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萨满世界 第二十三章 众叛亲离的科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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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

天壁之下的某处，几天前震下来的厚厚积雪，突然“砰”地一声雪霰四射，炸出一个一人多高的洞，洞内走出一位浓眉大眼的少年，还有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如小牛犊子一样的，狼。

正是吉祥与恢复常貌的古斯卡。

一人一狼刚离开，雪洞便轰然塌下，变得于别处一般无二。

“低调点，走下去，先回古安认认人！”说话的是吉祥，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拍了拍古斯卡的头。

古斯卡一偏头躲过，没有理吉祥，率先踽踽而行。

“你得走在我后面——做狗要有做狗的觉悟！”吉祥冷声道。

古斯卡闻方呲着牙一皱鼻子，但是很快敛去，而是掉头走到了吉祥身后，坐下等吉祥先行。

吉祥把手按在古斯卡头上，道：“我算是救了你的命，还给了你神格，而且只要你离开我的视线和感知，你就是自由的，而且……我还给你找了个大靠山，我觉得作为一条狗，你应该感激我，而不是记恨我！”

“我不是狗。”

“那你就拿出你的狼性来！”吉祥道，转身向天壁三部驻地方向走去。

古斯卡呲了呲牙，但是最终还是忍下，默默地跟在吉祥身后，一路回到了古安。

在吉祥的预想里，以科杰萨满五旋天境界的破坏力，古安应该是一片战火狼藉的样子才对，甚至，古安不在了他也不会感到惊讶。

但是让吉祥意外的是，古安莫昆除了驻地四周积雪多了些，居然丝毫没有战火的痕迹，所以撮罗子一如几天前离开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

更奇怪的是，莫昆中一个人影都不见，只有几条看家的老狗汪汪了几声，但一见是吉祥，特别是吉祥身后的古斯卡，立刻一个个夹着尾巴溜了。

莫昆上没有人，但是每个撮罗子中的火塘却燃着，再加上看家狗的反应，证明前一晚还都有人正常居住，只是刚刚离开而已。

但是人都去哪里了呢？被木勒的人抓走了吗？

吉祥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到莫昆中间的神堂处，方眼瞳一缩——他看见神堂前的托罗神杆下，血迹殷殷，赫然是刚刚杀牲献祭过！

吉祥呆了。

“吉……祥？”一个声音怯怯地从身后传来，吉祥闻声大喜，猛然转头一看，正是少女玛拉依。

玛拉依看清了人，立刻扑了过来，一把把吉祥紧紧抱住，又哭又笑。半晌才道抽噎道：“我以为……以为你死了呢！”

好容易安抚好少女的情绪，从少女口中，对比着古斯卡那里得来的信息，吉祥也总算搞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经过。

其实科杰萨满出手控制古安，固然有私心也有泄愤之意，但最大的目的，还是在为木勒考虑，想借此机会吞并古安发展自己的实力。

这种想法在他看来，对木勒固然是一个大机遇，但是对古安也是一种恩惠。

因为在猎民的神龛故事中，扣香被血祭的猎民，最好的结局就是被敌对部落掳走人口，成为部族中类似奴隶的存在，一旦祭祀有人牲需求，他们便会第一时间被送上祭台。

而木勒吞并古安，则不会有这种担心，因为木勒与古安的姻亲关系，古安中存在有很多有木勒血统的族众，木勒中也有许多有古安血统的族众，双方血脉交融，合则为一体。

当然，还要以科杰萨满这一系为核心。

但不管怎样，他都认为古安人应该感激他，他也有信心说服古安人听从自己的安排。

他的计划是，首先把与木勒有姻亲来往的女人、以及有木勒血统的人筛选出来，说服他们站到自己这边。这部分人要占古安人口的二分之一以上，所以自己直接就可以取得大多数人的支持。

有了这部分人做傍样，第二步再把与伏敇莫昆相关联的人筛选出来，说服他们加入自己的难度也不大。

经前两步筛选，剩下的人就全部是天壁三部以外的血脉，除了几位来自白石宗主部血脉异常尊贵、不能擅动以外，其余的人大约还有三十余人。

所以第三步，就是以这些人作为这次渎神血祭的牺牲品，按萨满神国的要求，推上祭台，举行赎罪祭仪。

然后顺理成章地说服伏敇，恢复天壁的人牲祭祀传统。如此木勒在壮大自己的同时，必将还会受到萨满神国恩宠，到时在木勒的带领下，天壁恢复百年前的荣光，指日可待。

亲情是这个时代的联系纽带，打亲情牌确实有效，木勒科杰乘乱控制古安后，前两步计划实施的十分顺利，很快就安定了古安，就连古安族长阿婆，也没有激烈地反对。

这给了科杰很大信心，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古安男性猎民回援前，把生米做成熟饭，到时也就由不得闻鹰一众人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执行第三步计划时，却翻了车——他竟然遭到了坚决的抵制！

不只那三十几位外来血脉的人反对重启“人牲”传统，就连与木勒有关联的那部分人古安人，也表明态度，坚决反对！

这一下就让整个计划陷入了意想不到的僵局，任科杰萨满如何费尽口舌，天花乱坠，但古安人千口一心，就是宁肯族灭，也不愿恢复人牲传统。

最后科杰萨满以为，自己只有快刀斩乱麻，先杀几人祭祀，引来萨满神国降下真实的神恩，剩余的古安人得了实惠，自己面对的反对声自然也就减弱了。

所以在科杰的主持下，请出古安神堂中的神偶，托罗神杆上也挂起了古安的子孙绳，并强硬地挑选出来的三位人牲，绑得结结实实，推到了祭台下。

正是这个时候，闻鹰率古安及伏敇的猎民及时返回，双方立刻对峙起来。

不过由于科杰是五旋天萨满，战斗状态下，对木勒猎民的素质提升与花花不可同日而语，具有很强的威慑力，当时他直接一个雪蟒的神术，就把古安秘伏敕的援军隔绝在外——这也是吉祥看到莫昆四周积雪多的原因。

而且科杰是目前天壁部的倚仗，又是打着救天壁、救古安的旗号，双方本来也有很深的情谊，虽然意见不同，还不到一见面就刀兵相见的地步，于是对峙变成了喊话，喊话变成了派代表进莫昆谈判。

结果就这么一纠缠，过了一夜带第二天一上午，也没出个结果。

吉祥把古斯卡一众妖兽引向天壁时，路过三部驻地所听到的扰攘声，是双方争辩最激烈的时刻。

因为在那一刻前，接连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比一件让猎民震撼。

一是花花萨满受创而归——伏敇猎民几乎是不停歇地接力把他带回古安，请科杰萨满出手救助。

这里要说明一下，猎民部落中，根本没有医生，所有伤病疫情，都由萨满处置。

因为吉祥的计划没有和其它人提起，所以伏敇回来的猎民并没有完全搞清楚当时的状况，只听从地穴获救的古安猎民讲，吉祥正在地穴中为莫尔哈妖王护法。

所以吉祥一出现，就帮着切赫等三妖，重伤了花花萨满，让他们下意识地就以为，吉祥已经投靠了莫尔哈妖王。

没想到伏敕的猎民一说花花萨满是在进攻妖王洞时，被莫尔哈的人所伤，本来还挺积极地准备对花花萨满施救的科杰萨满，立刻就变得推三阻四起来。

因为他觉得这是莫尔哈对自己的警告。

所以科杰萨满失去了耐心。

他生怕夜长梦多，引来莫尔哈妖王对自己的怪罪，让自己所有的努力最后功亏一篑。于是便暗中吩咐心腹行动，打算强行献祭人牲，先把莫尔哈安抚了再说。

这时又出了一个意外，就是科杰萨满的心腹护卫反水了。因为被选出来献祭的人牲里，有一位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经过天壁这么多年的去人牲传统教育，他觉得即使是为了神，也不应该献祭自己的朋友，所以极力阻拦。

科杰萨满一怒之下，竟然下令把这个护卫一并献祭了，让所有猎民哗然。

正在这时，发生了第二件事：落在后面的古安十二猎民回来了，带回来莫尔哈妖王陨落、古斯卡竟然是金丹妖兽，即将上位的消息。

与前面消息相比，这简直是惊天巨变，一时震得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之后是古安狂喜，因为这个消息代表着，可怕的血祭将不得不暂时中止，虽然不一定取消，但延后是肯定的，这就让古安获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不过如此一来，人牲献祭也就不那么迫切，大家满心以为科杰萨满也会顺势取消祭仪。

哪知道科杰萨满依然强势推进赎罪祭仪，甚至在遇到古安及伏敇的反对时，不惜指使儿子苍狼，发动图腾之力，配合萨满神术，突袭了古安与伏敕，完全控制了二者的领头人。

后来据科杰萨满讲，那是因为他早已经私自祈请了萨满神国正神的落神，并以之为主领神，许下了人牲祭祀的承诺，所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但是他的独断专行，立刻带来了一个他没料到的后果：三部姻亲勾连，伏敇站队了古安，于是木勒内部也随之发生了分裂，出现了强烈的反对声音。

这就是吉祥决定上天壁、经过三部驻地时听到扰攘声。

等到吉祥上了天壁，引起天壁异动，亚乾出世，天壁三部的猎民，几乎都亲眼看见新妖王古斯卡被吞入山腹——这进一步增加了古安免于血祭的可能。

这时不仅聚集在古按莫昆的人，连伏敕和木勒留守的族众也闻风赶来，肯请科杰萨满停止人牲献祭。

不过这不但没有主科杰萨满回头，反倒激起了他的怒火，决定要用血腥的镇压，来贯彻自己的意志，当即命令苍狼将四位人牲斩首，血溅托罗神杆！

可惜科杰萨满把利害算尽，却漏算了人性，一怒之下献祭了自己的护卫，结果激起的最大反抗，出乎意料的竟是来自木勒！

只见一大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上来愤怒地指责科杰与苍狼，连自己最忠心的剩余三个护卫也反了水，于是科杰萨满悲哀地发现，他赢得了神恩，却成了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空有一身神术，完全不敢使用。

于是局面很戏剧性的逆转，科杰萨满与儿子苍狼束手就擒。现在已经派人去白石部送信，等着宗主部对此事的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