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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方木木和袁承乐从山上下来时,天已经完全被黑暗覆盖,明明快到八月十五了,可夜空中竟不见近似银圆盘的那轮明月。
方木木看着眼前的巷道口,突然开口叫住袁承乐,“哥哥~”
“嗯?”袁承乐想要借着各家灯火看清楚方木木此刻的面容,她在叫他哥哥时,眉宇之间的变化,眼神是否开心,嘴角是否上扬。奈何各家的灯火都要照亮各家的屋子,它们被墙壁和门窗围在四四方方的空间,根本无法来顾及他的想要。
“还没问你,后天什么时候走呢?”方木木说话时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快。
“后天一早上。”袁承乐拉起方木木的手,继续向着他们两个家所在的巷道走去,“不用送的。”
“好吧。”方木木内心之中早已因为‘不用送的’这四个字泛起涟漪,她努力的压制,不能让自己表现出来,尤其是从自己的声音里表现出来。
袁承乐本想对方木木解释说自己的不用送,是担心她会因为离别而哭泣。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巷道口站的一个人影抢先发出声音。
“木木?”余采有些不确定眼前这黑乎乎的看不清面容的两个人影里是不是有方木木,她只是听着声音像是方木木,其中一个身影的胖矮高低也像方木木。
袁承乐和方木木都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方木木缓过神来的瞬间,脑子快速运转,才反应过来刚刚说话的声音像是她母亲的。
“妈?”方木木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毕竟这么黑的天。
方木木的话音刚落下,就看见眼前的黑影跑过来抓住自己的手腕,“啊~”她不自觉的叫了一声。
“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余采紧紧抓着方木木的手腕,害怕方木木在自己的一个不注意下就消失不见。
“阿姨,实在对不住。”袁承乐看着出现在方木木另一侧的余采,“我们出去逛了逛,回来的有些晚,我正打算把木木送回家呢。”
余采自然知道站在方木木身侧的那个大高个是袁承乐,虽然袁承乐把方木木带出去让她回来后担心了一场,但她也不好发作,方木木毕竟就这么一个能玩在一起、说到一处的朋友。
“没事,回来就好。”余采客套的应对着,“乐乐,你也赶紧回去吧,这么晚还没回去,你爸妈也是很担心你的。”
“好的,阿姨。”袁承乐听出余采语气里的不高兴,虽然她隐藏的很好。因而,袁承乐也不再执拗着非要跟着余采和方木木母女俩一起走,“阿姨,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哎,我们这就回。”余采虽是这般说着,但拉着方木木的手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阿姨再见,木木再见。”袁承乐挥了挥手臂之后,向着自己家小跑而去。
余采见袁承乐的身影远去后,这才拉着方木木往家里走。
“妈~”方木木任由母亲拉着,她知道母亲生气了,在生袁承乐的气,不是因为袁承乐将她带出去,而是因为袁承乐没有想过她还没好利索,就带着她跑出去,一直到现在才回来。
余采的沉默,让方木木愈发心虚,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为袁承乐辩解。
纠结许久之后,方木木决定要跟自己母亲说清楚,“妈,我在家呆了将近三个月,实在想出去转一转。哥哥在我的百般哀求下才同意带我出去的,我们没走多远,只是因为我走得慢,这才回来得晚。”
余采哗啦一声推开眼前的大木门,方木木跟着她进来后,她松开了抓着方木木的手,将身后的门从里面关好。
“我不管因为什么,你这样太危险了。”余采小声的对着方木木说完之后,便头也不回的向着亮着灯的侧屋走去。
方木木这才发现不仅侧屋的灯是亮着的,主屋的灯也是亮着的,说明她的父亲已经回来。也是这一刻,她明白了母亲口中所谓的危险,不单单只是她这么晚回来的危险。
腿脚因为疲乏而引起的疼,让方木木走向侧屋的步伐慢下来许多,她看着眼前快要进屋的母亲,脑海里是各种父亲会突然以什么样的方式冲出来、用什么样的方式对待她的可能。
当方木木将顶门的木棍放在侧屋门后时,她有些害怕的心稍有安定。
那一夜,除了母亲生着闷气似的背对着方木木睡觉外,一切都在平静中度过,她没有做关于袁承乐和母亲的美梦,也没有做关于父亲的噩梦。
日子进入离别倒计时后,就过得更快,它似乎不想让人有太多的时间沉寂在离别之前的相聚中。而,方木木在那一夜之后,再没有见过袁承乐,哪怕是袁承乐离开的那一天。
那一天,方建似乎算准方木木想要出门目送袁承乐离开一般,他从清早起来后,就一直坐在院子里。对在院子中徘徊的方木木,总是投去别样的眼神。
余采见方建这一天的异常,也不敢出门,毕竟有些事情,于方建来说,都是心血来潮的。
最后,余采忙着干活,方木木和方建都坐在院子里,方建坐在主屋门口,方木木坐在厨房门口,方建看看远方,再看看院中人,方木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袁承乐离开方向的那片天空处,她想着他一定带着很多行李,他的家人肯定都欢欢喜喜的送他去上学。
想着想着,方木木想到袁承乐母亲曾经开玩笑说,要袁承乐娶了她,不知道等袁承乐上完大学回来要跟他母亲提娶她时,他母亲是一下子就答应,还是
“聋了吗?”方建的声音打破了方木木想象的水晶球。
方木木看了看太阳的高度,想必已经到午饭的时间。然后,她将头慢慢转向方建,他依旧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糟糟的头发,不耐烦成了他整个人的代名词。
“我问你是不是聋了?”方建顺势站起来,眉头紧皱,略带愠色的俯视着厨房门口坐着的方木木。
“怎么了?”方木木面无表情的看着方建,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面对她父亲时的伪善笑意再也没有在她的脸上出现过,在被打之后,还是在父亲回来之后?
“怎么了?”还未等方建拿方木木说事,余采便从牲畜圈里跑出来,边向方木木走着,边问着方建。
方建看余采的架势,只得暂且放过方木木,“是想饿死我吗?”
“我这就端饭。”说着,余采将板凳上坐着的方木木拉进厨房。
余采本想说两句方木木,可在看到方木木低垂着头站在自己面前时,她忍住了,她没有过喜欢的人,也不知道喜欢的人要远去是什么心情。她却能够理解,就像方建再怎么不是东西,若是有一天方建突然远走,她也会感觉难过。
“准备准备吃饭吧。”余采说完之后,就将自己在上午准备好的午饭从大铁锅里端出来放在盘子上。
方建吃着饭,没有再提起关于方木木的半句话
岁月如斯,过得飞快,眼看着就要步入冬天,除了村口那几棵大白杨还挂着些许残缺的枯叶外,其他的树木都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
方木木经过几个月的修养,腿脚已经完全恢复。在这几个月的修养中,她一直纠结在自己要做什么,自己能做什么。最后,不愿再拿起课本的她选择帮母亲一起撑起这个家。
在方木木的坚持下,本不同意方木木下地干活的余采也点头答应了,不过前提是,以身体为先,如果有任何不舒服要提前跟她说,毕竟下地干活不是用脑子就能解决问题的,是需要付出力气和韧性的。
方木木和余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常一个人在地里苦的余采有了陪伴,而方木木也真实的了解到下地干活的辛苦,她庆幸自己没有眼高手低,她庆幸自己的决定能为一个人扛着的母亲分担。
这个时候的方建,更加肆无忌惮的约酒,只是他不再会找余采母女俩的麻烦,喝酒想撒酒疯的时候,他就呆在陈少东的茶馆里睡上一宿。让他有这样改变的是方木木选择下地干活,毕竟年近半百的他不想亲自下地干活。好不容易有人愿意替他干活,他自然会担待宽容很多。
方木木干活也从来不是假把式,她虽然瘦,但该使劲儿的地方绝对不矫情,该她家地里的活,她也从来不回挑轻避重,因为那些活于方木木来说,不是自己干,就是母亲干,她唯一能心疼母亲的方法就是多干活。
以前方木木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读书,玩也几乎都和袁承乐在一起,村里人对于她的看法都停留在流言蜚语之中。
现在方木木出来下地干活,也算是抛头露面,村里人对于她不再只停留在道听途说上,而是有了新的认识。
“以前我以为方家那闺女只有读书的本事,没想到干起活来,一点儿也不输给她母亲。”
“可不是,她母亲本来就是个能吃苦的主儿,她干活的那样子,我看要比她母亲更能吃苦。”
“这方大当家的也算是捡到宝贝了,虽然媳妇儿闺女命生得都不好,但是能吃苦啊,这世道能吃苦才是硬道理,不然怎么活。”
“我觉得吧,要是谁家能把方家那闺女给娶到家当儿媳妇,那家才是真捡着宝贝了,公公婆婆都可以睡在炕上等着伺候。”
“话说,方家那闺女今年多大了?”
“今年正好十八刚过。”
“哟,都这么大了?要是放到咱们这一辈,孩子都生了两三个。”
“主要是知识改变命运,虽然最后还是种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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