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君子坐而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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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知行继续挥舞着锄头，他似乎知道尹陆离心中所想，他将锄头放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喘着气问道。

“种地就可以入圣贤，是不是有些难以置信?”

尹陆离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答道，“弟子确实不敢相信。”

“其实，不止是你，我这番话要是说出去，他人听了，多半也是不信的，甚至都要笑掉大牙。”

“但是，陆离，当有一天，你站在圣贤的门槛上时，你就会知道，我今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成为圣贤，不过就是找到了自己的道，比如我的那位岳父，屈王爷，他就是以琴入道，还有无极剑圣，便是以剑入道，这般例子，不胜枚举。而我的道，便是种地，准确的说，是格物。”

“格物致知，我的前半辈子，道理都是从书本上悟来了，直到前些日子，你的师娘和若微被他们强行带走，我也非常迷茫，我该怎么办，但是书上并没有给我答案。”

“所以呀，书上的道理，都是别人格物得来了，是别人的道理，而只有你自己通过格物获得的道理，才是属于你自己的道理。”

听到这番话，尹陆离面色凝重，若有所思，似乎想要尽力去理解自家先生所说的话。

看着尹陆离这般模样，赵知行知道，自己说的话太多，太杂，这个孩子恐怕一时是理解不了了，他继续解释道。

“就拿那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来说，这句圣人之言，想必你也是耳熟能详了，背这句话不难，理解这句话也不难，不过，说来容易做时难，全天下，又有几个人能做得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呢?”

知道做不到，何尝不就是不知道呢?

“当时屈家降临书院，强行带走了你的师娘和若微，那段时间，我确实非常消沉，惶惶不可终日，我也曾经尝试在书本中寻找答案，不过，很可惜，还是一无所获。”

“既然书本上找不到答案，我就想出去寻找，在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尹陆离听的入神，忍不住问了一句。

“先生，那你之后找到答案了吗？”

赵知行微微一笑，“我自然是做到了，所以，我入了圣贤。”

听完，沉思中的尹陆离突然眼神中多了一丝清明，瞬间醍醐灌顶，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道。

“君子坐而论道，圣贤起而行之。”

听到这话，赵知行先是面容错愕，而后回过神来，开始大笑起来，拿着地上的锄头开始继续耕地起来。

善，大善！

有徒如此，夫复何求?

世间有此尹陆离，书院当兴，儒道当兴。

突破了圣贤之后的先生，让尹陆离觉得有些陌生，不过又还是那般熟悉，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看着眼前身形瘦削，略微佝偻的赵知行先生，尹陆离却是觉得他是那般伟岸，用自己孩童时期与玩伴嘚瑟的话说。“我家先生是最厉害的，他的本事有多高呢，比那不周山还高。”

不周山，天下最高的山峰。

与先生讲话，总是这般，如沐春风。

想到这，尹陆离拱手对着赵知行弯腰行礼，收敛起嬉笑之色，恭恭敬敬的朗声说道。

“弟子愿先生心境，四季如春！”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酸溜溜的声音传来。

“赵山长，你可真是好雅兴呀，一个人在这忙里偷闲。”

听到这声音，尹陆离一回头，就看见了眼神幽怨，像是深闺怨妇一般的楚禹希盯着自家先生看。

赵知行连头都不会，继续锄地。

“老楚呀，你也知道，我不擅长交际，不过又是少不了这些东西，所以就只能让你代劳了。衍圣公不是也说过吗？术业有专攻。”

楚禹希听到这，直接气的吹胡子瞪眼起来，大手一挥，骂道，“滚滚滚，少拿衍圣公来压我。”

只见他对尹陆离也是招了招手，说道　“小子，别愣着了，快过来。”

尹陆离连忙扔下锄头，屁颠屁颠了跑了过来。

楚禹希给他塞了一个玉盒和一把黑色鎏金刀，示意尹陆离给他的师父送过去。

“这玉盒中是玄丹宗副宗主萧朝圣送的化骨丹，那黑色鎏金刀乃是十大名刀之一，长庚。”

听到这话，赵知行头都不抬，不过，尹陆离却是已经看着这些东西开始流口水了，我滴个乖乖隆地咚，自己要是有了这些宝贝，以后行走江湖，那该多得瑟呀。

不过，尹陆离也就是想想而已，毕竟是自家先生的东西，他再喜欢，也是不会横刀夺爱的。

尹陆离将那宝贝珍而重之的拿着，来到赵知行身后，而赵知行仍旧没有抬头，低头看着自己的秧苗，好似着一个铜板买来的秧苗，比那价值连城的宝贝还要珍贵。

“到了圣贤，这些东西对我的用处也是不大了，倒是你小子，经常出去惹是生非，这两样东西，就送你了吧。”

尹陆离听到这话，心中也是一喜。

“送我了?”

“不想要?”

“要要要！”

尹陆离忙不迭的答道，心中跟吃了蜜一般欢喜。

楚禹希也是并没有说什么，本来这些东西就是那些送给赵知行，属于他的私产，赵知行想要怎么支配，都是无可厚非的。

楚禹希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皇帝陛下从郢都下了一道圣旨，我给放在议事厅的主案上挂起来了。”

听到这，赵知行还是头也不抬的收拾着自己的菜园。

“是赐给你的。”

听到楚禹希这句话，赵知行身形也是一滞。

“一品文渊阁大学士，加太傅衔，这次朝廷为了拉拢你个老小子，可是下了血本呀，你觉得怎么样呀?”

尹陆离听到这，也是来了好奇心，竖起耳朵准备听听两位先生的谈话。

不过，楚禹希也是注意到了尹陆离，抬腿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大人说话，小屁孩别听，滚回自己宿舍去。”

尹陆离吃痛的摸了摸屁股，揣着宝物，骂骂咧咧的就离开了章京阁，朝着书院宿舍方向走去。

赵知行抬头，一字一顿的冷漠说道。

“不怎么样。”

他抬起头，想起了当初被赐金还乡的情景。

金銮殿上，众臣群情激愤。

“陛下，臣请杀赵知行。”

“皇上，今日之祸，全是赵知行引起，不杀此贼，不足以平民愤。”

“书生误国，请陛下诛杀赵知行！”

……

那偌大的朝廷，上百位官员，除了范仲淹范相为自己仗义执言了几句以外，其他人都是冷眼旁观，他们手持玉圭，目光斜视，面带玩味之色，都在看着自己的笑话。

更有甚者，落井下石，弹劾自己，有些曾经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同僚都是倒戈相向，去污蔑自己。

赵知行对其中一段话记得特别清楚。

“臣以为，今日上三家之祸，全然始自赵知行，此人大奸似忠，大诈似信，外示朴野，中藏巧诈，蛊惑陛下，误天下苍生者，必斯人也！”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赵知行才知道，自己并没有输给上三家，而是输给了人性，一个自己在书本上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而那位曾经被自己视为知己的天启帝陛下，就那般端坐在龙椅上，冷漠的注视着自己，宣布了诏令。

“罢黜赵知行所有官职，逐出郢都，朕念其劳苦，赐千金。”

这样的朝廷，还真的是有些让人失望呀。

赵知行回过神来，他扶起一根歪倒倾斜的秧苗，感叹了一句，“一入庙堂深入海，朝廷我是不会再去了，还是种地简单些，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

楚禹希也是有些疑惑，赵知行说的一亩三分地，说的是书院，还是他自己倒腾的菜园子，他还是继续说道。

“老赵，这个官职，你不要也罢，不过，这可是朝廷对咱们主动示好，我们也莫要回绝了，现在这个情况，上三家如此强势，我们和朝廷走近些，总是没有坏处。”

“另外，这些年，我们已经开始落后稷下学宫了，要是能得到朝廷的支持，那可就是另一番情景了，要不你还是……”

看着欲言又止的楚禹希，赵知行知道，他是想劝自己放下个人恩怨，为书院的大局计。

赵知行点了点头说道，“我知晓了。”

为了书院，自己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

尹陆离慢悠悠的走在青石道上，口中吊着狗尾巴草，两手扶在后脑，感受着明媚的阳光，好不惬意，蹦蹦跳跳的准备回自己的宿舍，顺便见见王百通，李兰亭那群家伙，许久不见，自己还是有些想念那几个家伙呢。

不过，经过书院门口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喊道。

“尹陆离，尹陆离！”

尹陆离回过头，看见了一个倩影正在朝自己招手，不过，尹陆离却是像见了鬼一样，恨不得拔腿就跑，来的不是别人，居然是王紫妍。

而且，她手中还带着一个食盒，尹陆离吓得两腿一软，喉头微动，开始抑制不住的想要呕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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