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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
众人听的面面相觑,徐佑反应最快,不卑不亢的施了一礼,道:“我等是游山经过的路人,若是有所打扰,切莫见怪,我们这就离去。”
那人目中精光一闪,冷冷道:“明玉山岂是闲杂路人能近前的?你此言不尽不实,当老夫好骗吗?”
徐佑微微一笑,道:“不敢!我等确实是路人,只不过受此山主人邀请,来山中做几日客,不知尊驾于此静修,多有打扰,自当请罪!”
按说这话已经透着客气和歉意,不知者不怪,任谁都不该继续纠缠。不料那人哼了一声,身形攸忽前闪,道:“孺子狡诈!此地被郭勉那个俗物定了禁制,不管是路人,还是客人,谁够胆子到这边来游玩?拿下你再好好说话!”
左彣在一旁早就蓄势待发,长剑弹指飞出,几乎同时而动,不刺向那人,反倒刺向徐佑身前方寸之地。
“咦!”
那人略觉诧异,似乎没料到左彣这一剑如此妙到巅峰。看似浮夸无用,却恰好切断了他的行进路线,并且是气机最虚弱的那一点,以他的身手,除非放弃逼近徐佑,否则就不能无视这一剑的威力。
“米粒之珠!”
那人哼了一声,身形依然不停,长袖挥出漫天袖影,然后猛然收束成一点,正中左彣的剑尖。
锵!
质地柔软的锦绣,竟然和剑尖相击,发出了金石玉裂之音,几乎要震破周边人的耳膜。
左彣猛的吐出一口鲜血,连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子,但他鏖战沙场多年,知道两军交锋,最需要的是悍不畏死的气势,足下一点,腾空而起,又是一剑以刀势劈向那人后脑。
那人此时已到了徐佑身前,刚要伸手欲抓,听到身后风声乍起,眉头一皱,却又不能不顾,脸上掠过一道厉色,显见动了真怒,长袖垂地舒展,卷起了数颗豆大的石子,然后头也不回,袖袍往后高高扬起。
石子激飞!
左彣大骇,长剑由刀势变回收势,手腕急速的颤动,瞬间挽出无数朵剑花,连续不断的点在石子上!
砰砰砰!
每一颗石子都在瞬息间被点中了五六下,这才化作粉末,飘散在空气中。不过左彣也因此被击退了三丈,凌空一个翻身,恰恰落在了悬崖边,要是再多几颗石子,说不定他就要坠落下去了。
“小郎!”
眼看那人再无阻力,大手就要碰到徐佑的衣襟,秋分出现在徐佑身侧,并指如刀,暗含虎啸山林之威,砍向对方的胸间要穴。
那人本来浑不在意,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出秋分的修为不值一提,至少跟那个用剑的家伙差的远了。长袖再次挥去,刚碰到秋分的手指,却突然发出一声轻咦,眉目间浮上一层讶色,袖子中蕴含的无匹劲道冰雪般融化,然后鬼魅般后退,站到了刚才的地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几下兔起雀跃,仅仅一眨眼的时间,徐佑根本来不及阻止,见那人不知为何退去,却不敢丝毫大意,脑海急转,想着应对之策,低语道:“没受伤吧?”
秋分茫然摇头,道:“没……”
她感觉的到,刚才触碰的那一刹那,整个人似乎要被拉扯到波浪翻滚、浩瀚无边的大海之中,根本没有丝毫挣扎的余地。此刻虽然完好的站立着,可双腿酸软无力,浑身全是一阵阵的冷汗和后怕。
不过,就算再来一次,她还是要义无反顾的站在小郎的身边!
“你是义兴徐氏的人?”那人看着秋分,突然开口问道。
秋分愕然,一时不知该怎么答话。何濡最擅揣摩人心,立刻扑捉到了其中微妙处,走上前道:“不错,这是义兴徐氏虎跳将军的第七女,受邀请来此山游玩。”
“虎跳将军?哦,你说徐梓那个莽夫。”那人思索了片刻,道:“不过,没听说徐氏跟郭氏有交情啊,并且你是徐梓的女儿,怎么这幅低贱婢女的打扮……”
徐梓是徐佑的十一叔,为人最是火爆脾气,所以有了一个“虎跳”的诨号,当然一身修为也是整个徐氏家族里数一数二。何濡拿他出来说话,就是借徐梓的威名,来震一震眼下的局面。
“尊驾有所不知,我家女郎是跟詹府的四娘有旧,并非与郭氏有交。至于衣着,此来钱塘,路途遥遥,为了避免游玩不便,所以换了装束。”
其时贵族女郎想要外出游玩,禁制虽然不太多,但毕竟代表世族,不能随心所欲,所以多有易装出行,比如扮作男子,扮作奴婢,扮作书童等等,不一而足。
“原来是詹文君的玩伴!”
那人没有对何濡的话表示怀疑,毕竟白虎劲天下只此一家,旁人就是冒充也冒充不来。他挥挥手,道:“老朽给徐氏一个薄面,你们走吧,”
“谢了!”
何濡抱拳作揖,等左彣从崖边走过来,伸手扶住,然后和徐佑等一起转身欲走。不妨背后又响起那人的声音:“且慢!”
左彣猛然转身,执剑在手,心中打定主意,纵然不敌,这次也要拼死护徐佑脱身。那人不在意的笑了笑,道:“你不是我对手,憋足力气也没用!不过我今日没了动手的兴致,只是托诸位告知詹文君,今日送来的膳食最好多放些荤料,你们吴郡的人口味太清淡,简直要把人淡出鸟来了。”
辣椒传入中国之前,人们多靠芥末姜蒜豆豉等物来辣口,三吴这边是祖传淡口,而金陵因为多从川蜀输运生活物资,一般采用花椒提油,口味比之要重许多。
“尊驾放心,我等回去就禀告郭夫人知晓!”何濡面不改色,拱手作别。
离开绝崖瀑布,众人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人犀利的目光在背后打转,等转过几处山脚,身后再无追来的可能性,齐齐舒了一口气。
“其翼,你看此人是什么来历?”徐佑先问了左彣伤势,知道他伤得不重,调养数日就可以痊愈,于是转头和何濡讨论起来。
何濡道:“他举止威严,衣着华贵,应该久居上位,不是等闲之辈。我猜测他应该来自金陵,话中带有帝都口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藏在瀑布后面的山洞里,并且不是一日两日时光,要不然再怎么消息闭塞,也该知道徐氏遭逢大难,盛名已不复往昔了。”
左彣脸色沉重,道:“也幸好他不知道,否则今日就不能假借虎跳将军的名声脱险。咳,咳……郭勉财力雄于吴郡,却没想到连府中都是高手辈出!先是城中旧宅里那位应门老仆,接着又是这位神秘的水中居客。老仆那夜一招没出,却逼的捉鬼灵官李易凤退避三舍,至少到了五品的级别。而这个神秘客,我连他三招都接不下,很可能已入四品……咳,不知道郭府内外,还有没有这样可怕的高手……”
“能登九品榜的人无不是万里挑一,更别说迈过了五品天堑的小宗师,偶然出现一两位,已经让人惊骇莫名,绝不可能再有第三个。”何濡摇摇头,双目异彩闪闪,道:“并且,最重要的一点,郭勉还没有能力让小宗师为他效命,所以此人最可能的来处,是江夏王……”
“江夏王!”
徐佑若有所思,江夏王安休若的实力为太子之下,诸位皇子之冠,手底下养上一两个小宗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以小宗师之尊,肯定是贴身保护安休若,岂会千里迢迢安置到钱塘来?
“只是我一时还想不通,郭勉这里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竟然需要安休若派一位小宗师来镇守?”
何濡顿了顿,又道:“七郎,此人喜怒无常,且心性残忍,虽然听了秋分的冒牌身份,暂时收了手,但不能由此断定跟徐氏是敌是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最好能从詹文君口中打听出他的来历,然后再作谋算!”
言外之意,又到了徐佑牺牲色相的时候了,徐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等詹文君回来再说吧,我们误入禁地,倒也怪不得人。至于心性,我看此人出手尚有分寸,不然风虎恐怕要落下悬崖,应该算不得残忍。”
徐佑武功尽失,但眼力和经验还在,自然看的出方才左彣与那个神秘人交手时的玄妙之处。左彣点点头,道:“不错,要是他出手再决绝一些,我肯定不能全身而退。”
何濡叹了口气,道:“七郎,风虎,你们是武道大家,论起武道种种,说的肯定不差。但正所谓当局者迷,我不懂武功,却懂得察言观色,他出手时,眼神中绝不是点到即止的平和,而是嗜血凶狠的暴戾。以我之见,风虎之所以能够堪堪落在悬崖边,不是此人用劲巧妙,而是他低估了风虎的实力。”
徐佑眼角的余光看到左彣正凝神听着,心思一动,明了何濡说此话的用意。武人最重要的是信心,左彣一向坚韧,却从来没有跟小宗师交过手,所以此战势必会对他造成不可磨灭的心理影响。若是不及时调整,很可能就此在武学一道上再无寸进。
何濡继续道:“其实风虎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已经是六品上的修为,只差最后一点明悟,就可以破开屏障,直入五品,或许跟那人有差距,但绝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
“此言有理!”
徐佑正色道:“多亏其翼一语点醒,风虎你能两次逼得那人停手,别说接他三招,就是拼个两败俱伤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好了,此事先放下不提,等我同詹文君沟通一下再做结论。”
左彣不知为何,心思顿时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他倒不是怕死,而是怕无法保护好徐佑,更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怀疑。听何濡和徐佑都如此说,深知两人无论智慧和见解都是一时之选,定不会错,刚要逝去的信心再次恢复了一点。
履霜虽然不知道徐何二人的用意,但她看惯场合,最懂调和气氛,故意埋怨道:“都是这郭府的人偷懒,既然说是禁地,为何没人看守?随意供人出入?”
何濡自从之前说了履霜有慧根,对她的态度大为改观,笑道:“也不能怪郭府的人,若我所料不错,定是那人不许郭勉派人把守。将心比心,任谁都不愿意做笼中鸟,池中鱼,他必定因为某种缘由,不得不困守山洞内,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住的不那么像是在坐牢!”
履霜抿嘴一笑,她倒牢记徐佑的话,这一笑不见一丝妩媚和风流,显得端庄娴静,道:“还是何郎君看的透彻,婢子蠢笨!”
说话间出了山峦,远处的宅院隐隐可见,徐佑扶着左彣缓行,突然道:“其翼,以后再有这样的遭遇,大可推我出去就是,不必让一个小丫头贸然行险。若是有些事连我也解决不了,让秋分去也是徒然!”
何濡恭声称是,也不跟徐佑争辩。他固然桀骜,却也不是愚人,自懂得何时该针锋相对,何时该俯首称臣。
毕竟,他将徐佑视为主公,而不仅仅是朋友!
落在最后的是秋分和履霜,秋分用胡床将履霜背在背上,低声问道:“小郎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嗯,”履霜奇道:“小郎说了什么?”她本来一直跟左彣一样,都喊徐佑为郎君,这会却跟着秋分叫起了更显亲近的小郎。这点小伎俩,并不让人厌恶,反倒多了几分可爱。
徐佑虽刻意避开了她们,但秋分习武之后,耳力聪慧,竟听的一字不落,复述了一遍,道:“阿姊,你比我聪慧,说给我听听嘛。”
履霜观望着徐佑虽不雄厚,却异常挺拔的背影,伸出纤纤玉指,在秋分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道:“真羡慕你,有小郎这样的好主人。”
秋分眼眸流动着柔软的水波,道:“小郎自是很好很好的,可跟这句话有什么关系呢?”
履霜凑到秋分的耳边,薄薄的红唇发出让人心颤的低声:“之前局势危险,何郎君见那人似乎对徐氏颇为忌惮,顺势将你推了出去。虽说很可能就此吓住他,实际上我们也确实因此脱身,可万一……”
“万一什么?”
“万一那人跟徐氏有仇,怕是立刻放下七郎,专门对付你了。如此,七郎还有脱身的机会,而你,你却必定……”
秋分啊了一声,脸上浮现喜色,道:“这样啊,那真是再好不过。何郎君真是厉害,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履霜侧目注视着秋分,好一会才贴着她的侧脸,喃喃道:“好妹妹,小郎有你这样的婢子,也是他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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