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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轻语一夜都没怎么睡,等到天亮彻底睡死过去,再次醒来时,厢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而身上包裹着的,是一件已经折腾得皱巴巴的外衫,完整地将她与床褥隔开。

记忆猛然涌入脑海,她咬紧了下唇,歇了许久之后才穿上衣裳,打着颤往自己的寝房走去。

现下还是晌午,青楼里的客人早就全都离开,姑娘们也各自在房中安睡,她独自一人走在廊中,心底一片寂寥。

快走到寝房时,听到一阵抽泣,她顿了一下停下脚步,扭头便看到两个十六七的小姑娘,一个正蜷在角落里哭,脸上胳膊上遍布青紫,显然是被人伤了,另一个也跟着哽咽,一边哭一边劝,说遇到混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简轻语怔怔地看着她们,许久之后突然生出一股悲凉,她想上前安慰二人,可清楚自己什么都做不到,静了许久之后还是慢吞吞地回了寝房,屋里已经放了一碗避子汤,她想也不想地喝了下去,沐浴一番后便睡了。

睡醒已是黄昏,睁开眼睛便被老鸨叫走了。

“你昨日那位恩客喝多了走错了路,宿在了别人屋里,你倒好,也不同我说一声,直接换了个人,”老鸨横她一眼,“好在后来那位也算大方,赏了不少银子,否则你少不了一顿板子。”

简轻语垂着眼眸没有说话。

老鸨又训了几句,觉得差不多了才停下:“行了,你且回去歇息吧,今晚就不必接客了,明日晚上再继续。”

简轻语看她一眼,转身便离开了,老鸨觉得她的眼神不对,可也没有多想。

简轻语回屋之后,坐在桌前发了许久的呆,脑子里逐渐闪过昨晚的一切。她做了那么久的计划,就因为所谓的走错房间全部毁了,如今她已不是清白之身,最大的筹码便没了,是继续受着、再伺机而动,还是给自己一个痛快,她竟有些不知该如何选择。

她自然想活着,活着回到京都,完成母亲遗愿,可如今眼看着没有了希望,她也不知再熬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简轻语的视线落在糕点盘上,只要将盘子碎了,在脖颈上狠狠一划,便什么都解脱了。她深吸一口气,朝着糕点盘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只是下一瞬,她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吃下去后,转身又回床上补觉。

角落里,两道身影一闪而过,从她的房间消失。

“我方才还以为那位姑娘要自尽,幸好只是吃口糕点。”周骑蹙眉。

陆远冷淡地看他一眼,没有开口说话。

周骑顿了顿,识相地开始谈正事:“大人,楼里已经全部查过,账本没有异样,或许我们换个地方查?”

“这么大的青楼,怎会不做账?账本没有异样,说明他们根本不屑那点赋税,定然还有更大的敛财门路,继续往下查,找出他们藏起来的账本。”陆远淡淡道。

周骑立刻应了一声,接着想到了什么:“对了,季阳托卑职跟大人道歉,说他已经知道错了,大人可要免了他的罚?”

“擅作主张自作聪明,最适合抄佛经了。”陆远眯起眼眸。

周骑懂了,默默同情一把在客栈苦苦抄书的季阳。

两个人又将青楼搜了一遍,正要离开时,陆远突然停下脚步,周骑立刻懂了:“大人,卑职先走一步。”说罢便直接离开了。

陆远一个人静了半晌,才转身回了简轻语的寝房,看到桌上的糕点和饮尽的避子汤后,他蹙了蹙眉头,抬步走到床边。

昨夜还缠着他不放的小姑娘,此刻睡得安然文静,只是眉间的褶皱有些深,似乎连梦里都不□□宁。

陆远盯着她看了许久,鬼使神差地抬手抚上她的眉毛,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顿时往后退了一步。

“糊涂了。”他心生不悦,转身便离开了。

简轻语断断续续地睡,迷迷糊糊中察觉好像有人来过,又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于是翻个身继续睡。

她当晚没有出房门半步,只是一味地睡了醒醒了睡,一直到翌日晌午才醒来。

今晚开始,便真的要正式接客了。简轻语心情沉重,视线再次落在了糕点盘上。

人有时候就是越怕什么便越来什么,因为不想太快到晚上,偏偏今日的时间过得像飞逝,一眨眼便到了晚间。

在被催促了两三遍之后,简轻语终于将糕点盘打碎,藏了一块碎片在手心,面色平静地往外去了。

若今晚再寻不到出路,她便不挣扎了。

夜已深,青楼迎来送往一片热闹。

简轻语抿着唇跟在老鸨身后,当不经意间跟陆远对视后她顿了一下,脑海中顿时浮现那晚的事,她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余光便注意到前晚走错房间的男人,视线顿时被吸引过去。

陆远从她出现,便一直在看她,她的厌恶与排斥尽管隐藏得很好,还是被他一眼就看穿了。当看到她往自己这边看来时,他的眼眸微缓,正要抬手叫她过来,就看到她很快看向了别处。

而这个别处,正是她先前所选的客人。

陆远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收回了抬到一半的手。

跟在他旁边的周骑看到简轻语,立刻低声问:“少东家,要我请她过来吗?”

“不必。”陆远声音清冷。

周骑点了点头,正要退后一步,就听到旁边的季阳好奇:“为什么啊?少东家你不是挺喜欢她的吗?”反正都要叫几个姑娘来打探消息,当然要叫些合眼缘的。

周骑:“……”

季阳还想再问,周骑就默默在桌下掐了他一下,他倒抽一口冷气,还未来得及抗议,就注意到陆远冷淡的表情,他顿时福至心灵,不敢吱声了。

简轻语不知道角落里还有这么多戏,当看到这么多男人蠢蠢欲动时,她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了瓷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低着头扯了一下老鸨的袖子。

老鸨含笑回头:“怎么了?”

“我见到前日的恩客了。”简轻语看向她。无论如何,她都要赌最后一把。

老鸨愣了一下,恍然:“你还想着他呢?那行吧,我去给你问问,若他还有兴趣,你今晚便跟着他吧。”

既然她自己想找有钱又大方的主儿,自己也没道理拦着不是。老鸨笑盈盈地转身去了那位的厢房,留下简轻语一人在原地站着。

老鸨一走,简轻语便想找个角落避避,结果还未动身,便被人给拦住了。

“这不是咱们的花魁姑娘么,模样可真是俊俏,不如陪大爷玩玩?”那人猥琐地笑。

简轻语蹙了蹙眉,转身便要离开,却被突然攥住了手腕,她心下一惊,另一只手里的瓷片下意识划了过去,正当快划到对方的脸时,一只手突然将她抓住,接着用力一拽,直接拽到了身后。

她一抬头,便看到那晚共度一夜的男人。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打扰老子的兴致?”猥琐男冷笑。

陆远冷淡地看着他:“滚。”

“你……”那人伸手便要揍人,却在对上陆远冷峻的眼神后生生打了一个哆嗦,接着没滋没味地离开了。

陆远神色淡淡,回头看向还在愣神的简轻语:“若真想杀他,就该换个武器。”

简轻语回神,心悸不已地道谢:“多谢公子。”

是真的要道谢,若方才她动手伤了人,不仅要受罚,还可能引起老鸨的警惕,日后就算想死怕也是死不了了。

陆远垂眸盯着她看,简轻语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正要说些什么时,老鸨就跑了过来,喜滋滋的模样一看就是事情办成了,简轻语眼睛一亮,正要上前,陆远便掏出一个荷包,直接砸到了老鸨怀里。

“今晚我要了。”他冷淡开口。

简轻语:“……”

老鸨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来抢人的,干笑一声正要拒绝,可掂量掂量荷包的分量,一时间又犹豫起来。而在她犹豫的功夫,陆远已经拎起简轻语离开了。

“你放开我……”简轻语急了,“我我今晚已经定了别人,你找别人吧!”

“你确定?”陆远看了老鸨一眼。

简轻语皱起眉头,一抬头就看到老鸨跑去跟那位客人道歉了,再见那位客人,虽然有些惋惜,但也没有强求。

她心下一凉,直接被带进了陆远的隔间。

当陆远把简轻语带回来时,季阳和周骑都愣了,直到陆远将帘子拉上,隔间彻底变成了封闭的厢房,二人才猛地回过神来,叫了几个姑娘进来喝酒。

厢房里一时热闹起来,而陆远将简轻语丢到角落后便没有再理会了,简轻语一个人缩在椅子上,看着他旁边的两个男人同姑娘们喝酒,心里又是厌恶又是着急。

镇里的大集明日就会结束,到时候南来北往的商人都会离开,她先前选好的人也可能会离开,那她就真的没有希望脱离这个鬼地方了。

简轻语咬着唇安静坐着,许久之后见众人似乎没往自己这边看,顿了顿后小心翼翼地挪出了厢房,然后朝着方才的隔间狂奔而去。

然而隔间里已经没有人了。

她看着满桌狼藉,一时间有些失神。

“不出所料,他应该已经上楼了。”身后传来冷淡的声音。

简轻语心里一惊,怔愣地回过头:“培……之。”

这是陆远在床以外的地方,第一次听她唤自己的名字,只觉得心上仿佛有一头夜鹿,撞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疼,而他对疼痛全盘接收,然后平静地将她打量一遍:“你想利用他离开这里。”

简轻语愣了愣,脸色刷地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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