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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戴尔在头疼。
是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的罗萨达牧师了,他知道德蒙与安芮,还有那柄刺入了长兄心口的利剑永远都将是他无法痊愈的伤痕,如果有一个灰袍把他的灵魂抽出来,做成灵魂宝石的话,一定可以从中尝到深刻的苦涩味道,而一起被流放的师长们所遭受的苦难与惨烈的死亡,更是让他难以释怀,有时候,他在睡梦中醒来,泪流不止——伯德温羡慕他能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获得罗萨达的宽恕,但这只会让亚戴尔更加痛苦——如果不是他仍旧秉持着对罗萨达的信仰,他也许会质疑他的神祗是否在他的事情上犯下了不该有的错误。
他知道自己的性情事实上并不如人们所以为的那样好,在离开白塔之后,他对自己充满了憎恶,一个连自己都不会去珍惜的人又怎么会去张开手臂拥抱光明呢?在面对着那些卑微的凡人,可悲的奴隶与无有归处的流民时,他的内心深处从未产生过丝毫怜悯之情——怜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情感,富有的人怜悯贫苦的人,健康的人怜悯病弱的人,高贵的人怜悯低贱的人,但他,一个真正的罪人,真的可以站在这样崇高的位置上吗?他们没有杀死过自己的兄长,也没有殃及自己的导师,更没有让一个城市陷入疫病与暴乱,更别说让他们所侍奉的神祗被诋毁与蔑视。
亚戴尔什么都不需要,权力,名誉,爱和尊重,他都不要,这些对于他人来说是锦衣华服,但对他来说却是时刻鞭挞着良心的鞭子——他只需要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做苦功,不是为了任何人,也不是为了神祗,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受到漫长而尖刻的折磨——他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所以一听到克瑞玛尔的事情,他几乎没有停顿地就答应了精灵游侠凯瑞本的请求,虽然这个请求会让很多人为之犹豫,毕竟格瑞纳达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由狰狞残忍,冷酷无情的红龙统治的国家,阿尔瓦法师曾经戏谑地说过,每个格瑞纳达人,就算他还是一个婴儿,他也很有可能不是无辜的,因为他在他母亲的腹中就尝过了别人的血肉。
尤其他将要见到,和帮助的人还是格瑞纳达王室的一员,格瑞纳达王最小的一个儿子,也许那个黑发的施法者欺骗了所有人,亚戴尔想过,如果事实真的如此,那么他可能会寻找机会,让曾经的同伴与战友无声无息地死去——他可能做不到,即便做到,罗萨达的牧师也只有死亡一途或是更糟,但他可以看出凯瑞本仍然抱有希望——他不想让这个希望在某一天成为刺入精灵脊背的匕首。
幸好,他所做的最坏的打算没有变成事实,只是现有的境况变得更为艰难了,因为他们简直就是在泥沼中走还必须保证双脚是干净的——他们的力量太薄弱了,亚戴尔在来到这里后不止一次地这么想,但说真的,他并不怎么想要这样的助力——虽然对于格瑞纳达人来说,强大的魅魔与灰袍几乎是每个人梦寐以求的珍宝。
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这两位确实也是非同一般的……贵客,尤其是在红龙之女凯尔丝侵入宫室,险些将亚戴尔连同那些被黑发龙裔纳入羽翼之下的兽化人奴隶一网打尽的时候,一个术士很明确地死在了魅魔手中,而另一个,虽然亚戴尔让那些可怜怯弱的孩子相信,他们杀死了一个术士,还是一个并不弱小的术士,但他也隐约感觉到了一种难以磨灭的违和感。
值得庆幸的是,凯尔丝带来的灰袍显然是偏向于他们的,亚戴尔找寻不到理由,但在于生命的威胁下,这些都只能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灰袍居然在次日再次不请自来,而迎接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称之为费瑞克希尔的女性魅魔……虽然这里是属于克瑞玛尔的,但发自内心地说,就算是黑发的龙裔在场,他也未必能够捍卫自己的主权。
一个与邪恶并肩齐行,而另一个则能让邪恶屈膝退让,亚戴尔一点也不觉得一个罗萨达的牧师可以同时将这两者拒之门外,更别说魅魔费瑞克希尔是克瑞玛尔召唤而来,并且作为一张底牌留用于此的。
而让亚戴尔为之安心又糟心的就是,这两个无底深渊的化身居然就这么愉快地占据了黑发龙裔的宫室与庭院,在他忙碌了一整天之后,回到宫室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魅魔和灰袍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软的皮毛上,仰望着被雾霾遮掩着的夜空,也许它让魅魔想起了无尽深渊的天空,无尽深渊的天空就从来没有出现过澄净的碧色或是璀璨的星河,但这种姿势实在是太过人性化了——两个非人(别和一个罗萨达的牧师说灰袍也是人)做出了属于人类的姿态时,只会让深悉这两者本性的亚戴尔不寒而栗。
问题是他们似乎还做得非常彻底,银盘上堆放的不是人类的手指和眼珠,而是格瑞纳达人最喜欢的一种黏糊糊的甜点,水晶杯壶里盛装的也不是血酒,这让环绕着他们,服侍着他们的小鸟们松懈了很多,她们甚至愿意坐到费瑞克希尔的身边,而费瑞克希尔的手指正埋在她们蓬松的羽毛里——至于那个灰袍,他今天穿着一件如同流动月光般的丝缎长袍,虽然是灰色的,但更近似于银灰而不是不死者们喜好的深灰或是灰黑,这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具有威胁性,而且他和很多龙裔一样,有着一张即便不能说秀丽但极具魅力的面孔,他一边和侍从首领之一说话,一边随意地将闪烁着微光的碎片抛向藤蔓的深处,而那个侍从首领,眼睛中的渴望都快要凝固成实质的手指了。
如果说白塔的亚戴尔还会对这种东西陌生,在外颠沛流离了这些年的罗萨达牧师已经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辨认出这些东西是些什么玩意儿了——即便他一时无法确定,也能够在看到它们被如同阴影扭动的爪子与触须夺走后肯定自己得出的答案——那些是灵魂宝石的碎片,完整的灵魂宝石可以成为与恶魔,魔鬼以及其他邪恶势力交易时使用的货币与食物,但也有些性情放纵的灰袍会把它们碾碎抛洒在黑暗中,就像是人类钓鱼之前要打个鱼窝那样,灰袍,或是别他的施法者,在需要寻找或是捕捉幽魂与弱小的深渊生物的时候也会这么做,但毫无疑问,这可比抛洒一些浸了酒的面包团要奢侈的多了。
在亚戴尔接近他们之前,侍从首领已经从灰袍身边退开了,不过她的手指已经握了起来,看来已经得到了报偿或是诱饵,就在罗萨达的牧师想要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走过去的时候,他被一根无形的手指攫住了。
“你有一位拜访者,”灰袍说,他细长的眼睛微微向下倾斜,然后随着一个无所忌惮的笑容上扬:“一位非常重要的客人,我想。”
“您知道他是谁?”
“一个不是那么陌生的人。”灰袍意兴阑珊地说,用一根食指支着自己的面颊,“他也许会给你带来一些令人惊讶的建议,不过你应该知道我和费瑞克希尔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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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于亚戴尔来说,这个人是陌生的。
“也许你已经听过了我的名字,”那个身着红袍的高大术士说:“我是奥斯塔尔。”
亚戴尔竭力将自己的惊讶与畏惧压了下去,他当然听过这个名字,龙爪,龙牙与龙刺三个军团的首领,虽然龙刺军团首领的名字很少被外人所知,但他的同伴是克瑞玛尔,这个半公开的秘密当然不会对亚戴尔有所隐瞒:“万分荣幸,”他鞠了一躬:“我的主人曾经提起过您的名字,阁下,您是一个强大而又睿智的术士,并且与他一样在为可敬的格瑞第效力。。”
奥斯塔尔笑了笑,他不觉得这个狡猾的牧师会忘记那双操纵着德蒙的黑手:“我以为克瑞玛尔殿下不是你的主人,亚戴尔,他应该是你的同伴或是朋友。”
“在格瑞纳达没有同伴或是朋友,阁下,”亚戴尔小心翼翼地说:“我在寻找一个可以让我得到荣耀与权势的主人,而不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凡人。”
“我们的殿下当然不是凡人,”奥斯塔尔说:“他本就应该凌驾于大多人之上,包括龙裔。”
亚戴尔保持沉默。然后他看到奥斯塔尔拉开了一个卷轴,并且撕毁它,魔法从缺损的线条喷涌而出,在空中消弭无形。“一个保证我们接下来的谈话不会被记录和窃听的法术,非常可靠。”红袍说,然后他走到房间的一把椅子前坐下,做了一个手势,就像是房间的主人那样邀请亚戴尔坐下来。
亚戴尔当然从善如流。
“你应该已经知道,”在亚戴尔谨慎地再度陷入沉默之后,奥斯塔尔说:“那个试图将你们彻底毁灭的女士不是别人,正是你……主人,如果你坚持,克瑞玛尔殿下的姐姐,虽然她从不承认,但他们之间确实有着血缘关系。”
“这可真是令人惊讶。”亚戴尔敷衍地说。
“在格瑞纳达这很常见,因为孩子需要从父母那里争夺资源,每个兄弟姐妹都是敌人,他们或许会成为盟友,那也是在外界的威胁大于内部的时候。”奥斯塔尔说:“现在克瑞玛尔殿下很不幸地就是这个外界和内部的威胁。”奥斯塔尔将手指交叉起来:“凯尔门和凯尔丝是一个窝里的蛋,而且他们……从不介意成为彼此的情人,所以暂时性的,他们之间的关系要比任何人都要来的紧密,而且他们还有着一个红龙母亲,她是格瑞第的女儿,一头巨龙。”
“我必须说我很抱歉,”亚戴尔说:“但我或许有点太过愚蠢了,您是想要说些什么呢?”
“你觉得那位女士是个擅长忍耐和退让的人吗?”
“可能不。”
“绝对不。”奥斯塔尔说:“她只是在等待,寻找机会,而她就快要找到了——克瑞玛尔殿下的领地……”奥斯塔尔放低声音,不是为了避免被别人听见,而是为了加重话语中的分量:“他的奴隶,他的宠儿,他的高塔——无论失去哪一样,都会让我们的殿下为之愤怒和悲伤……而他的敌人却可以为此开怀大笑。”
“万分感激,”亚戴尔说:“阁下,我会向我的主人……”
“只怕为时已晚,”奥斯塔尔说:“你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远在千里之外!而且他根本不可能抛下他的军团回到格瑞纳达——你的信件,或是别的什么只会给他带来不利的影响,相信我,别让他感到懊悔。”
“那么……”
“你选择相信一个灰袍,还有一个恶魔?”奥斯塔尔说:“你的主人也许可以。但你,一个堕落的牧师,不,也许还不能这么说,你仍旧穿着白袍,这可真是太危险了。”
“那么我该相信你吗?”亚戴尔反问道:“德蒙的导师?”
奥斯塔尔笑了:“你要相信,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这比什么盟约或是情感都要来的可靠。”
“请直言吧,阁下。”亚戴尔冷静地从红袍的视线中拉起斗篷,“我想你也不是为了单单警告我才到来这里的。”
“我接受了一份委托,”奥斯塔尔说:“有人已经厌烦了看到凯尔丝,红龙之女继续出现在格瑞纳达王都的街道、神殿和宫室里。”
“你需要我做什么?”
“一只诱饵,”奥斯塔尔说:“让凯尔丝上钩的美味小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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