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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川叔的马车又稳又快,言暮浑浑噩噩地回到八角山下,草草吃过晚饭,喝了阿川叔熬的汤药,脑袋贴上枕头便睡过去了。

雾漫江河,月迷津渡。当她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双腿已经踏进了河岸边。

这里是忘川河?当年惊厥,迷迷糊糊的她走进了忘川河,爹娘在河的彼岸,让她继续活下去的场景历历在目。

不对!这里没有渡劫红莲,亦没有逝去的故人。这里是,易水河畔!

她站在层层雾霭之中,遥看着一个陌生的身影徐徐向自己走近。纵然是梦中,言暮还是警惕地摸向腰间佩剑。

哎,没带!

随着浓雾消散,冷色的月光好像落雪般,覆盖着广阔的河畔。河中不见阿川叔的竹排,也不见一丝微波,自河心到河岸,出奇地宁静!

她从未见过如此安静,如同一汪池潭般的易水河!

没等她惊讶,那个身影已经行至面前。她连忙抬起审视的眼睛,上上下下地看着来者,只见对方长着一张国字脸,留着一撮小胡须,平平无奇,却有着一双落寞的眼睛。

“你不是我要等的人。”那人声音并不好听,还带着一丝酒气。

凄冷的风吹动着河畔上的杨柳叶,明明已到冬日,何来青绿杨柳?

言暮定定地看着光陆怪离的风拂动着对方的衣袂,只见他右手拿着剑,左手拿着酒,问了一句:“你为何在此处?”

“我不知道!”她双手背于身后,腰肢挺立如同白杨般:“敢问兄台是?”

对方闻言笑了笑,说道:“我叫荆轲。”

这下言暮真的摸不着头脑了,她疑惑地皱了皱眉,问道:“你是荆轲?”

诚然,这是不需要回答的问题,自称荆轲的人又笑了笑,小胡须抖了一下,说道:“你经常在这里练剑。”

言暮睁着大大的杏眼,问道:“你如何得知?”

只见荆轲喝了一大口酒,些许美酒从他的嘴间流下,飘出一道梅花的香,他慢慢地走到杨柳树下,抚上它不算粗壮的树干说道:“这棵杨柳告诉我的。”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言暮自觉他就是荆轲,他就是流传数千年的易水大侠。

“明日,我便要启程去秦国!”荆轲举起手中的剑,青铜宝剑没有漫上历史的锈迹,崭新得如同荆轲的明天那般。

“但用的不是这把剑!”荆轲眼角带着笑意,眼中却尽是寂寥,刺杀又怎能光明正大握剑呢!

言暮低头沉思,不知如何作答,该告诉他未来的不堪?还是应于道别之日寄望?

思前想后,最后只得鬼使神差问了一句:

“你为何会去刺秦?”

“为何?”荆轲听了言暮的话,抬头看了看眼前不为他们流动的易水河,说道:“假如你问的‘何’,指是什么原因,我可能答不上来!”

“不过,假如你问的‘何’,指为了何人,那我倒是能告诉你!”

荆轲看着眼前之人,不是他要等的人,终是无缘无分。

“我年少之时,在卫国游历,偶日见一妇人神情悲戚,站于桥上张望,我本想回头询问,可碍于与友人有约,便只得匆匆离去。”

言暮静静地看着荆轲,他边说边举起酒坛子大口大口地畅饮,那双眼睛渐渐被酒气熏出红丝。

“次日,再回到原地,那妇人已投河身亡,打听才知,其夫被征兵入伍,早已马革裹尸。其子病重多日,因贫无医而死。家中良田被占,父兄弃之如履,邻里斥她为晦,茕然一身,唯一死了之!”

荆轲低头不知是哭是笑,语气却带着十足的悲戚:

“听罢之后,我才了然,那日她哪是张望,她是盯着我啊!假如我回头了,问她了,那她可能就不会跳下去了!”

哪怕只有一丝陌生人的温柔,也能点着一个人活下去的烛光!

荆轲对着朦胧晦暗的苍天,挥舞着手中之剑,其式与易水剑法有些许相似。

“自此,我便顿悟了!我手中之剑,是为了希冀天下太平之人而挥!”

言暮定定地看着于易水河畔尽情喝酒,肆意舞剑的人,嘴中喃喃道:

“希冀天下太平之人……”

蓦地,天旋地转间,她再次睁开那双已经逐渐清明的双目,眼前黑暗一片,月光照进来,房间熟悉的一桌一椅全然呈现在她眼前。

她慢慢坐起,身上依旧沉重不堪,但脑袋却清晰无比,胸中滚烫的心正在叫嚣着:

挥剑!为希冀天下太平之人!

思及至此,言暮便不想浪费一刻,她猛地跳下床,抓起放在床边的宝剑,摸着黑推门走出房间。

人在荆棘中,不动不刺。心在俗世中,不动不伤。

既刺则自忍,既伤则自医!

她牵着初时骑来的黑风骏马,静静地走出府邸的大门,夜色迷蒙,一轮弯月不亮亦不晦暗,漫天的星星,却亮不过言暮眼中的火。

“去哪?”突然,阿川叔的声音又一次悄然而至。

言暮闻声,嗓子眼提了提,转过头看着提着一盏油灯的阿川叔。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二字:

“杀人。”

寒风萧瑟,看不穿内心的梅川,眼皮微微下敛,随后抬手,扔了一个火折子给牵着马的言暮,转头说道:“早点回。”

没等言暮回答,一霎间便不见了踪影。

言暮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寒气,胸腔中滚烫的气焰依旧不减,只见她一跃上马,朝着易水镇,策马而去!

亥时二刻,寒风入冬,家家户户,闭紧门窗,堵住萧瑟的风,堵住艰难的日子。

今夜,有一女子,骑黑马悄然越城,乘西风踏至林府之上。

——

自八年前做了县老爷,林大人这原本消瘦的身子骨,倒是在这几年越发的圆润了起来,下面的人都说他心宽体胖,他却是个明白人,没有大鱼大肉,鲍参翅肚侍候,心里宽敞了肚子还是得挨饿!

今夜在外赴宴,听着几个花姑娘弹琴跳舞,折腾来折腾去,便到了二更,若不是明日要见京城来的大人,今晚就睡在那怡红院了。

哎!白白错过一夜的好机会!

林大人边叹着气,边掂着自己的大肚子走进自家院子。却不料,整个院内漆黑一片,连个下人都没有,这下可把这县里的青天大老爷气得不轻!

“怎么搞的!一个人都没有!全部死去了吗!”不见衙门上的故作严肃,也不见酒席上的斯抬斯敬,此刻的林大人咧着那张满口黄牙的嘴,对着黑漆漆的院子大声骂道。

那声音却好似没有惊起任何人般,林大人这下心里咯噔了一下,却还是强装镇定,连忙跑向仍亮着一丝灯的房间。

咿呀一声,木门被大力推开,就跑了不过十步的林大人,兔头獐脑的脸上全是虚汗,喘着的粗气都带着花酒之息。

一阵冷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把房间的油灯吹得闪烁了一下,林大人借着灯光,看到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年,正端坐在房间的茶桌前,细细地喝着他珍藏的碧螺春茶。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林大人定睛看着眼前的人,脸容俊俏无害,倒是那一道英眉挺立,透出了几分侠气。

等了一小会的言暮,本就受了风寒,眼皮子困得不行,一见要杀的人终于回来,便笑着看着他,容貌如三月桃花,言语却似腊月飞霜:

“我是刺客,在这里,是准备杀你!”

林大人瞥见自称刺客的少年那把放在桌上的剑,顿时便吓得往门外冲去,大喊大叫起来:“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言暮见状,弹指一下,木门便砰的一声紧紧闭上,把林大人的去路堵的死死的。只见她又喝了一口碧螺春,果然清香绕齿:“别叫了,都晕过去了!”

林大人见他就这么坐着,不慌不忙的模样,一路受人尊捧的它哪里受得住对方的步步相逼:“我不信!我的护卫绝不会……”

“护卫?”言暮听着林大人的话,突然抬起头说道:“倒是杀了几个看着眼熟的。”

林大人见自己都吼得如此大声,却一个人都没来,也是猜到了,便连忙又再次冲向木门,这次撞门也要跑出去了!

言暮抬起一边眼睛,瞥见那胖乎乎的身影,艰难地迈着大步冲着,便悠然地放下手中的茶杯。

右手拔剑,剑风一挥,油灯又闪烁了一下!手中剑若够快,骨肉分离时,是没有一点儿声音的!

林大人的双腿已然被齐齐砍去,那肥胖的上半身失去了支撑,一把往后跌落在地板上。紧接着下一刻,鲜血与痛楚一同猛烈地溅出。

“啊!啊!”他疯狂地叫着,腿上的剧烈的痛让他不得不用嘶吼来缓释。

路过打更的更夫,听到这撕心裂肺的叫声,心中不禁想道:这林府又在教训下人了,之前就好像打死过好几个,听着这声音,还以为是杀猪呢!

更夫打了几个冷颤,连忙撒开腿子远离这个晦气的地方。

言暮捂着自己的耳朵,有些抱歉地对着地上的人说道:

“小生我第一回杀人,难免有些生疏,你得受会儿累了!”

痛苦不已的林大人,许是过了最痛的时候,又或者是痛得神经都麻痹了,还有力气对着坐在原位的言暮说道:“求求你大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言暮英眉一皱,她只知道百姓口中说的那些营私舞弊,具体的她还真的不知道呢,她笑了笑,对着地上的林大人饶有兴致地说道:

“那你说说你哪里做错了!”

林大人张着那双快要撕破眼角的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白玉少年,他做错了什么?不就是杀了些平民,贪了些钱财,这大恒像他这样,比他更甚的官多的是!为何偏偏他要送了命!

“我,我……”林大人支支吾吾,哪里说得出什么。

言暮看罢,那双眸子顿时失去了兴致,眼皮耷拉了一下,手中剑运力一挥,颈间血喷涌一出,地上狗官已人头落地!

“不想听了!”

清冷的声音,如嗜血修罗般,在血色之夜蓦然响起!!

不过,她还没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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