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霍珍珍，被输掉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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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15日晚，霍珍珍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推着一辆婴儿车走在大街上，旁边还跟一个半秃头的中年人。

那个中年人她认识，是已经跟她分手一年多的黄经理。

可是在这个梦里面，她并没有和黄经理分手，而是在黄经理离婚之后，很快就结了婚，并且在结婚五个多月后，给他生了一个孩子。

梦里是另外一段人生。

那一段人生是那么的真实，又是那么的漫长，以至于让她忘记了自己是在做梦，以为这就是自己真正拥有的人生。

黄经理在鹏城有自己的房子，虽然加上公摊面积也只有五十个平米，每个月还要还几千块钱的房贷，但也是两房一厅，够一家人居住了。

这样的房子，怎么都比以前和柳青一起租的那个农民房要好。

比起宿舍来，那更是好上很多。

有车有房，有稳定的收入，有鹏城的户口，还有一个孩子。

这样的生活，是多年前霍珍珍对未来最大的向往。

梦境里面，霍珍珍在怀孕六个月后就已经辞了工作，安心的做一个家庭主妇。

在孩子没有上幼儿园之前，她不会想着去上班。

对于这样的生活，她自己还是挺满意的。

出来闯荡了几年时间，也知道了自己的上限在哪里，拼得再厉害，也只能是几千块钱一个月的工资。

而做这个家庭主妇，拿着男人的钱操持着柴米油盐，虽然挺琐碎的，可也少了职场上的勾心斗角，不用低声下气的面对着领导，外面的风风雨雨都被那一道家门给隔住了。

她更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如果不是为了那一份已经买了几年的社保，她都想把这个家庭主妇一直做下去。

当初和黄经理这个有妇之夫搞到一起，图的就是这样一个安稳的生活。

那个时候，她对柳青已经失望了，怎么想都想不出来两个人的未来在哪里。

虽然她也承认，柳青对她很好，愿意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给她。

可她还是看不到未来。

她所希望的未来，不是一家人一直住在狭窄的出租房里。

不是连孩子都不敢生。

因为她跟自己的家庭闹掰了，柳青更是一个孤儿，生了孩子，没有人来带。

如果她辞掉工作来带孩子，柳青一个保安的月薪，绝对不足以支撑一家三口的生活。

她也不想在城市拼搏一辈子，最后还是只能灰溜溜的回到农村，回到她逃离出来的地方。

不想她的孩子是一个农村户口。

她曾经因为自己家在农村而被同学耻笑，她不希望她的孩子也受到那样的屈辱。

而跟着柳青，她就只能接受那样的命运。

她自己没有能力改变这样的命运，唯一的希望，就是嫁一个有能力改变这种命运的男人。

在她对未来最为迷茫的时候，黄经理出现了。

更正确的说法，是黄经理一直都在，从她入职不到一个月，就已经对她进行暗示了。

只是一开始她并没有对这个问题考虑太深，所以也没有把黄经理考虑进去。

毕竟从颜值上来讲，从感情上来讲，柳青都要比黄经理优秀很多。

可是在她对柳青已经绝望，对生活产生了迷茫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一直都在的黄经理是一个更好的选择，是可以拯救她的人。

后面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要说她对柳青没有愧疚，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也只是最开始的时候愧疚。

后面不只是没有了愧疚，甚至还对柳青有了一些怨恨，觉得是柳青这个无能的男人骗走了自己几年的青春。

觉得自己的人生被柳青给拖累了。

——为什么别人为了生活可以那么拼，你却不会呢？

——做保安拿不到高薪，难道你不会想着去送外卖吗？

——哪怕是学一门烧烤的手艺去做烧烤，一天也不止这个数吧？

——就是你懒惰，就是你不思上进，是你耽误了我的青春！

——你是给我花了一些钱，可是我白给你睡了那么久，按照包夜来算，你花的那些钱，连最便宜的鸡都叫不到。

有了这样的想法，她对柳青压榨得更厉害了。

以前没有那么厉害，是想着以后两个人要一起过日子的。

后面已经想着要跟另外一个男人过日子，对这个耽误了她几年青春的男人，自然不会心软，趁着能够压榨，尽可能的压榨。

而且还有一个想法——用这样的手段逼着柳青和自己分手。

柳青自己提分手，那就怨不得她了。

只是没有想到，不管她怎么对待柳青，柳青就是不分手。

哪怕是后面都不跟柳青发生那种关系了，这个男人还是没有提分手。

——大概还是因为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拥有了一点点让他觉得幸福的东西，就要死守着那一点幸福，怎么都不愿意放开。

哪怕那幸福是虚假的。

最后，霍珍珍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还是主动的提出了分手。

在黄经理成功离婚之后，她和柳青大吵了一场，把自己对两个人未来的绝望都说了出来，把对柳青耽误她几年青春的抱怨也都说了出来，然后对他说：

“我们分手吧！”

“跟着你，我注定没有未来！”

“前几天我跟我的同事说了我们两个的事情，我那些同事都在劝我不要再跟你在一起了。”

“所有的同事都在劝我！”

“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是所有人！”

“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们不应该在一起，就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

“你那么的不长进，一点上进心都没有，你根本就没有能力给我一个未来！”

“可你却那么自私，那么残忍，明明不能给我一个未来，却要霸占着我的青春，霸占着我的人生，要拖着我跟你一起在这泥潭里生活！”

“我对你已经绝望了！”

“几年前我就已经对你绝望了！”

“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的感情了！”

“这几年我还继续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我还爱着你，我只是可怜你，我只是想着你当初对我的好。”

“可是，现在，我受够了！”

“你当初对我再好，我这几年的陪伴，我已经还给你了！”

“你知道这几年我拒绝了多少比你条件更好的男人吗？”

“我本来可以摆脱你这个泥潭的，就是因为怜悯你，就是因为感恩你，我放弃了那样的机会，我放弃了很多次。”

“可你还是这个样子，你还是一点都没变，你让我怎么继续下去？”

“难道我就要因为对你的怜悯，对你当初收留我的感恩，献出我的一辈子吗？”

“我受够了！！！”

“分手吧，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

“我想要拥有一个正常的人生！”

“你给不了！”

最后的这一番话，还是在突出自己的委屈，自己的善良，以及指责柳青的无能。

说完这些话，就收拾自己的东西离开，去和黄经理在一起了。

还把柳青的微信和手机号都拉黑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一度担心柳青会不会来纠缠自己或者是报复自己，有那么一点提心吊胆的。

不过后面并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

再后面，她偶遇一个以前在小区上班的同事，听到说他们分手之后柳青意志消沉，每天浑浑噩噩的过日子，被人解释他们的分手，也在反省自己不够努力，愧疚于耽误了她几年的青春。

她这才放下心来。

后面就是结婚，辞职，生孩子。

都不在那里上班了，更不用担心柳青会堵她的路纠缠于她。

分手有一年多，孩子都快一岁了。

推着婴儿车和老公一起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她感到幸福满满的。

忆及从前，更庆幸自己当初做出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

对一个女人来说，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看了一眼走在身边的秃头男人，眉头不可察觉的皱了一下，感觉不妥，然后脸上又堆出了讨好似的笑容，显得特别的娴淑。

她不是不会温柔，只是她不想对着不值得的人来浪费自己的温柔。

这个男人别的都挺好的，就是长得挺一般的，而且还秃了顶。

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担心——不知道他们的儿子，以后会不会也遗传这个。

心里生出一个念头：“要是他长得跟柳青一样，那该多好啊。”

这个念头之后，又生出另外一个念头：

“要是他脾气也跟柳青一样，对我跟柳青一样好，那该多好啊？”

在念头生出来之后，又摇了摇头，甩掉那样的念头，想着：

“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对女人好。但凡有一点本事，都不会像个舔狗一样无原则的捧着女人。”

“优秀的男人都是自信的，都会维护自己的尊严。”

“无原则的讨好女人的男人，注定不会优秀。”

优秀的男人和体贴的男人二选一，她会选择优秀的男人。

推着婴儿车，和黄经理在街上慢慢的走着，感受着这座城市的繁华。

现在她已经跟着黄经理上了鹏城的户口，她已经是这座一线城市的市民。

这座城市的繁华，不属于那些注定要离开的打工者，但属于她。

她觉得特别的幸福。

正沉浸在这样的幸福中，突然听到后面有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一个拎着啤酒瓶的男人醉醺醺的走过来。

大晚上的在外面行走，最怕的就是遇上那种喝醉的人。

霍珍珍心里有一些害怕，往旁边移开了一些。

那个拎着啤酒瓶的男人看也没看她一眼，就行尸走肉一般的往前走走。

越过她身体的那一刻，霍珍珍忍不住好奇，又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突然就脸色发白，长大了嘴巴，差一点惊呼出声。

那个喝醉了的男人就是柳青！

刚开始没有看出来，那是因为这一年多来，柳青的变化太大了。

变得很憔悴，甚至还有一些衰老。

头发也留得很长，遮住了半边脸庞，乱糟糟的，看上去像半个月没洗的一样。

刚看到的那一刹那，霍珍珍甚至还担心柳青是来找她报复的。

直到这个男人头也不回的走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再想起刚刚看到的他的形象，有一些不可思议：

“一年多的时间，他变化那么大吗？”

“他什么时候染上喝酒的恶习的？”

“难道说这一年多的时间，他还没有从跟我的那一段感情中走出来？”

“都多大的人了，还为情所困，多幼稚啊！”

这么想着，又看了一眼身边的黄经理。

做一个对比，心中的幸福感更浓：

“当初我的选择是对的，不然要跟这么一个酗酒且无能的男人过一辈子，那得多可怕？”

她不爱黄经理。

这个她知道。

在她决定要和柳青分手的那一刻，她就告诉过自己，爱情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只会阻碍自己追求幸福。

一个成年人，就不应该相信爱情这种东西。

她不爱黄经理，可是，她爱现在的生活。

推着婴儿车，看着前面拎着啤酒瓶行尸走肉一般前行的那个背影，她更觉得当初放弃爱情的决定是正确的。

走着走着，前面的柳青就走到了一个拐弯的地方。

这个时候，突然一辆车疾驰着撞到了柳青身上，把柳青撞得飞了起来。

“啊！！！”

霍珍珍脸色发白，发出一声尖叫。

那一刹那，她感觉有什么东西重重的撞击到了自己的心脏上一样，很痛。

那一刹那，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掉下来了。

“啊！！！”

深夜里，那一声尖叫响彻了夜空。

霍珍珍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然后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心脏还在砰砰的乱跳，眼泪还在肆意的往下流淌。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息下情绪。

这个时候才想起，她的人生跟梦里的人生并不相同。

和柳青的分手比梦里的分手早了几个月，而且还是柳青提出来的。

因为柳青已经知道了她和黄经理的事情。

而且，分手之后，很快柳青就发达了，成为了这个世界最有钱的那一拔人，比黄经理要高出很多个层次。

她也没有跟黄经理结婚，最后还是选择了分手。

而柳青，也拒绝了跟她重归于好。

回想起梦境，再对比现实。

霍珍珍发现，现实中的自己，已经输掉了人生。

输掉了人生中所有能够走向幸福的可能。

眼泪，流得更汹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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