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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饭点,酒楼中人来熙往热闹异常,每当有聊天声靠近,简轻语心中就一紧,反复几次后实在受不了了,推着陆远的胸膛抗议:“能换个地方说话吗?”
大白天的跟他挤在犄角旮旯,若是被人发现了,明天被传得风风雨雨的人就是她了。
陆远扫了她一眼,直接横步迈出夹缝,简轻语松一口气,低着头跟着走了出去。两人直接去了隔壁的厢房,小二很快送了茶水过来,直接问陆远:“大人,还是平日那些菜?”
“加两道糕点,再端一碗西瓜汁来,”陆远随口道。
小二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简轻语看着他从外头关上门,这才看向陆远:“你时常来这家吃饭?”
“不常来。”陆远单手勾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水。
简轻语疑惑地坐下:“那这里的小二为何跟你这般熟,连你爱吃什么都知道。”
“我的手下,自然知道。”陆远将其中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简轻语愣了愣:“你的……手下?这里不是京都最好的酒楼吗?!”
“若非这个名号,如何有这么多达官显贵来吃饭喝酒?”陆远反问。
简轻语一噎,算是明白了,什么酒楼不酒楼的,合着这就是锦衣卫的情报点,那些被窃听了机密的官员们,恐怕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泄密的。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告诉我做什么?”
“你会泄密?”陆远问。
简轻语忙缩了缩脖子:“不敢不敢。”
陆远这才满意。
小二很快送了餐食过来,简轻语注意到其中几样是先前秦怡点过的,但明显要比秦怡点的那些分量多颜色好……关系户就是了不起。
她方才心中烦闷,也没吃太多东西,此刻看着热腾腾的饭菜顿时来了胃口,待陆远下筷后也跟着吃了起来,两个人各吃各的谁也没有再说话,气氛一时还算和谐。
只是和谐注定是要打破的――
“近来跟二皇子可有联系?”陆远突然问。
简轻语顿了一下:“没有,怎么了?”
陆远撩起眼皮看向她,确定她没有撒谎后才道:“他遇刺一事已经查出些许眉目,你且离他远些,免得牵连自己。”
简轻语心中一紧:“你的意思是……”
“嘘,”陆远往她碗里夹了块鱼香茄子,“吃饭。”
简轻语顿时不敢吱声了,忍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默默吃饭。
两个人用过午膳,陆远便有事离开了,简轻语也直接回了侯府。
经过半日的发酵,如今满京都都知道了周音儿陷害简慢声的事,人都惯会踩一个捧一个,风向变了之后,辱骂周音儿的人越多,夸赞简慢声的人也就越多,关于简慢声的那些谣言不攻自破不说,还为她博得了更好的名声。
不仅如此,在周音儿的事之后,周励文又被爆出贪墨,虽然贪的只是翰林院采买文房四宝的钱,还回去后只受了点小小的处罚,可对名声越来越差的周家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宁昌侯在了解前因后果之后,果断将周家所赠定亲礼全部收拾妥当,休沐当日的清晨便要去退亲。他本来要自己去的,结果秦怡听说后死活要跟着去,无奈之下也只能答应了。
“此事我一人便可,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他不认同地说。
秦怡扬眉:“这么好的事,我自然也是要去的。”
两人说着话便往马车走,结果到马车前一掀开车帘,便看到里面有三个脑袋,正齐刷刷地盯着他们。
宁昌侯炸了:“你们三个是怎么回事!”
“爹你别生气,我们不下车,保证不会被人发现。”简震赶紧道。
简轻语和简慢声也跟着点了点头。
“不下车也不行,哪有退亲一家子都去的!你们都给我下来!”宁昌侯不答应。
秦怡当即上了马车:“孩子们也是想凑个热闹,你生什么气,”说罢坐到简慢声旁边,抬头看他,“你走不走,不走我们可自己走了,震儿如今也大了,不是不能代你出面。”
宁昌侯:“……”
他到底是妥协了,黑着脸上了马车,五个人拥挤地坐在一块,带着十余辆装着定亲礼的架车,大张旗鼓地朝着周国公府去了。
宁昌侯府如此高调,引来不少百姓跟着围观,待他们到周国公府门前时,后头已经跟了百十号人了。
不等他们敲门,周国公府的小厮便赶紧去禀报了,周国公夫妇很快就出来了,一看到宁昌侯身后的架车,当即尴尬地上前一步:“侯爷,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快请进屋喝个茶吧。”
“不必了,有什么话在门口说便好。”宁昌侯站着不动。
周国公赶紧迎上来,压低声音道:“侯爷,我知道你生气,你就当给我、给大皇子点面子行吗?咱们进去说,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何必闹成这样?”
“还有余地?”宁昌侯冷笑。
周国公忙点头:“是啊,我已经想好了,励文和慢声成亲一事不拖了,就按先前定的时间来,音儿会送去乡下与姨母同住,日后绝不会影响他们小夫妻的感情,你觉得如何?”
周国公府与大皇子息息相关,如今周音儿闹出这些事,毁了周国公府的名声不说,大皇子也受了影响,他昨晚被周贵妃叫进宫里怒骂一通,如今不得不舍弃女儿了。只要宁昌侯答应成亲,那励文好歹也能落个有担当的名声,日后才不会被音儿影响了仕途,他们周家才有希望。
宁昌侯没想到他到今日不仅不道歉,还想用婚事补周家的名声,当即气得大骂:“你当我简业是什么人!我女儿被你们家欺负成这样,真当我还会答应?!”
“哎哟你小声些,别生气啊!”被这么多人盯着,周国公汗都要下来了。
周国公夫人见状,赶紧去拉秦怡的手:“妹妹,你不是最希望慢声跟励文喜结连理吗?前些日子还特意来看励文不是吗?快劝劝侯爷呀,我们夫妇日后一定会好好疼惜慢声的。”
“那恐怕不行,”秦怡慢条斯理地推开她的手,“我简家虽不是世代为宦,可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怎可能嫁一个连儿女都教养不好的夫家。”
一模一样的话,她终于可以还给周国公夫人了。周国公夫人被刺得脸一白,顿时知道没了回旋的余地。
秦怡轻笑一声,突然抬高了声音:“我那日来,不过是听慢声说那日落水是被刻意推下去的,恰好你女儿也在场,所以只是想来问问情况而已,谁知你们竟将我拒之门外,现在看来,恐怕是早就心里有鬼了吧?”
她这话就纯属胡编乱造了,可有癞子闹事在先,假的也成了真的,上赶着求娶愣是被她颠倒成了为女儿求公道。
简震趴在马车里感慨:“娘颠倒黑白的能力真是越来越强了。”
“震儿,不可胡说。”简慢声不悦。
简震嘿嘿一笑,没有再说话了。
周国公夫妇还想垂死挣扎,结果宁昌侯直接叫人将定亲礼堆在了他家门口,周国公见他如此不给自己脸面,当即就恼了:“简兄,你当真要如此决绝?”
“当初你们对我慢声,不也如此决绝?”宁昌侯冷笑。
秦怡当即叉腰:“你们家两个嫡出,一个阴毒淫1乱,一个贪污受贿,怎么还在我们面前委屈上了?”
“你!你们!”周国公气得脸一紫,突然就昏厥过去,周家人顿时慌成一片。
宁昌侯冷哼一声,同秦怡一起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直接掉头回家了。
短短一日的时间,此事便传遍了京都城,连宫里都跟着议论纷纷。
“赢儿这个外家,儿子废物贪财,女儿恶毒不贞,属实上不了台面,难怪连最没脾气的简业都受不了他们,我看呐,”圣上轻嗤一声,在棋盘上落下黑子,“活该。”
陆远没有回应他,只是执起白子盯着棋盘,似在斟酌该下在哪一位。
一旁的褚祯给圣上倒了杯水,闻言也只是笑笑:“这件事儿臣也听说了,周家近日怕是要焦头烂额了。”
“都是自找的,朕倒是没想到他家那个妮子会如此恶毒,先前贵妃还说要给你兄长做正妃,幸好朕一直没答应,否则今日被人取笑的,便是大皇子未过门的正妃。”圣上提及此,便一脸不悦,看到陆远落棋后扬眉,“你确定要落在此处?”
陆远沉默一瞬,抬头询问:“能悔棋吗?”
圣上大笑:“培之啊培之,落棋不悔可听说过?不过朕心好,便让你一回。”
“多谢圣上。”陆远说完,果断拿起白棋。
褚祯在一旁吃味:“父皇待儿臣都没这般好。”
“瞧瞧,瞧瞧,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般拈酸吃醋。”圣上嘴上嫌弃,表情却是被取悦了,待陆远重新落棋之后才问,“培之,祯儿遇刺的事,你可查明白了。”
褚祯面上的笑一僵,平静地看向陆远。
陆远沉默一瞬:“卑职办事不力,还请圣上责罚。”
圣上蹙眉:“这么久了半点消息都没?”
“事关重大,卑职想全部查清之后,再同圣上回禀。”陆远间接否认了他这一句。
圣上微微颔首:“也好。”
“麻烦陆大人了。”褚祯温和道谢。
陆远扫了他一眼:“殿下客气,都是卑职分内之事。”
三人继续下棋,直到圣上面露疲色,褚祯和陆远才一同退下。
从深宫到宫门,似乎有走不完的路,陆远平静地与褚祯同行,时刻慢他半步。
“陆大人,不必如此拘礼。”褚祯无奈。
陆远垂眸:“都是卑职分内之事。”
褚祯笑笑,视线又落在他手背的疤上,半晌突然道:“孤记得大人前些年总是受伤,圣上便着太医院研制半年之久,为大人研制出了上好的伤药,连陈年旧疤都能消了,为何还留着这道疤痕?”
“伤药珍贵,小伤不必用。”陆远淡淡道。
褚祯含笑:“是不必用,还是不舍让疤痕消失?”
陆远眼神一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道疤缝得实在不算好,想来那小大夫也不知道吧。”褚祯眼底笑意更深。
两人很快便走进了长长的宫道,四周一个人都没有。陆远停下脚步,沉默地与他对视,褚祯眼底的笑意渐渐消失,也变得严肃起来。
“周励文贪墨一事,想来是殿下传出的吧,”陆远平静地看着他,“卑职替轻语谢过殿下。”
褚祯垂下眼眸:“我帮她,是因为将她当朋友,并非要利用她什么。”
“如此最好。”陆远眼底闪过一丝郁色。
褚祯抿了抿唇,重新看向他:“孤今日想同大人说的,并非这件事。”
“你想让我欺瞒圣上?”陆远直接问,等于直白地告诉他,自己已经查出遇刺一事是他的苦肉计了。
褚祯苦笑一声:“果然什么都瞒不住陆大人。”
“这个忙,卑职怕是不能帮了,也请殿下日后离她远些,最好不要再见她。”陆远说完,转身朝前走去。
“周家是褚赢的亲外家,若褚赢将来登基,周家即便今日落魄,将来也一定得势,你猜最先倒霉的会是谁?”褚祯突然问。
陆远再次停下脚步。
褚祯走上前来:“想来你也是知道这一点,刚刚才没在父皇面前拆穿孤吧?”
“殿下想多了,卑职只是证据还不充裕。”陆远淡淡道。
褚祯叹了声气:“孤并不想争这个皇位,可若皇兄将来登基,定然不会放过孤,孤不得不争。还请陆大人出手相助,哪怕只有这一次。”
陆远闻言沉默许久,最后面无表情地一个人离开了。
褚祯目送他的背影消失,默默松了一口气。
宫门外,李桓来回踱步,他今日没穿飞鱼服,少了一分矜贵,多了一分莽气,看到陆远出来后,当即迎了上去:“大人!”
“何事?”陆远抬眸问。
李桓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大人,简家大小姐喜欢什么。”
陆远眼神一凛:“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桓见他误会,急忙解释:“卑、卑职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去谢谢她帮慢声……”
“你以何身份谢她?”陆远又问。
李桓突然哑声。
陆远静了片刻,放缓了神情:“为了简二着想,你最好还是不要再见她们。”
“可、可是……”李桓一个大男人,突然眼眶一红,“别人不理解卑职,大人那么喜欢简家大小姐,难道也不理解?”
陆远沉默一瞬:“与其想这些,不如多建功立业加官进爵,将来成为锦衣卫中那个例外。”
李桓愣了愣,表情逐渐严肃:“卑职明白了,”说完停顿一瞬,小声问,“在建功立业加官进爵之前,卑职能去谢谢简大小姐吗?”
“……我替你去。”陆远说完,便直接走了。
李桓傻了半晌,竟分不清他是为自己着想,还是找借口去见简家大小姐。
周家的闹剧已经落幕,可流言却毫不停歇,当初简慢声承受的一切,终于都回到了周音儿身上。
当听到周家要将周音儿嫁到乡下姨母家时,简轻语惊讶:“是嫁过去、还是暂时送去避风头,你可听仔细了?这二者可天差地别,后者还有回来之日,可前者就真的要一辈子留在那里了。”
“我绝对没打听错,确定是嫁过去,”简震轻哼一声,“她那么坏,名声又差,京都哪还有人愿意娶她,若非周国公府出了很多嫁妆,她姨母家也未必答应。”
简轻语啧了一声:“她爹娘平日看着挺疼惜她,没想到也会下此狠手。”
“若非太疼惜,她也不会被骄纵成这样,”简震一脸嫌弃,“就她还想当皇妃呢,我呸!”
简轻语好笑地看他一眼,待英儿来唤自己后,便起身要走了。
简震急忙叫住她:“你去哪?”
“许久没上街了,去走走,”简轻语回答,“要一起吗?”
“……还是不了,我可对那些胭脂水粉不感兴趣。”简震吐槽。
简轻语扬了扬眉,制止要解释的英儿,主仆二人便一起走了。
“大小姐怎么不跟少爷说,您对胭脂水粉也不感兴趣呀。”英儿询问。她们这次出门,分明是为了去逛药铺。
简轻语伸伸懒腰:“因为只是客气一下,我才不想带个小屁孩出门。”
英儿恍然,伸出大拇指:“大小姐高见。”
简轻语被她逗乐,俩人说说笑笑去了药铺,一番挑拣之后,买了一大包东西,简轻语仍觉失望:“我想要的那些都没有。”
“姑娘您要的那些药材实在太贵重,老夫这里实在没有啊!”老大夫叹气。
简轻语叹了声气,跟英儿一人抱一捆没有切的药材往外走,走到路边后停了下来。
“您在此处等着,奴婢叫车夫过来。”英儿说着,便要去接她怀里的药材。
简轻语失笑:“你抱不动的,去吧,我拿着就行。”
英儿只好点了点头,扭头去叫车夫了,简轻语安静等在路边,突然听到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行人纷纷退让,她抬头看过去,看到是周国公家的马车正鱼贯而来,足足有十几辆。
“听说是送周音儿出城的,这些都是她的嫁妆。”有人议论。
简轻语心头一动,好奇地打量这些马车。
旁边的人继续聊天:“只听说过下午发殡,还未听说过下午嫁人的,这周国公是怎么想的啊?”
“现下只是将人送过去,过几日才完婚,如今周音儿的名声这么差,周国公怎可能让她从家中出嫁。”
“原来如此……”
简轻语听着众人说话,安静等待马车队过去,然而在最后一辆马车经过面前时,里头突然传出歇斯底里的凄厉怒吼:“我是大皇子的正妃,你们怎能将我嫁到乡下,都给我去死!”
话音未落,马车里传出一声惨叫,下一瞬周音儿从里头滚了出来,手中的匕首上满是鲜血,身上、脸上也一片红。
她脸颊凹陷眼圈发黑,已经憔悴到了极致,可眼睛却透着不自然的亮,俨然已经不正常了。她的出现引起百姓们一阵恐慌,简轻语也吓了一跳,正要往后退去,便对上了她的视线。
简轻语心里咯噔一下,正要扭头就跑,可身边乱窜的人太多,不知是谁绊了她一下,害她直接跌坐在地上。
周音儿攥紧了手中匕首,咬牙切齿地盯着她:“简、轻、语!你去死!”
说完,她怒吼着举起匕首,朝着简轻语直直地扎了过去,简轻语来不及起身,便眼睁睁看着匕首朝自己的心口扎来,一时间心生绝望。
当匕首转瞬到眼前时,她恐惧地闭上了眼睛,但下一瞬只感觉脸上一热,似是溅了什么热腾腾的东西,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她下意识想看看情况,却被一只手捂住了眼睛,彻底挡住了眼前的一切。
“没事了。”陆远沉声道。
简轻语抖了一下,乖顺地点了点头。
“大小姐!”英儿惨叫一声扑了过来,想要去扶她,却被陆远一个眼神制止。
陆远面无表情地把简轻语扶上马车,自己也跟了上去,接着便盖紧了车帘,咬着牙道:“走!”
简轻语被他的声音激得一愣,待他的手离开她的眼睛后,她终于重见光明。马车开始移动,一阵风吹过,将车帘吹起一角,简轻语看到周音儿瞪大双眼躺在地上,脖子上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正争前恐后地往外涌,而季阳和李桓站在旁边,正招呼巡逻的捕快料理尸体。
她眨了一下眼睛,半晌机械地扭头,然后对上一双怒气蓬勃的眼睛,她愣了愣,不懂陆远为何生气。
“她要杀你你就任她杀?不会躲开?”他气恼地问。
简轻语顿了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陆远见她这副样子更加愤怒,正要再加斥责,就看她眼角一耷嘴一撇,嗷一嗓子哭了起来:“我都差点死了,你还凶我?!”
陆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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