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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次次打洞,或大或小,经验日益积累。
如今的陈屿手感火热,打洞技术越发熟练,已经无需再如最初时那般大手大脚激荡天幕与黑雾,彼时认知不多,对抗之间凭白浪费了不少精神力量。
眼前,一口圆润的大洞显露,内外景致迥异。
环顾一圈,附近区域几乎遍布着他留下的痕迹,不过如今看不见了,都被黑雾遮掩吞没,消磨殆尽。空洞亦被弥合。
黑烟缭绕,簇拥在人高的洞口周遭。
元神身定睛瞧看,一缕精神扑飞入内探索。好一阵后传来反应,似乎并无多余变化发生,和半月前所见所闻一般无二。
等待片刻,一道巴掌大分身从元神体表分离出来,面上更显灵动,一对儿豆大眼睛在空洞与元神体上来回扫视。
空洞之内到底有什么谁也不清楚,为避免出现意外,凝聚了九成精神力量的元神主身只留下一小部分意识用以驾驭,且屏蔽了主观记忆。
意识凝结精神力,两者很难区别得干净清楚。相互交织之下每一寸精神都带有独属自我的印记,这些印记或是记忆、或是念头,或者干脆就是一段没来由的思念臆想。
汇在一起便成了名为‘陈屿’的存在。
身临未知,再如何谨慎都不为过,尤其精神层面需做到足够的准备。好在精神掌控程度足够,无论转移还是摒除这些自我印记,对陈屿而言都不算困难。
如今,面前的元神体只剩下机械的探索本能,以及一定运用精神力量用以趋利避害的能力。
至于元神主体的安危,陈屿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说是耗空家底重铸而成,但真若没了便也就没了,心疼或许会有,不舍后悔却是不至于。
多少有些习惯了,只求有收获便好。
相比元神体的涉险,反倒分化精神与转移自我的成功让他更加在意。
“阉割自我”
沉吟片刻,细想之下两者还是有些不同的,毕竟他的自我始终存在,哪怕眼下天外天的这一切都破碎湮灭,泥丸宫内还有留存。
即便泥丸亦跟着崩塌,体内的法力同样能令自我重新孕育复苏——法力蜕变自精神、灵霞、内炁三者合一,乃这副身躯里里外外诸多事物的真正结晶。
不过今日的确给了他灵感,以后或可在干扰受体的自我方面尝试一二。
自我影响着认知,兴许他能从中得到关于五感的启发。
除此外,关于如何应对这种手段也得及早思量。虽说如今并无他人拥有类似能力,但天外天、霞光海都存在不少奇诡之地,未必不能酿成相似境况。
精神庇护、法器、术阵、秘宝总之得未雨绸缪才行。
回过神来,陈屿收起思绪,愈发觉得精神领域变幻无端,一些手段防不胜防。
好在现今只他一人踏上了这条路,不用分出许多精力去与人勾心斗角。
仅在脑海中浮想一番就糟心头疼。
另一边,元神体终于跨出,一步迈入至空洞内——不同于以往几次,此番进入的精神力量过于庞大,不可避免地引发外侧出现扭曲,大量黑雾聚集,熊熊势起宛若烈火般沸腾澎湃。
所幸陈屿经验老道,在与之交锋数次后被他以春风化雨般的熟练手段抚平,只得继续在边沿盘亘。
分隔两界,小巧玲珑的分身闭目,静静感受着另一边传回的反馈。
傍晚,石牙县,一座村寨内。
烟火缭绕,炙烤得木柴噼啪作响。
蒋勤安坐在地上,衣袍散乱,毫无形象地拿着一包干粮往嘴里塞,旁侧放着一壶清水,时不时拿起牛饮几口。
不远处,数对视线落在这位道长的身上,战战兢兢。
数日奔波,杀匪近百的中年道士好似感应到了一般,擦拭嘴角,收起面上的疲惫神色,拢了拢袖口后从怀中抽出一叠干饼,然后转身露出和蔼笑容——
被注视的感觉瞬间消散,以他的目力依稀穿过昏黄,只见到三对惊慌失措的黝黑眼眸,以及来不及用草屑遮掩、探出缝隙外的光脚丫。
抿了抿唇,蒋勤安叹气一声,转过头继续填腹。
火光灼灼,伴着一道轻呼,他解决了今日唯一一顿饭。起身来到墙边,身负武功的他自然能听到草垛与土墙下,那竭力屏息却又难掩慌乱的呼吸。
将怀中的干粮分出大部分,拿过一捧黄草垫在墙边。
许久不见动静,只得宽慰几句,余光扫视村寨内外,喟然长叹后转身远去。
如今此地盘踞的匪徒被斩尽,危险不多,且一群突遭变故的孩童实在很难在短时间内安抚下来,带在身边又恐有刀兵之危。
“伯文师叔已经带着几家武人一同朝着这里赶来,至多半个时辰便会到达。”
蒋勤安并非优柔寡断之人,既然不方便随身护送至其它乡村或城中,留在此地等候反而最佳。
不久前他追寻一伙流匪到此地,对方皆是百无禁忌之辈,可想而知整个村寨的下场,等到他赶来,本就破落的村中只剩一地残垣以及围着数十具尸体泄愤的暴虐匪徒。
大道贵生,身为道人,其实蒋勤安往前几十年甚少造杀伐,可惜总有那么一群豺狼鬣狗不为人子,做得下丧尽天良的狼心狗肺之事。
在目睹一具被捅穿整个身躯挂在寨子口的血淋淋妇人尸体后,风尘仆仆赶来的他出离愤怒了。
此刻,大部分流匪都被清理,但据他从对方口中撬出的话来看,还有一部分在匪徒头目的带领下去往了另一座村子,那里有几家大户,家底富贵。
听闻囤积了不少粮食和药草,他们准备劫下来,再越过山脉,借道砣方向更南方远去。
这群人嗜杀暴虐,放任流窜不知还会造出多少冤孽杀戮。
“流寇头目大抵负了伤势,自县外逃来必然没有多少时间收集伤药。”
心中略一盘算,若是被其抢得银钱南逃,一路上少不得死伤百姓。
思及此,顾不得停留,中年道人提振精神,跃马扬鞭。
踢踏声渐渐远去,良久,几颗灰头土脸、惊慌未定的小脑袋从土陇墙体后钻出来,爬摸着到了干饼前。
天外天,空洞下方,未知之地。
外界的流逝于此间毫无意义,时光仿佛都被扭曲,元神金人堕入其中,亲身体会后才猛然发现,原本的感知反馈与实际有极大的差异。
憋闷——这是他如今唯一的想法。
四周仿佛挤压着无形软泥,混混沌沌的漆黑中,一层层包裹下来,寸步难行。
这和当初不一样。
许久前,陈屿曾以分身跨入过,但那次却行进轻松,毫无阻隔。
难道是精神力量的多寡所影响?元神体警醒,木讷的神情变幻,仅剩的意识徐徐运转,下一刻,光辉从体内绽放,化作柔和波浪席卷四周,开始第一步的试探。
空无一物!
除了在遥远至难以计量的地方有无数斑斓星云在混沌内浮沉外,身畔的逼仄感仿佛凭空出现。
这时,他关注到那些星云上丝丝缕缕好似流水般的五彩光色虽然明媚耀目。却始终带着难以言喻的苍白感,怪异错乱的画面映入眼中,令人感到不适。
彩色若隐若现,幻化万千。
逐渐,他察觉到了异样。
掩藏混沌中的无数星云,每一次变幻都会带动整片区域的波动,如同投入潭水的石子,扬起一片片涟漪。又好似某个巨物在呼吸,吞吐掀起的浪涛震颤着混沌。
而伴随这些涟漪与波涛一起荡漾起伏的,还有自己的精神力,以及元神本身。
靠近内里的尚且能压制,但一去到体外四丈的位置,精神力所化的光辉便开始不稳,并非难以操控,而是从结构上开始被触动、动摇。
隐隐有崩解的趋势。
元神体发觉这点,忠实的记录下周围所有变化,然后将体内力量收缩,放开对外层的控制。
很快,一种莫名的干扰出现,同胀缩不断的斑斓星云一起,淹没了他,如同磨砂一样欲要将元神身消磨干净。
好厉害!
不多的意识止不住翻滚,因为即便是重铸后的坚固元神体,看起来同样遭受到了想当程度的影响。
假若是原先的元神来的话,恐怕此行真就白给了。
念头转动——由于意识不全,所以会时不时卡顿一两下——记录下观察后的陈屿没有犹豫,驾驭元神更进一步,向着更深处前进。
飘摇许久,星云依然垂在视野边界遥不可及,他只觉自己一直被束缚在一团粘稠黑墨中,挣扎不出。
这地方不大对。
某刻,又一次消耗了大量力量探查周围却一无所获的元神体停下步伐,盘膝坐定在虚空中,直直看向下方。
星云还是那么远,好似之前都在原地踏步一般,但体内实打实流逝的精神力在提醒他,那段路程真切存在着,只是这片区域混沌未明,难辨上下四方,故而算不清到底走了多远。
正当他猜测自己是不是该继续,还是是一进来便陷入到了某种奇诡之地中的时候,远方的彩光悄然模糊。
虽然很快又重新点亮,但一直将视线牢牢锁死的陈屿瞬间便注意到,旋即,他意外发现,重新亮起的星云似乎比之前要明亮一些,且位置好像有了些许变化。
挪得更近了!
他讶然,元神猛蹿起来。再看向诸多星云时,无神的面上都掩饰不住惊奇:
“难道说这些光团都是活的不成?”
不过他自己便摇头,可能性不大。更像是被吸引,细细看去,果然,移动并未停下,光团在不断挪向这边。
斑斓星云越来越近。起初还保持安然稳立,但很快就变了脸色。
混沌动荡不安,顷刻间,一抹绚烂光彩撕裂漆黑,连连闪烁,迫不及待铺照当下。
他瞪大了眼,自深处冲出的事物太过迅速与庞大!出乎意料,明明前一刻还在遥远不可及之处!
转眼间庞然巍峨的星云真个就横压而至。
?!
此时此刻,饶是见多识广,他也满脑袋问号,怎么就突然撞过来了!而且为何能这么快出现到近前?
过于灿烂的光芒带着极强异力,存留的些许意识直接崩断,不及反应,在被无尽光华冲击之前他仅匆匆将所有精神咆哮喷涌,粘附在袭来的光云上感知了大概。
紧接着,元神面色古怪的迎来破碎。
同一时间,天外天,空洞之外。
呼——
陈屿陡然睁开眼,就在数息前,自己耗费了九成精神力以及各种手段熔铸的全新元神
又碎了。
心头依稀萦绕着星云扑向元神时的悍然不可阻挡之势。
花了些时间舒缓平复,他对于刚出炉不到半天的元神再次回炉重造这件事倒是没有太多难以接受。
探索未知总会出现各种意外,早有预料了。而且这次好歹见识到了一些不同以往所见的新东西。
算是有所收获。
“唯独可惜了那滴琼浆。”
陈屿叹了声,本来考虑到元神体在空洞之下的消耗便将仅剩的琼浆带在身,毕竟看着那地方空荡荡无边无际,天晓得需要待多久。
然而最终没想到刚进去不久便被送了出来。
那团星云到底为何会突然冲过来?
想了会儿,没有头绪。
最终,陈屿猜测或许是自己身上有东西吸引了对方,不过看那架势,以及最后感知到的‘欣喜若狂’,仿佛便是为了元神而来。
在最后关头,他释放所有精神后捕捉到了一丝感应,反馈让他有些意外。
星云是否活物暂且未知,但确确实实表现出了隐约的情绪——激动、欣喜。
以及在他崩碎元神时浮过的:好吃。
莫名的,此刻站在旁观者角度看的陈屿想到了池塘里抛洒气血丹时争先恐后的墨灵鮍。
自己这是做了回饵料?
揉动眉心,大量精神的溢散让他意识都受到些许影响,仅存的巴掌大分身难以维持太久。于是不再多想,他没入意识星辰借道穿过,返回至现世。
呦!呦呦!
“”
青台山,刚一回来,院外便接连传来馋嘴鹿的叫声,他本不欲搭理,但眼瞅着高过院墙一截的桃树开始摇晃,一朵朵变异桃花飘落凋零。
陈屿无奈,太皮了。正好,他心头恰有些不爽酝酿,活该它碰对了时机。
由于事先有所准备,此时泥丸宫内还算稳定,故而暂不用花大力气去修补。
他起身向院外走去,一边嘀咕着这次挂几个时辰的石柱。
或者,给蠢鹿再添些好东西?
不过刚踏步出门,一股血腥气弥漫如鼻尖。
银芒飞舞,青光刹那间笼罩对方。
小鹿盘在树下,身上遍布伤痕,而令陈屿神光渐渐冰冷的,则是背上那一左一右两道近尺长的伤口。
皮毛皲裂,血肉外翻,目力所及甚至能见到粘附肉筋与血丝的森然白骨。
这些伤痕,明显是人为的刀兵所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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