑道“我以前在工厂上班的时候烟瘾大,整天跟师傅们一块抽烟。不过上大学以后,没人陪着一起抽我还挺不习惯的。直到进了咱们厂才总算重新找到了组织!哈哈!”
“我之前烟瘾也不大,自从来厂里上班,就被这些老烟枪带坏了。”贺总工指指身边的一圈工人,又看向冯峰,“在这方面咱们都得向小冯学习!”
冯峰被一圈叼着烟的老烟枪围着,深觉自己格格不入。有些不自在地挠挠下巴,傻笑了一下。
贺总工看看时间,问“你俩这时候找过来有事吧?”
“我们想解决一下一车间和三车间废品泵壳的问题。”戴誉二人将他们的打算跟贺总工说了。
贺总工拧眉叹口气“新产品的废品率居高不下,主要还是铸造工艺的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就无法从根本上降低废品率。我这段时间一直在铸造车间看着他们改进工艺,都没顾得上那些堆积的废品。”
冯峰急道“那厂里有没有意向邀请这位牛师傅啊?”
一个焊工师傅插话道“要是能请来一个八级工,没准还真能补好一部分废品件。我们之前尝试着焊补过几
个泵壳,不过技术还是不行,总是出现白口。虽然也能用,但那样的产品生产出来也是残次品。”
贺总工没怎么犹豫就点头答应“这是好事啊,能找到一个八级焊工不容易,有空来厂里指导的就更少了。要是真能将人请来,厂里给你们记一大功。”
得了厂里的准话,冯峰便主动揽下了寻找牛师傅的任务。
戴誉这些天工厂学校两边跑,作为顾问晚上还得去校乒乓球队跟着训练。于是,干脆将这事推给了他。
本以为寻人的事没啥难度,谁知道过去了三天,仍是没动静。
这天戴誉刚下课来到厂里,正好碰上了同样从外面回来的冯峰。
“那老头估计真的是作古了……”冯峰边往厂里走,边颇觉晦气地对戴誉抱怨,“我们去电车公司家属院打听了一遭,根本就没有一个焊工牛师傅。”
“那牛师傅全名叫什么,去电车公司一打听就能打听到吧?”
“李主任学徒的时候只知道师傅姓牛,具体叫牛什么还是听别人喊的才知道,说不准叫牛犇,牛奔,还是牛什么!”
“哪怕是作古了,在电车公司也不可能查无此人,怎么说也是个八级焊工呢。”戴誉直觉这事有点不对,问,“就算是电车公司的职工也不可能都住在电车公司家属院吧,有没有可能住在别处?”
“应该不能吧,李主任说牛师傅退休之前一直住在那边,总不可能退休就换住处了。”冯峰摇头道,“本还想让李主任陪着去一趟,不过,最近车间里一直加班,他抽不出时间。而且他跟着牛师傅学徒的时间太短了,没去过家里。”
戴誉安慰道“下午我也陪你去找找。找不到就算了,别处肯定也有厉害的焊工,实在不行让厂里出面去别的厂求助一下。”
下午,冯峰带着戴誉以及厂办的办事员小刘再次找去了电车公司家属院。
刚到家属院门口,就被收发室门边坐在藤椅里的大爷拦住了。
“嘿,你们
怎么又来了?”大爷开口就是地道的京片子,“哦,这次又带一新人?”
“大爷,我们进去找人的。”冯峰讨好地笑笑。
大爷语气不耐烦道“我都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这边没有姓牛的焊工。总往这跑,不是成心碍事儿嘛。”
“是已经退休的,八级焊工。”办事员小刘补充。
“甭管退没退休,都没有姓牛的焊工!”大爷口气挺冲的,“我在这边快二十年了,大院里的人我全都认识,从没听过哪个焊工姓牛的。”
戴誉将自行车停在收发室门口,从车上下来,翻出烟问“大爷来一根不?”
“您这是啥牌子的烟?我怎么没见过?”大爷摘下棉线手套,接过一根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我老家那边的,北京这边没得卖。”戴誉给彼此点上烟,随口问,“您以前也是工人吧,我看您跟我们厂里的那些工人师傅一样,随时带着手套。”
大爷将另一只手套也摘下来,甩甩空着的手说“我刚倒炉灰去了。”
接收到冯峰的眼神催促,戴誉跟大爷商量“我们都是京大校办工厂的工程师,这次是想来请一位八级焊工师傅出山,帮我们厂解决一个技术难题的。”
大爷点点头,但仍是不松口“我们这院儿里真没有您要找的人。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那不能,您没有必要骗我们。”戴誉笑道,“我是想跟您打听点别的事。”
“您先说说吧,看我有没有那能个儿。”
“时间太久了,我们其实也不确定那位焊工师傅的全名。您能不能帮我们想想,咱厂里还有哪位是八级焊工?”
大爷疑惑问“你们怎么就跟八级焊工较上劲了?”
“厂里有两条泵类生产线的泵壳废品率比较高,我们暂时能想到的降低废品率的办法就是对报废的泵壳进行焊补。不过,厂里的焊工师傅都做不了,所以才想找这位退了休的八级工师傅,去我们厂看看有什么补救的措施。”戴誉耐心
解释道。
大爷事不关己地说“那么大的工厂,怎么连个能拿得出手的焊工都没有?还得去别的厂借人……”
听了他的话,冯峰有些不服气地反驳“那种技术难题,别说我们厂的焊工师傅做不了,其他厂的师傅也去看过,照样束手无策。”
怕他嘴快将人得罪了,戴誉忙按住他,对大爷笑道“就因为问题太难了,才不得不找个技术最厉害的师傅!我们厂的一个车间副主任曾是这位师傅的徒弟,据他说这位师傅的技术水平相当厉害。”
大爷叼着烟,不再吱声了。
“您帮我们想想,厂里还有哪位师傅是八级焊工?那些报废品也是国家财产,要是能修理好,不是减少国家的损失嘛。”
“没有了。”大爷摇摇头,“八级焊工哪是那么好得的。一个厂里出一个,恨不得供一辈子。”
戴誉又跟他拉拉杂杂地说了半天厂里报废泵壳的事。收发室大爷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也不嫌他们烦了。
“行了,老刘。该换班了。”另一个大爷拎着饭盒溜达过来,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刘大爷从藤椅里起身,与戴誉几人挥挥手,就背着手晃悠着进了家属院。
对着新换班的这位收发室大爷,冯峰打听道“大爷,咱家属院里有个姓牛的焊工师傅吗?”
“姓牛的?”大爷想了想,摇头,“没有。”
冯峰叹口气,回身推上自行车,对戴誉和小刘说“看来是真没这个人,走吧,回去再仔细问问李主任。”
戴誉却没动地方,站在原地想了片刻,对正要进入收发室的大爷问“刘师傅退休这么长时间了,焊补手艺还能行嘛?”
大爷笑“那有啥不行的,您别看他整天在我这收发室晃悠,厂里有啥解决不了的难题,还得请他回去指点呢。”
回头看向傻愣愣的冯峰和小刘,戴誉摇头笑道“走吧,去供销社买点东西,总不能空手上门请人帮忙。”
冯峰后反劲儿
地问“不是牛师傅嘛,怎么变成刘师傅了?”
“可能是李主任呢了不分吧。”戴誉好笑道,“这事还挺普遍的。我们宿舍有两个南方哥们也呢了不分。”
小刘一拍脑门,哭笑不得地说“一车间李主任老家确实是南方的,好像是鄂西的。”
冯峰“……”
“那老头肯定早知道我们要找的就是他了!还一直装傻充愣的,就是想看咱们的笑话!”嘀嘀咕咕一通,冯峰又看向戴誉好奇问,“你怎么确定他就是牛师傅的?”
“猜的呗。咱厂里的焊工师傅平时也都带着手套,而且他手背上有不少疤痕,应该是烫伤的。”戴誉简单解释了一句。
小刘去供销社买了水果和酒回来,三人按照收发室大爷的指示,去了刘师傅家。
刘师傅见到门外的三人,半点不意外,对戴誉点点头“您比他们俩聪明一点。”
“主要是您演技太好了,都赶上电影明星了!”戴誉呵呵笑道,“再说,一般人谁能想到姓氏还能被弄错了。”
像讲笑话似的,将他们闹的乌龙给刘师傅学了一遍,便直奔正题。
“刘师傅,我们厂的情况您刚才也大致了解了。我是水轮泵项目的副总工,”又转身指向冯峰,“这是高压泵项目的总工。您看由我俩来请您出山帮忙,分量够不够?您要是嫌我俩太年轻了,我这就回去找我们厂长去。”
“咋的,还要告状啊?”
“哈哈,不是。”戴誉失笑,“我们只是来打前站的,我们厂长和总工还在家等着呢。只要找到了人,他们立马就能过来,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将人请回去。”
冯峰也笑道“刘师傅,我们总工说了,只要您能去,就给您一个顾问的头衔,工资待遇与您在电车公司时一样。”
“我要那么多钱干嘛,还能指望那点工资攒盒儿钱?”刘师傅轻嗤,“闭了眼那些钱又带不走!”
戴誉忙怂恿道“不只是工资的问题。我们厂里有
不少年轻的焊工师傅,等待您莅临指导工作呢。您要是能从中挑出一两个天赋不错的,先不说收徒的事,哪怕只是传授点皮毛,也能让大家受益匪浅了。当然了,您要是能有看中的,徒弟随便挑。”
“最主要的还是能给国家节约资源,省下不少不必要的浪费。”小刘也跟着敲边鼓。
刘师傅没再跟他们打机锋,拿出一个背包跨上,没什么表情地说“走吧。”
“干啥去?”三人齐齐一愣。
“不是去你们厂技术交流嘛。带路吧!”刘师傅一脸高冷。
没想到这老爷子办事这么痛快,戴誉应承一声,笑道“一会儿让我师兄载着您,他骑车最稳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的冯峰“……”
戴誉在路上跟小刘商量,让他快点骑车,回去通知厂里,好好招待刘师傅。
于是,刘师傅的到来果然受到了厂里的热烈欢迎。
许厂长和贺总工亲自在门口迎接刘师傅,许厂长一口一个“老先生”,面子给得足足的。
不过,刘师傅的性格确实比较各色,对于这些面子功夫并不感冒。进了厂就要求直接去车间看看废品的情况。
大家巴不得他能尽快给铸件会诊呢,既然人家不在乎这些,他们便干脆省去繁琐步骤,将人带去了对方废品的车间。
刘师傅一看那些废品的数量,也没忍住“嚯”了一声,小声嘟哝“这废品数量可有点多啊。”
弯下腰去检查脚边几个泵壳的情况,仔细观察了进半个小时,直到在场众人脚都快站麻了,他才起身点点头。
“能修。”刘师傅擦擦额上的汗,“铸铁焊补虽然比其他的材料难补,但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技术难题了。我十多年前就给电车公司修补过铸铁的发动机和电动机。”
众人“……”
谁能想到他们的焊补技术居然可以落后人家十年?
像是没看到大家的表情,刘师傅继续说“这些裂损的部件主要分两种,一种是在泵壳内
部有比较大的裂痕,可以用全部预热的焊补方法解决。另一种是在泵壳两端或者表面有一些短小的裂纹,可以用局部预热法……”
戴誉抬头环视了一圈,发现围在前面的,全是他和冯师兄,以及许厂长这类无关人员。遂赶忙招手将厂里那几个焊工师傅叫过来近距离听讲。
说不准刘师傅能在厂里留多久,最起码得让厂里的焊工师傅将泵壳裂纹的修补技术学到手。
刘师傅果然没让大家失望,挑选了一个表面有许多裂纹的泵壳,拿起气焊枪,用他所说的局部预热法,给大家演示了一遍。
待泵壳温度逐渐冷却以后,根本看不出被焊补过的痕迹,整个泵壳与成品泵壳别无二致。
现场传出工人们鼓掌喝彩的声音,纷纷喊着刘师傅这样才是能工巧匠,神乎其技!
接下来的半个月,刘师傅每天都往三系工厂跑,一呆就是一整天,不但解决了大部分问题,还将铸铁泵体裂纹的焊补方法传授给了厂里的几个年轻焊工。
眼瞅着废品泵体的事情解决了,管理层们集体松了一口气。
戴誉也以为水轮泵的生产应该不是问题了,样机送去水利研究院,生产成本也随着废品率一起降低了,完全可以直接对研究院报价。
谁知好日子没过几天,三车间的钱主任又在一天下午找到了戴誉。
“水轮机的叶轮废品率一直没有降低,而且叶轮不是焊补能修补好的。主要是发现铸件内部有缩孔和气孔。不改善工艺的话,叶轮的废品率就一直降不下来。”
戴誉“……”
早知道他们厂的工艺菜成这样,他还费劲巴拉地给厂里争取啥,还不如让其他机械厂生产呢。学校里还有一堆事,他总不能一直在这边当救火队员。
这样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啥时候能是个头?
虽然叶轮的废品率问题没解决,但这又不是一两天能办好的事,他还得正常过日子呐。
礼拜六跟夏露回什
刹海,刚进外公家的四合院,就被小姨逮个正着。
“明天机床厂举办联谊舞会,温柏林邀请我去参加,你们跟我一起去吧!”
夏露不想去当电灯泡,便婉拒道“我明天还得翻译资料呢,不打算出门了。”
同样拒绝的话溜到嘴边,却见到小姨对着他们挤眉弄眼,戴誉只好改口道“去玩玩也行,劳逸结合,放松一下心情嘛。”
回头瞅一眼拿着大葱重新回灶间做饭的老娘,何娟拍拍胸口,叹道“幸亏你们回来了,要是没有你们陪着我去那舞会,你们外婆肯定不会让我单独去的……”
戴誉“……”
快三十岁了还没找到对象,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她也是担心你嘛。”夏露安慰道,“再说,外婆还是对他离婚的原因心存芥蒂的。”
“哎呀,他当时那么说完全就是给自己找面子,哪是因为没时间陪伴,前妻才跟他离婚。那段时间他们全厂的技术人员都是全天坚守岗位的,别人都没离婚,咋就他离了呢?”何娟神秘兮兮地说,“他早就私下里跟我说了,他前妻在那之前就已经在外面有人了!”
戴誉“……”
连这都能交代,看来两人真是要好事将近了。
“小姨,那个联谊舞会,除了跳舞有没有别的节目啊!我不会跳交谊舞。”戴誉岔开话题,又扭头看向夏露问,“你会不?”
“会啊。”夏露理所当然地点头。
戴誉的雷达瞬间开启,警惕地问“你什么时候学的?跟谁学的?男的女的?舞伴是哪个?”
“……”夏露轻嗤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的事情可都事无巨细地向你交代了,连几岁开始不尿炕都说了,你咋还掖着藏着呢?”戴誉不满地嘟囔。
“那是你自己主动交代的,我又没逼你。”夏露斜瞟他一眼,问,“就算你知道了我的舞伴是哪个,又能怎么样?你想要个什么结果呢?无非是自寻烦恼嘛!”
“嘿,你这人!我跟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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