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1 人间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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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秦祥林站在斜对面，二十米的小宾馆五楼看着三层民房二楼上燃烧起来的火焰，同样在抽烟。

他皱着眉，疑惑不解。林丹风的这一把火让秦祥林觉得很意外。

王红梅今晚大限，死于地支六合中的卯戌合火。

地支六合合成火，按照诡门十三针，应该是死于，气血倒流。

按照命局应该死于南方火地。

没想到林丹风亲自用火。

秦祥林觉得意外和惊愕，但同时又觉得可以理解。

在火海中，生命被一点一点的吞噬，如此残忍的死法，也可以当作一次救赎了。

秦祥林下了楼，在城市中一个安静的十字路的画了一个圈。

圈里写着老胡的名字，然后放入元宝蜡烛，冥币和香，打燃了火机，点燃了黄白纸。

火焰下蓝上黄，青烟缓缓升起。

“胡叔，你的仇了结了！安心上路，再不要有牵挂！人间有我，咱们依旧肝胆相照！”

火光在城市寂静的十字路一点一点的明亮，随着冷风又一点一点的昏暗。

从此，人世间，老胡的痕迹越来越弱。

秦祥林看着黄纸冥币被烧得干干净净，才转身离开，朝着黑夜深处走去。

在火堆旁突然出现在了一个人影，他看着已经烧尽的纸灰，停了三秒，像是漂浮的衣服一般沿着秦祥林的足迹追了上去。

秦祥林走在黑暗之中，四周虽然黯淡无光，但，大步流星，毫不迟疑。

仿佛，他就是那个天生要踏破黑暗的人。

他走过的地方在三十秒后，就会出现一个黑影。

他的步伐几乎与秦祥林一致，不快不慢，如影随形。

在走过一片黑暗，在面对混杂的道路时，那一个黑影的速度突然加快了。

他走路无声，他像是风筝，一条线钉在秦祥林的后背上，无论秦祥林到哪，他都沿着秦祥林的轨迹，紧随其后。

秦祥林走向了停在路边的汽车，影子加快了脚步，停在了距离秦祥林十米左右的地方。

黑色的轿车可以和黑暗融为一体，路灯阻碍了它们的融合，也让黑色的车玻璃变得清晰。

秦祥林低头看着车玻璃上倒映着的自己，立即向着一旁扑了出去，

几乎同时，黑夜中传来了一声枪响。

巨大的响声在黑夜中传得很远，像砸出去的刀剑。

回应枪响的是，车窗玻璃的爆裂声。

秦祥林倒地后便如脱兔一把再度小幅度跃起，然后钻进了一旁的绿化带。

“啪！”

“啪！”

枪声没有停止，将秦祥林当成了一个活着的靶心。

秦祥林钻入了绿化带，就听得身边的绿化树被打断，四下乱飞。

秦祥林想要钻出来，就看见一个黑影距离他只有三米。

他站在路灯下，右手握着枪。

光如白昼，他站在了自己的身影里，像是两个人。

他的独眼看着秦祥林，里面没有仇恨，也没有狂热，只有嗜血的锋芒。

秦祥林躺在绿化带中，身体僵硬，感受到了一股从心底升起来的寒冷。

秦祥林感受到了死亡，冷冰冰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全身笼罩。

因为，黑影独眼里面光，和冰冷时钟家辉，何其相似。

唯有他们一般的角色，才有如此独特的光。

没有仇恨和狂热，一如既往清醒的大脑，如何时候都不会犯错。

无论是十八杀拳，还是洪拳正宗。

在冰冷的枪口面前都没有用，兵器之王，夺人性命，轻松如穿衣，简单似放屁。

“呵呵……”独眼的嘴角发出了冷冷的笑，露出了一口焦黄的牙。

秦祥林死死的看着这副尊容，因为，这将是他在人世间见到的最后一张脸。

就在独眼扣到扳机的时候，他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砰！”

冰冷的枪发出剧烈的轰鸣，仿佛震塌了秦祥林的世界。

他打偏了，子弹几乎是擦着秦祥林耳朵过去。

秦祥林看见了一道光，一闪即逝的光，擦着他的生命过去，不知道飞向了什么地方，只是没有带走秦祥林的世界。

秦祥林全身鲜血发凉，分不清手脚，也完全动不了。

与死神擦肩的感觉，让秦祥林心神发寒。

“兄弟，枪不是体面的玩意！”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在五米开外，一个人叼着烟站在哪里，背后的光亮投到前面来，模模糊糊还是能够看清他的轮廓。

宛若斧凿刀劈，雕塑出来的面容轮廓，给了秦祥林熟悉的感觉。

那个男人，在江湖上被称为杀神，让人闻风丧胆。

钟家辉，大步的往前走来，脚上有伤，走起路来，还有瘸。

独眼的右手受了伤，枪落在了地上。

但是，独眼不只有一把枪，也不知有一只手。

他用左手却掏枪，枪还没有掏出来，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太阳穴，脖子上一点一点的渗透出来。

两个地方，两个芝麻大小的血洞。

钟家辉微微有点瘸，走到了秦祥林的面前，由上往下，俯视着秦祥林四仰八叉躺在绿化树丛的模样，饶有兴致的说道：

“真像一个王八！”

钟家辉是一个奇怪的人，开玩笑从来不笑。

秦祥林一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整个人却一下陷入了绿化树中。

屁股落地，终于觉得钟家辉的玩笑真的好笑。

于是，惊慌失措的笑出了声。

然后，狼狈不堪的站起了身。

钟家辉看着地上的尸体，看着只有一只眼睛的人，说道：“枪不是体面的东西！”

秦祥林看着独眼，尸体的独眼还睁着，就好像他没有死，或者随时有可能活回来。

“家辉哥……你怎么在这里？”秦祥林意外而又欢喜。

这是将秦祥林从死亡线拉回来的瘸腿男人。

“我无处不在！”钟家辉回答得轻松随意。

秦祥林点了点头，乐意钟家辉无处不在。

黑夜就这样吞噬了独眼的尸体，如同火焰吞噬了王红梅的生命。

医生杨带着最新的成果站在了三层民房外面，透过那一道锈迹斑斑的门，看见了里面滚滚而出的黑烟，吓傻了眼。

林友天和林丹风像是水蒸气，被火焰蒸发了一般，不见人影。

医生杨惊愕万分，同时又满腔愤怒。他将手中的药水狠狠的摔在了锈迹斑斑的门上，像是摔碎了一个世界。

“秦祥林，你这的人间的恶魔！”医生杨大声怒吼着，恨不得抓起秦祥林，将他扔进大火中，然后，他要看着秦祥林一点一点被烧死。

医生杨在围观的人群中回到了医院，在医院灯光下，第一次觉得病魔远不如秦祥林凶恶。

此时的秦祥林开了一瓶酒，叫上了胡雪和胡兵，在安静的酒店客房里面点了酒店最好的菜肴。

穿着礼服的服务员推着小车，送上家佳肴美酒，微微笑着点燃了蜡烛，然后点头离开。

一切就显得简单干练，而富有仪式感。

烛光，晚餐，红酒，佳肴，四周安静而又静谧，像爵士在古老的城堡宴请有功的骑士。

然而，一切远没有那么光荣和浓重。

秦祥林将醒好的红酒倒入胡雪姐弟的高脚杯里，然后又给自己倒上了鲜红的酒。

红酒，被称为有生命的液体。

在这个宁静的夜，对着这有生命的液体，秦祥林却不知道是喜是悲，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件事。

秦祥林晃动着红酒沉默，像是城堡里面的主人，在烛光下，心事重重。

终于，秦祥林还是举起了酒杯，目光柔和的看着胡雪和胡兵，温和的说着一个沉重的话题：“我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胡雪沉默着，明亮的眼睛里面闪烁着光，不是喜悦，也不是平静，无论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她已经大致猜到。

她终究聪明伶俐，秀外慧中。

胡兵说道：“先听好消息！”

胡兵或许猜到，或许没有猜到，他只是单纯的选择相信的秦祥林。

一种小人物对英雄伟大式的崇拜，带着盲目。

“好消息是你们父亲的仇已报！”秦祥林说道，说完又小心翼翼的看着两人脸上的表情。

“好！太好了！谢谢蛮叔！”胡兵热血沸腾。

胡雪的一行热泪就滚落眼眶，一张清秀的脸上，晶莹的泪痕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秦祥林看着胡雪的模样心痛了起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好消息和坏消息，其实只是一个消息。但秦祥林要分开说。

这是个残忍的事实，冷血无情的社会总是会让单纯的人，伤痕累累。

秦祥林要告诉他们坏消息，不等他们问。

“坏消息是，你们从此以后，唯有姐弟相依，你们是彼此的亲人，再没有了父母！”

秦祥林尽量平和的说。

胡兵的热血似乎也凉了，胡雪泪痕由一道变成两道，滚落的珍珠摔碎在餐巾上。

突然而来的沉默，在烛光雀跃中燃烧着，弥漫到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秦祥林侧着脸，从五十多层的高楼上俯瞰着这个城市的万家灯火。

夜景像是漫天的繁星，洒落在这个世界的角落，上演着悲欢离合。

凡人的悲伤，像是卑微如草芥一般，所流出眼泪仿佛都在诉说着人间不值得。

未落凡尘以前，相信每一个人都是天使。秦祥林听到了胡雪低沉的啜泣，呜呜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