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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龙府,皇宫,南华殿之中。

此时百官退朝,黎卫宁高坐王位之上,只手撑着额头,隐含阴桀之色的双眼,不断扫视着这空旷的大殿之中。

沉默许久之后,便听到黎卫宁的声音忽然响起,回荡在大殿之中。

“太尉今日,没有上朝?”

此时的南华殿中,仅剩下黎卫宁贴身心腹大太监辟秽在此。

听到黎卫宁的问话,他连忙微微躬身,回道:

“王上,太尉以偶感风寒为由,告假在家!”

黎卫宁闻言,眉宇之间却是带着一丝阴沉之色,开口冷声道:

“你说,会不会是和昨日,他面见云国东厂番子的事情有关?”

作为现今执掌节制国中所有兵马的太尉陈丰,黎卫宁便是知道他秉性忠正,以他的性子,也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除了将两次战败,以及接受云国册封的黑锅,全都甩到了他的身上,使他名声威望尽数丧尽以外。还在陈丰的身边,安插了不知道多少典签校事官!

陈丰每日所言所行,面见何人,处置了什么公务,当夜便会直接出现在黎卫宁的御桌之前。事无巨细,一一陈列。

陈立言到底年轻,自以为自己父亲暗中面见东厂的人,只要小心谨慎就不会又半点风声泄露。但实际上,这些事情从来就没有瞒住过黎卫宁。

听到黎卫宁毫无掩盖地流露出猜忌之色,辟秽眼睛一动,旋即抬头轻笑着,道:

“王上如此,或是多虑了。细细想来,那东厂番子想办法面见太尉,只不过是云国那边的离间手段罢了!”

黎卫宁随手拿起校事官的密报再次扫了一眼,沉声道:

“昨日太尉归府之时,神采奕奕,颇有精神,可不像半点受了风寒的样子!”

辟秽闻言,不动声色地道:

“或许便是之后惹上风寒?也或许,是太尉不愿忍受朝臣的冷眼吧……”

听闻此话,黎卫宁眉头稍微一松,点头道:

“也是,太尉之忠心,不用多说……”

哪怕是臣子侍君,也少有为了不使君王名声有污,一声不吭就将所有黑锅都背到身上,致使自身饱受朝野谩骂的。

陈丰自这些事情之后,短短一年之内便身躯苦熬至此,黎卫宁亦是亲眼所见。只要心中尚有一点人性的,就绝对不可能无视他的功绩。

想到这里,黎卫宁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道:

“罢了,或许真的是孤多虑了。”

黎卫宁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自王位旁走下。

可还没等黎卫宁踏出南华殿,他却是再次一顿,双眼猛地圆睁。

“孤在想,太尉他为何要见东厂的那名番子?为何事后不想办法证明自己清白?就算忌于云国,也该面见孤,述说其中原由,以证清白才是!”

黎卫宁猛地回头,眼中一厉,满脸尽是猜忌狐疑之色。

辟秽被黎卫宁看得,心中猛地一颤,有些结结巴巴地道:

“或许、或许……”

他有心为陈丰开脱,但黎卫宁此时的问题,他实在想不到什么辩解的言论。甚至此时的他,也不由得开始觉得陈丰这番举动,实在有些可疑了!

黎卫宁眼睛眯起,沉声道:

“你去安排,派宫中医者,前去太尉府!”

不过偶感风寒,一国之太尉,府上难道连个治疗风寒的医者都没有?这想也知道,不太可能!

黎卫宁此时这话,显然颇有深意。

表面是说要去为陈丰诊治,以彰显他这个君王对臣子的重视。实际上,还是要去探查情况。

辟秽闻言,当即微微低头,沉声道:

“是,奴婢亲自去办!”

黎卫宁闻言,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太尉啊太尉,你难道要叛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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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黎朝太尉府上。

陈丰面如纸色,五官之间因为逐渐衰弱的身躯,已然浮现出灰败之色。任谁看到,也知道这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的面相。

“太尉,此枚丹药看似神奇,能够使人快速恢复健康。但这东西,其实就是竭泽而渔,以药力激发人之残存生机,以求来个回光返照罢了。您的身体服用此丹,那就是、那就是自寻……”房中的太尉府医者,满头大汗,面色为难道。

陈立言闻言,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半句话来。

倒是床榻之上的陈丰,失笑一声,示意身边亲信将丹药送来。

“这丹药,是我执意服用,与你无关,并非你医术不精!”

太尉府医者闻言,连忙低头道:

“太尉言重了,我并非是这个意思。只是在下还有别的法子,太尉只需静养数月,便仍有七八载的寿数……”

陈丰却是没有耐心听完医者的话,一把抓住亲信送来的丹药,连水都没用,直接吞服了下去。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陈丰脸上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润之色,脸上死气顿时散尽,一派神采奕奕的模样。

但房中的陈立言,以及陈丰的一众死忠心腹,却是毫无喜色。

因为任谁都知道,服下了这颗丹药,那就是当真没有退路了!

陈丰感受着再次恢复一丝生气的躯体,对着医者颇为感激地点了点头,道:

“辛苦了!只是接下来几日,还得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医者闻言,当即住了嘴,长叹一声,对着陈丰微微一礼,便被陈丰手下的死忠带走看押起来。

陈丰此时的身体状况,绝对不允许一丝的外露!

陈丰自床榻之上坐直了身子,看着房中的独子,以及十数名绝对可以信任的死忠心腹,他轻叹一声,道;

“这次,因为我父子二人,只怕是要连累诸位了!立言,替我向诸位赔罪行礼!”

听到陈丰所言,陈立言二话不说便站起身来,对着房中众人躬身一礼。

一众死忠见状,当即一惊,连忙单膝跪倒,低头道:

“太尉!”

“太尉何须此言?”

“我等皆受太尉大恩,自当以死报效,当不得少将军一礼!”

陈丰见状,忽然开怀一笑,道:

“有诸位在,我陈丰也并非为天下所有人唾弃!”

听闻此言,房中众人,心中皆是有戚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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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国之柱石,变成现在为国人所唾骂,这番转变,也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功夫。但两者差距,实在是让他们心中复杂无比。

陈丰却是不愿纠结,开口道:

“大家先出去吧,我有事要和立言交代!”

众人闻言,面露悲戚之色,再次行礼,然后自房中鱼贯而出,只留下父子二人,待在房中。

陈立言此时,却是早已按奈不住,见众人出去,忍不住道:

“父亲,您这又是何必呢!”

陈丰摇了摇头,正色道:

“云国举动,乃是阳谋。我想要知道当初的真相,就已经走上了死路。若是没有猜错,王上也马上就会从别的地方,知道我已经知晓真相的情报。我一旦死去,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有我一众旧部,一个都逃不掉!”

“所以你不走,我不能死!”

只要陈丰不死,哪怕是黎卫宁知晓了这件事,也必然有所顾忌。投鼠忌器之下,这边让陈立言他们有了一线生机。

“今夜,你们便动身。自府中密道逃脱,持城防营印信,自西城门而走。西城门守将,受过我的恩惠,对你不会深究!出城之后,直奔西南罗勇府,那边有人接应。自那边登船之后,你是西去云国,还是向东朝夏国而去,都随你。”

“总之,不能留在这里了!”

罗勇府,乃是黎朝西南的一座城池,临近海边,有个小港口。走海路,向西不远,便是云国。向东绕一段路,便是夏国雷州。

此时的陈立言,已然知晓了当初邕州、秀山郡两次国运之战,为何败落的原因。

此时他心中效忠的贤明君王形象已然消散,对黎卫宁那阴沉冷漠,视麾下将士子民如刍狗的心态也已然了解,也自然再不会再对黎卫宁抱有什么希望。

看着自己父亲在为自己全无保留地谋划出一丝生机,陈立言甚至已经顾不得怨恨,心中只有无比的绞痛之意。

“父亲……”

陈丰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活下去!”

陈立言还想要回话,而就在此时,便忽然听到门外有亲信禀报道:

“太尉,宫中派医者来了,已经在前面等候!”

陈丰闻言,轻叹一声,站起身来,道:

“帮我整理衣冠,不要露了什么破绽!”

陈立言喉咙上下滚动,红着双眼,压抑着声音,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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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国,金陵城,某处小院之中。

面相阴柔,身形纤瘦,举止投足之间便能够看出宫中侍者出身的年轻男子,单膝跪倒在地,禀报道:

“小姐,下面人来报,负责追查幕后指使者的人手,全都被人阻拦。此前线索踪迹,尽数断绝,已然没有办法再查下去了!”

身穿男装的虞瑛瑶闻言,丝毫不为所动,点头道:

“知道了!”

凭借她的智谋,显然能够猜出,如今阻拦自己查下去的力量,也就只有皇宫之中自己那位父皇了!

别看如今夏皇老朽,朝中内外分作几股势力,各自支持皇子夺嫡,朝野一片混乱。但实际上,朝中实权,一直在夏皇手中,从未失去过。

能够这般轻易地,阻止虞瑛瑶手下如今已经称得上庞大的势力继续调查下去的,也就只有夏皇还有这个本事了!

此时前来禀报的这名阴柔男子,有些迟疑道:

“小姐,难道就此放弃吗?”

虞瑛瑶闻言,微微摇头,道:

“无妨,此事到此为止便可!”

对于自己这位父皇的心思,虞瑛瑶显然比岐王更了解。

诸位皇子夺嫡争斗,夏皇是乐见其成的。但就算如此,也还是要有度的!

在西南诸郡如此危急情况之下,却不顾国家社稷稳定,一心放在争斗夺嫡之上,夏皇显然是看不下去的。

想要找到这幕后算计岐王的人,只要过段时间看看哪位皇子失势,便一目了然了!

虞瑛瑶既然示意不要再继续追查下去,手下人自然也不会多嘴,当今微微后退几步。

虞瑛瑶低下头去,打开了手中刚刚送来的密信,扫视一眼,眉头便微微皱起,低声自语道:

“人手折损六成,一同前去的四品绣衣使者都没有能够活下来?”

虽然她此前,早就有所预料,黄安县县城是受不住的。可是当她看到手下的绣衣使伤亡如此惨重,还是露出一丝震惊之意。

夏国的绣衣使,当年是夏皇手中利刃,铲除异己、监视百官、刺探情报,人手遍布天下诸国,威名赫赫。

让这样一群人,损失如此惨重,甚至连头领都不知何时,折损在城中。这细细想来,却是有些惊人了!

幕后之人暗中培植的势力,已经能够比得上绣衣使了?

可是这个念头一动,却是又猛地让虞瑛瑶摇了摇头。

当今夏皇,虽然放任下面皇子相互争斗,但却也牢牢把握着大权。根本不可能有皇子,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发展出这么一支队伍!

“各地的绣衣使,此前都没有调动吧!”虞瑛瑶看向身边之人,出言问道。

手下闻言,连忙信誓旦旦地回道:

“回小姐,若是绣衣使有所调动,不可能瞒过咱们各地的眼线……”

虞瑛瑶在金陵城的这段时间,显然也不是闲着的。最起码,如今的高阶绣衣使之中,投效其余皇子的,都已经被她用各种手段除去。

虽说整个绣衣使,还未曾落到她的手中,但显然已经没有人能够于她抗衡!

虞瑛瑶想到这里,轻轻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也不可能是绣衣使!

“看来,也就只有云国的人了!是粘杆处?还是东厂?”

除了夏国那些一心夺嫡的皇子们,天下之中,能够在西南搞事,也有动机在西南搞事的,想来也就只有那位云皇萧承了!

想到这里,虞瑛瑶眼睛一垂,低声自言自语道:

“可不能让云皇那边,彻底腾出手来……”

虞瑛瑶微微抬头,眼神冷冽,沉声道:

“云国那边,准备如何?”

“回小姐,已经准备好了!”手下人回道。

虞瑛瑶点了点头,忽然一笑,眼中露出一丝期待之色,道:

“如今,倒是可以不受干扰,好好比一比你我之间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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