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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这个‘孩子’就是王勃,原装的。按常理,坐在被告席上的应该是王子豪,而不是王子安,但现在没办法解释,私下里也难以言述。
对原作很不公平,盗帖发表的时间比原创早太多,官司闹到大理寺也难以断决,至少不会获得兰陵的认可。相反,身为盗帖者的我心情异常平静,从知道就是王勃本人开始都没出现大波动,下意识带有无耻的先入为主优越感,丝毫没有小偷小摸碰见失主的那种紧张。就像面对街上所有十四五岁小青年一样的心态,甚至还能给出一副前辈长者慈祥端和的表情。甚至产生了一种怪念头这首诗本该就是我这个成熟稳重事业有成的人做的,绝不会出自这么个小青年之手。
唯一的惋惜就是心目中的王勃不该这么一身穿着,即便是普通宴席上也打扮的太随便了。连头发都不好好扎一下,或是匆忙所致,要不就刻意追求这么个效果。
一直不明白,按理我的年龄、心态都已经成熟到不能再熟的地步,可怎么会喜欢一个穿着赶时髦,举止欠稳重,接受长公主邀请竟然不知道提早赶到的小青年写的诗句,匪夷所思。
青年人,哦,准确的说是少年。若只看岁数,包括兰陵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迁怪个身体、心智都没有发育到位的孩子;天真烂漫,不懂事,正犯错的年纪,没人计较。家里犯错有家长管教,人之常情;街上犯错有差衙惩处,天经地义;但身为堂堂朝散郎,顶了从七品的俸禄的人跑长公主府里……既然走了这仕途上,就没人会拿他当孩子看,更不会有知错能改的欢喜结局。
兰陵面上一直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能看出她并不计较客人的打扮。将自己放在长辈地位置上,宽容大度,平易近人,即便是对王勃自我感觉良好的拜会礼节都没有在意。平心而论,面对长公主殿下时,光这个拜会礼就已经很过分了;哪怕你只抱拳恭身,只要姿势做到位也能过眼,可恭身时候抬个头朝对方脸上扫描……想看长公主你行完礼再看不迟。连甘蔗都觉得这个大哥哥有点不妥,小眉眼皱了几皱。
我本着维护王勃的心态,这个时候打个哈哈转移下视线,顺便自我介绍下就把这场面接过去了。
谁知刚出点声响……王勃一看就有艺术家气质,不认生,我还没开口,他先发问了。“想必这位就是誉满京师的王学监吧?”
摆摆手,淡然一笑。既然人家明白。少说两句也好,客套道“誉满全京言过其实,远不及子安……”刚说这里就听兰陵在上面轻轻一咳,马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场面上有讲究,面对的是刘仁轨、李义府等朝堂大佬。我以平级的身份可以当了笑谈这么一推,没人在意你及不及谁,大不了罚酒三杯哄抬一下宴会气氛。
和那帮老家伙打交道久了,就习以为常的这么个套路。同样的话让新进之辈听了就很不舒服。明明资格、官爵、名气远高于人家,你还腆了老脸乱谦虚,知道地是无心之过,不知道的以为我打压年轻人,明褒暗贬。
若遇见世故点的,听见大佬这话一出来就赶紧依小卖小的嘻哈打个圆场就过去了。弄不好还给领导高层留个好印象,觉得这孩子遇事活套机敏,是个可造之材;既得了青睐。又摊个好前程,一举两得。
可王勃压根就提不到‘世故’二字,我这边还歉意的对他一笑,他却一幅被当众羞辱的模样,表情本来就不到位,现在脸上只剩下生冷的笑意,不等我话落地就敷衍抱拳回了客席,连和小亲王、郡王见礼的程序都忘记了。
李贤看地有趣。一脸憨笑着起身提了酒壶走了兰陵跟前。乖觉的模样给姑母斟酒,又跑下来给我满上。倒酒过程中小声道“王叔叔,对面那位可没什么肚量啊。”
这小子有意思,屁大个孩子就有一副憨厚嘴脸戳是非的本领,也不等我道谢就拎了酒壶跑王勃桌上去了。明显故意整人,王勃再清高,文采再是出众,可论身份还当不起亲王斟酒,这边拿了壶等着,那边端个酒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敢受又不能推辞,一脸窘迫。
兰陵看了这场面竟没有打圆场的意思,依旧笑着,风情万种的朝我一举杯,没管王勃那边受屈,夫妻俩人先干了一下。
年轻最受不得窘,尤其是顺风顺水惯了地人。先前误会我嘲弄他,现在被李贤当了大家面弄的下不来台;自己身为主宾,可长公主第一杯酒却敬的是面前这个相貌平庸的老头子……
“娘和先生提及子安兄时,常以大才誉之,少年之楷模。”甘蔗和李贤席位连了一起,不知道俩小孩交流了些什么,大人们还说话,我娃忽然伸个小脑袋发言了。口齿清晰,声音清脆悦耳,“只一事不明,才华既分大小,却要如何度量,何以区分?让吾辈如何效仿跟进?”
听罢一楞,和兰陵不约而同地望着对方,两厢迷茫的摇摇头,唯有李贤贼眼放光的盯了怒不可恶的王勃看。我娃被不良少年当枪使了,当父母的还无能为力。场面上一个公主一个郡王,身份在那摆着,首先没有我插嘴的份;兰陵也不会因为一个刁钻问题而斥责孩子,毕竟针对的不过是个身份卑微七品小吏。既然合情合理,当妈的自然要给儿子撑腰,兰陵立刻点头同意甘蔗这问题提地好,有深度,迫切想知道答案的模样盯了王勃,弄的王才子脸色数变。
很空泛个概念,连朝堂上还众说纷纭,正说反说都容易得罪人,拿出来刁难个涉世显浅的孩子就过分了;而且从甘蔗嘴里问出来还带了居高临下的嘲讽意味,因为李治本人颇不喜欢前诗后赋的轻佻文人,在他治下的大唐实用主义特色鲜明。风气上则以纯良、朴实、勤劳为主色调,像王勃这种艺术家难获高层青睐。
绝不能正面回答,必要时得使出四两拨千斤的手段。要搁我是王勃,想都不想就指了对面那个和公主喝酒地学监就是史上罕有地大才,一句话就把包袱扔出去,还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请教对方成才地全过程。他说的好了就真心赞誉,不愧这大才之名;说的不好肯定损了堂堂学监面子,正好报了刚刚折辱之仇。
不适合作官啊。看着王勃认真考量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这就是文人和文官的区别。文人吭哧吭哧地绞尽脑汁也要作一番解释,死都不会把大才的头衔从手里让出去;官员则不同,不会主动把这种空洞的评语朝身上揽,毫无价值还惹祸上身。
毕竟是长公主的邀约,亲王作陪;王勃能作为主宾出席,必然在他所处的圈子里引起不小的震动,席间宾主言谈举动都会成为关注的焦点。一旦有不合时宜的言论传出去,这孩子往后就不好做人了。
“大才者。立业之才,风云际会逢时而出。古之齐桓公释前怨重用管仲,成就霸主基业;汉高祖得遇韩信臂助,横扫。”说这里目光环视了下众人,从容道“若鲁庄公从善如流。兵败之时诛除管仲,桓公则……”
我历史不错,对齐桓公上一代地家族不伦恋情很感兴趣,至于他和管仲如何如何也顺便有点印象……傻孩子啊。想当韩信都无所谓,至少李世民给韩信平了反;可你拉管仲出来不是找事情嘛!当了公主、亲王的面,赞颂唆使兄弟阋墙争王位的当事人是大才,还成就xx霸主,这和当今元首以仁、孝、礼、义治国的总方针就有了冲突!
再不阻止怕得出事!刚打算弄个动静出来,兰陵抢了我前面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声哈哈,硬生生将王勃引证论据地前言打断;笑颜依旧,可心下已经不对劲了。李贤、王勃看不出来。我和甘蔗则默契的对视一眼,咱家女掌柜发火了。
“大才,创业立业之才不假,可子安后面这么一比却多有偏颇。鲁庄公兵败时诛除管仲,齐国则难成霸主了?若刘邦无韩信相助,汉家江山仅为镜花水月?”兰陵拍着扶手站起身来,看看李贤,又看看甘蔗。缓缓摇摇头。“所谓风月际会,所谓应世而出。不过是以时论才个托词而已,欺世盗名之辈惑众谬谈;且不论管仲如何,齐桓公立位后赦免谋逆之徒并委以重任,是何等心胸?一国之君有此卓识、度量,何愁霸业不成。即便不得管仲,若大一个齐国就没有可用之才了?
韩信,何许人也?刘邦亦能从善如流,刚愎自用的项羽岂能争锋?难不成他人只是摆设,唯韩信一人专美?”说这里看了看汗如雨下的王勃,回眸朝我一笑,“子豪以为这才贤一说,是逢时而出还是应人而出呢?”
“恩,应人!”这咱不含糊。兰陵地意思是把王勃交给我发落了,昨天她还怕我造次,现在觉得还是让我弄死的好。看着王勃发白的小脸心下惋惜,口无遮拦惹祸端啊,年轻的代价。这话在家说、和朋友说、跑酒馆说都无所谓,可你跑了李家人的家宴上公开撇开统治阶级大谈创业立业,还风云际会应时而出,就好像一天雷在刘邦面前闪下个韩信,刘邦抱了韩信大腿哭了求人家打基业,这不叫大才,叫大逆不道。
你得揣摩统治阶层看待事物的角度与纭纭大众的区别,不能想当然的乱比喻。在他们眼力,知人善用地明君治下才会出现旷世奇才,不是你有本事,是人家培养雕琢的好,玉不琢不成器嘛,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陛下英明。
得缓解下气氛了,不然王勃今天能自尽到兰陵府上。举杯朝王勃晃了晃,“子安刚刚说的……哈哈,其实你这个年岁这么想没错,挺好。”说这话没别的意思,侧面提醒下兰陵;王勃还小,正式场合上可以和官员计较,可不能在家宴上弄的小孩子下不来台。指了指甘蔗。笑道“我这个学生偷懒,他刚问你的这个题目是我以前布置给他的,”说着朝李贤眨眨眼,和这坏小子结个默契,免得后面又整我。
“说是问学生,其实我这当老师的也没个合适地结论,这世上有才能地人太多了,真分起大小就显得勉强。在我看来所谓的大才就是当用之才。国家要粮食,能让庄稼增产就是大才,比如我就沾了这个光,且恬不知耻地自诩一下,哈哈……”效果不错,话一出来兰陵先和李贤就笑了,气氛一缓和,王勃面上总算回了点血色。感激的看我一眼。甘蔗最喜欢我用这个口气说话,很自然的跑我席上挨着我坐下。“管仲这个人呢,生意做的不错,算盘打的精明;正值齐国内乱将熄断商已久,物资匮乏国库亏空。急需恢复与各国地商贸往来助以恢复元气,所以管仲也可以称为当用之才。”伸手摸摸甘蔗脑袋,低头问道“你说说,若让为师勉强顶替管仲叔叔的职务。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
甘蔗抠了下巴想了半晌,认真答道“大材小用!”
兰陵一口酒喷出来,指了儿子就笑的岔气;李贤回复了孩童的心境,歪了自己席位上手脚并用的拍打地面;王勃初时还憋着,可看了对面这对师生无耻而认真的表情……
笑罢一轮,尤其屏风后面又抓住个笑软滚出来的上官婉,气氛一下就活开了,我也极度配合地将话题朝王勃擅长的领域引领。一系列热身运动完毕后。我立刻变为听众,让他们这些个内行人切磋,我独自享受和睦的宴会氛围。
王勃的才情一旦张扬开来,还是非常有吸引力的。感觉这孩子模样也变俊俏了,心态也变平和了,年岁也大了不少,至少不会让人当孩子看待。兰陵有意刁难几次后被王勃从容化解,也逐渐变了刚刚地看法;李贤更是被王勃的才华所吸引。前后左右的跟了问询。一点都不在意自己亲王身份;甘蔗感觉娘这会心境不错,喜欢的在兰陵跟前偎偎。又跑我身上靠靠,唯独避免和上官婉接触;而这聪明伶俐地小姑娘竟对才华横溢的小帅哥毫无兴趣,锅贴一样绕了我追问郑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郑叔叔还得几年,”问烦了,指指场面上,“看,大伙说的多高兴,你不是喜欢热闹么?去坐公主那边,一起说笑多好?”
“不去,”臭丫头挑衅的一翻眼皮,“毛头小子,能有什么本事了,哗众取宠的行径。要谈论这些,回家找爷爷就好。王叔叔,您叫李笃过来,想去看狼。”
看狼?姑娘家都是什么爱好,不学好。
见我不答话,上官丫头来劲了,“王叔叔最偏心!”
“哦,咋?”
“婉婉也跟您求学,明明那么些狼,为什么只给李笃一人?”上官丫头闹脾气,解下个簪子戳案几,“李笃小气,明知道我心里喜欢,也不让一只送来,我又不好开口索要。王叔叔,您代说一声嘛。”
“不。”前头还欠上官赌神十多贯赌资,打算抗到年后一笔勾销,这会送他孙女只狼……老头不杀王府上讨帐才怪。别以为令官都知书达理的,一个个上了赌桌都变小心眼,相互指责谩骂的事情常有。“过年再说。”
“爸,b~a&nbp;&nbp;爸,”上官绾扶着小下巴自言自语的陷入沉思,“突厥话很奇怪呢,长安城里突厥人不少,拿几个来问问……说不准爷爷也知道。”说罢清纯地眼光照射过来,泛了异彩天真道“王叔叔,丫头想去家里看看九斤,好些天都没见他了,怕是又长大不少。”
“嘿嘿……敲诈勒索么,还有脸朝苦主家里跑?”这种祸害孩子属于帮教对象,上官老头惯坏了,我就得帮了赌友端正门户。板个脸问道“有读过女训没?四五年上就该嫁人了,这么下去可怎么办?小心给你爷爷气出病来。”
“那您可随心,不用还帐了。”上官丫头清甜的罗莉声立刻引起大伙注意,包括王勃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债务人身上。“爷爷说了,好久没见王学监人了,总是要躲过年关才敢露脸的,年复一年。”
“信口雌黄!”赶紧环顾一笑,“大伙继续,在下和上官家有旧帐为了,且商谈,商谈。”
“哪您是答应了?”上官婉笑的璀璨,伸出指头晃晃,“两只。”
。三掌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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