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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泣还是那个模样,端正规矩的坐着,一句话也不辩解,只双眼瞧着气急败坏的她,眸中澄澈。

倒是丰晏有些没忍住,吐露嘴的解释道,“先生,那些人,来自南平。”

“南平?”扈席似想到什么,一个大步坐在顾泣身侧的椅子上,“那些人,是王上叫你杀的?”

她咧了个笑回她,“呼”了口气,像是笑的有些僵硬了,活络活络嘴,良久“嗯。”道,“你这表情像是很意外?”

“哪有,”扈席转侧过脸,接着方才数落她的话继续道,“那这一桩不谈,陈林场?绞了那些达官贵族头发的该不是王上的指令了吧!”

顾泣笑了笑,没回答她,她心中一咯噔,似是不能置信的转眼看向丰晏,见她脸色越见愁苦,问道,“不会,也是王上的旨意吧!”

一片的沉默给了她最后的答案,她略微手抖的端起茶盏,尝了几口,道,“咱们这王上是要对南平下手了?”

顾泣拿过她放在桌上的扇子,开开合合一阵把玩后,无聊回道,“谁知道呢?”

沉默良久的丰晏,忽而走近,给扈席添杯蓄水,“郡主前日里似是着了风寒,丰晏有些不放心,先生可能替郡主诊断一二?”

扈席看她一眼,瞬间明白其义,也不管顾泣是否愿意就将手扯过,寸指脉络,片刻后,她双眉紧皱,眸中是不同于方才的生气,努力的压制着,忍了好久还是以近乎骂的语气,平述出了口,“这天朝的王还真是不择手段,为控制无所不用其极,什么下三滥的招都能使。”

未几,顾泣问道,“说说吧!还有多久,我能死?”笑意微泛于死水之上,她真的很想死,想到死期将近,就会有片刻欢愉。

“砰!”第三下如期而至,丰晏掩嘴偷笑,听扈席一字一句的斥责着顾泣,“以后这死啊死的字都给我去了,有我扈席在,还没有救不回的人,不就是断魂么!就叫你吓住了?”

她勾唇微笑,摇了摇头,瞧着外头的光亮,岔言道,“行了行了,数落数落,教训教训的还没完了是不,不是说要看灯花会的?还去不去了!”

讲不过便耍赖,也是顾泣常用的招数,丰晏与扈席相视一笑,忍俊不禁道,“去去去,咱们的郡主啊,可还要做灯花会上最好看的姑娘呢!”

天朝的灯花会兴于容德元年,却盛于容德五年,容德五年冬至,萧有悔执手之人的死去,也叫这盛极一时的灯花会有了式微之状,但庆幸女儿家的心思总在,兜兜转转坎坷过了五年,灯花会虽没落但一息尚存,只在偏远城镇里做个极讨巧的玩乐。

直到两年前,顾泣被册为长安郡主,某一日里,萧有悔问她想要啥时,她随口提了一句,“想看满园灯花。”这灯花会才重又起于长安。

所以,按着道理来说,顾泣对这长安人也不算毫无好处,最起码,这满街的灯花,是因她才复又兴盛,不至于完全湮灭于岁月长河,像关于傅兖安的其他传说一般,渐渐不为人知的。

一身宫装,半步淑踏,透着帽笠的纱,瞧着这一切复起于她的灯火,顾泣眸中藏住片刻湿润,丰晏同她说过,她的娘亲,那个极美的女子最爱的便是这番模样,揽手轻抚,灯影婆娑,一阵风过,吹动她帽帘轻轻,那一女子如画上之人,纤腰嫚肢,尽态极妍,站在灯火阑珊处,朝她招手,喃喃唤着,“安儿,过来,快过来呀!娘亲在这儿呢!娘亲在这儿呢,娘亲,来接你回家了!快过来。”

她痴了的小步追上,入梦痴傻,不辨真假,良久,眸中清醒,但张望身侧,却不见了同行的丰晏与扈席。

她不急不慌的打量了眼四周,摘下腰间荷包,纤手取出里头早前出府时丰晏硬塞给她的烟花信号,拔下木塞牵引,和景的烟花便一声“咻”接着一声“咻”的直冲上天。

推嚷人群突然止步,一个接着一个的昂着头瞧漫天烟花如晨,有带娃妇女也贪得这与相公的浪漫时刻,而忽略了一旁四五岁的稚嫩孩童,让他钻过重重人墙偷溜着跑到了湖边,捡着顾泣方才丢弃的烟花篓子玩了起来,一阵星光过,她好一个激灵的跑向那孩童,夺了他手里还未完全熄灭的烟花篓子一个漂亮弧线的就扔到了水里。

玩具被抢,小娃娃哭声破了天,闻着那哭声,小妇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已生娃,三步并作两步的将那孩子一把搂住,双眼恶狠狠的看着手半悬于空中企图想要拥抱那孩子,安慰那孩子的顾泣,诘问道,“姑娘也这么大了,怎么还好意思欺负一稚嫩孩童么?”

因着帽笠,那妇人倒是没认出她就是顾泣,她也乐的不做一回顾泣,收回手,耸了耸肩,很无辜的指着那水面上仍冒着细烟的烟花篓子解释道,“我没有欺负他,你看,那烟花篓子火都没熄呢,他这样小的孩子拿着万一再伤着怎么办,我只是扔了那篓子,没有欺负他。不信,你可以问问他。”

她弯下腰,将头伸到他面前,隔着帽笠眨巴了几下眼,逗着乐的问道,“小娃娃,你和你娘亲说说,方才,姐姐欺负你了么?”

在娘亲怀里的娃娃渐渐止了哭意,手舞足蹈的要挣脱开来,却一个不小心掀了她的帽笠,精致姣好的又倍花心思打扮的容颜就那样出现在所有人眼里。

那一刻,一个个都屏了呼吸,等着那个小娃娃回答,娃娃盯她瞧了好一会儿,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却被那夫人搂着退后几步,妇人失了态,对着她噗通一声就是跪下,而后是结巴似的哆嗦唤道,“长,长,长安郡主?你,你是,你是长安,长安郡主?”

她“嗯”了声,点头应道,“是,我就是长安郡主。”

原本已经止住哭意的娃娃,在听的“长安郡主”四个字后瞬间又啼哭不止,顾泣听得有些头疼,但又想将一切都说个清楚,只好弓着腰凑到他面前,耐着性子柔声的接着问道,“小娃娃,你倒是说说看,姐姐我方才,可有欺负你?那烟花篓子,可是你半路捡的?姐姐是不是怕你伤着才丢了你的烟花篓子的?快,和你娘亲讲讲。”

五岁的娃娃连话都说不利索,却能毫无迟钝的扯着谎,说,“是,是你,就是你欺负的我,你,你是坏人,阿娘说,阿娘说,唔,”小娃娃的嘴叫他阿娘一把捂住,妇人抱着孩子就是磕头,一个头接着一个的碰地,“砰,砰”声刺入顾泣的耳。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是妇人无知,是妇人没管好自己的孩子惹了郡主,郡主饶命啊!妇人不想死,郡主,郡主就放过妇人与孩子这一次吧!”

顾泣没理会那妇人,踱步再次凑近了那小娃娃,端着微笑,柔声细语的接着问道,“你阿娘说什么?可能同姐姐说说?”

“呸,”小娃娃的痰稳稳的落在了顾泣那娟秀长袍上,她神色一变,却很快调整好依旧笑着看他,“这些,都是谁教你?”

小娃娃的手来回的捶打她,口里,喃喃不清的是,“你个坏人,你是阿娘说的坏人,你走开,离我阿娘远点,我讨厌你,你走开。呸,呸,呸”接连又是几口水痰朝她袭来。

她扯着那衣袍看了好几眼,挂于嘴角的笑再也撑不住的落下,贝齿上下合了合也不知要说些什么,良久,点着头转身的离开了那地,头也不回。

“郡主!郡主,”丰晏看见烟花赶到时,见到的正是顾泣的这副模样,双眼空洞无波的坐在船边,嘴角却依旧依稀挂着那抹似是而非的笑,无人知她在笑什么,也无人瞧见这笑会觉得欢喜,“郡主?”丰晏沁润了眼眸,探着手想摸一摸她却又不敢碰,她那样坐着像极了个易碎的琉璃娃娃。

“顾丫头?顾丫头!”扈席见状不对执起她的手便摸脉,摸了通透也只得个她无事的结论,可,她抬眼看她,觉得如今的她实在不算无事,再次出言道,“顾丫头,那些人的话在意什么?你是第一次听见么?这么在意做什么!丧丧气气的你这是要砸我的招牌了?”

顾泣的眼眸微动了动,修长的睫毛也沾了水的扇了扇,良久,她扯过丰晏的胳膊,一个侧身将自己整个脸埋在了她的胸口,蚊声撒娇道,“丰晏,有人欺负我了,他们说了好些我的坏话,那些话,我听了真的很难过,我以为可以不难过的,但,但好像,好像不行,丰晏,丰晏,,

丰晏,我真的是瞧着那烟花篓子冒火星的,我是怕伤着了那娃娃,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呢?我没有欺负他,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啊!”

那一夜,埋在她的怀里,她哭的很大声,像压抑了很久,终于抑制不住的洒脱,泄洪而下,溃不成军。饶是丰晏和扈席怎么哄,都无用。

哭的累了,便大呼着气,丰晏忙给她梳着背,理着气,良久,她喘了喘,恢复平静道,“一个教不好孩子的母亲,还配做母亲么?择个济孤苑把那孩子送去吧!

至于那妇人,长安城这周遭百里之处,我顾泣是不想见了。一个个的,不是怕我么?那便躲远点好了,你说对吧,丰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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