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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叶梢梢夏景深,迷梦春心终归真。

言暮刚从药房取了药,正走在回去熬制的路上,碰见君必鸣,走进一看,他还拎着自己留在他那处的行囊。

“君神医,这些日子为何不见你呢?”

君必鸣本就打算过来找她,正好撞上,便直言道:“前些日子我关在药房子里给菲菲姨炼制治心绞痛的药,今日过来送药,顺便把你的包袱带过来了。”

心绞痛?言暮捕捉到君必鸣话中的信息,但不好多问,顺势伸出手接过行囊,说道:“劳烦你多行此趟。”

“不必客气!”君必鸣松了松被包袱压着的肩膀,问道:“这几天没来给你针灸,为何你的青淤也浅了呢?”

言暮捋了捋包袱,笑着答道:“唐公子在帮我针灸呢,难道不是你让他给我治病的吗?”

唐昂?针灸?怎么回事?

君必鸣震惊到双眼瞪得圆滚滚的,脑中可是天雷滚滚,看来菲菲姨的“奸计”得逞了!但唐昂怎会喜欢李拂呢?总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言暮可顾不上细瞧君必鸣变幻莫测的表情,她把手伸进包袱里捣鼓着,终于摸到了那枚图腾玉佩,就一下掏了出来。

君必鸣看着言暮手中的玉佩,有些诧异地问道:“李姑娘,你为何会有唐门密卫的令牌呢?”

“唐门密卫?”君必鸣话音刚落,言暮只觉得全身寒意凛然,一双英眉禁不住地皱了起来,但下一刻却又反应回来,甚至有了其他打算,她将令牌大方递出,说道:

“我在来巴蜀的路上捡的,君神医,你再仔细看看,当真是唐门的令牌?”

君必鸣接过令牌,大致看了一下,肯定地回答:“不会有错。”

这么说,翠竹是唐门密卫!

忽然,方才的寒意刺激着她的内心,好似一道闪电击中她的脑子般,细碎的画面全部浮现在她的眼前,唐昂!

为何自己见他的第一面时便想起了灭门时的仇人,为何他的嗓子会受伤,他看模样应是十九二十岁,五年前那一夜的,用剑对着自己的人,不也就是十四十五岁吗!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声了,一张嘴张着,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灭门仇人,寻寻觅觅,竟然就在她的身边!

不对,她不能肯定!

她压制住心中无比的震惊和苦痛,重重地眨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时已经变回了一贯的模样,她甚至强硬地挤出了一个微笑,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君神医,我听唐公子说过,他的嗓子是五年前受伤的,是去江南那回吗?”

君必鸣惊讶地看着言暮,唐昂居然连这个都告诉了她?难道真的是用情至深,知无不言?

其实,不需要君必鸣回答了,言暮从他的眼中就知道了答案。

“君神医不必答了,我不该多问的。”言暮强装着体贴地笑了笑,这让君必鸣有些窘迫,既然是唐昂主动说的,他藏着掖着就没了男儿的大方了。

“悄悄跟你说,就是那次去江南受的伤,我还是真不理解,当时唐昂的武功虽说也不差,当时跟着他的护卫嫣红听说也是唐门密卫里数一数二之人,眼睛和喉咙怎会受了那么重的伤……”

“噗嗤”一声,一阵不合时宜的笑声打破打断了君必鸣的话,他不阴所以地停下嘴巴,疑惑地看着不知为何突然笑出声的言暮。

言暮摸了摸自己僵硬的脸,抱歉地说道:“方才有东西飘进我的鼻中了。”

君必鸣想想也是,李拂平日得体有修养,绝不会听了唐昂灰色的过往而耻笑的。

他不知的是,言暮并不是在笑唐昂,而是在笑可悲可笑的自己!

“你方才说炼了药给菲菲姐,怎么不送过去呢?”言暮看似转移话题,实际上脑中早就有了更深一层的计谋。

君必鸣傻乎乎地点了点头,从手袖中取出了药瓶子说道:“准备过去了,之前给菲菲姨的那批好像吃完了,这药是平日用来无大作用,到了她真的受到惊吓,心肌绞痛时,就是救命的了。”

言暮瞥了一眼药,了然地点了点头,二人并排而行,转角有一处盲点,是谁都看不见之处,随着一声细碎的呻吟,二人就一同消失在那处。

谁,都没看到……

——

言暮坐在唐菲菲的对面,大快朵颐地吃着面前的一桌子好菜。

“慢点儿吃,还有呢!”唐菲菲心满意足地看着埋头吃饭的小师妹,虽说吃相不雅,但看着就痛快,一想到儿子真的开窍了,怎么看就怎么喜欢她。

言暮大口地把猪肚汤喝个见底,终于是吃不下,她放下手中的碗筷,微笑地看着对面的唐菲菲,心中百感交集。

下人过来讲晚膳收走后,唐菲菲便让他们都退下了,她特别喜欢和李拂这姑娘聊天,她聪阴伶俐,也不虚与委蛇,这么些日子里,就她最有意思了!

“菲菲姐,你杀过人吗?”突然,一阵低沉的声音从言暮的口中冒出。

唐菲菲不阴所以,却看见慢慢抬起头的言暮,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连阅人无数的她,也看不出对方眼中的情感。

唐菲菲以为言暮不舒服,或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连忙焦急地伸手抓着孩子的双臂,温柔地问道:“怎么了?”

言暮不答,只是重复道:“你杀过人吗?”

唐菲菲放下抓着言暮的手,一双美目皆的担忧,但她还是说了实话:“我从未杀过人。”

“当真?”言暮听了唐菲菲的话,那双眼睛好似点活了一般,但很快又被她自己掩盖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诡异的笑。

“绝无假话!”唐菲菲伸手抚摸着小姑娘乌黑的头发,不知为何,她心中总觉得又一丝不安。

言暮笑得更加浓烈了,弯起的樱唇,凛冽的眼神,变得不似她,却又是她:

“那,你知道我背上刻着的,是什么凤蝶吗?”

小姑娘狡黠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狠厉,但唐菲菲却听不出来。

“我猜师父她把红珠凤蝶传了给你,对吗?”

唐菲菲是后来拜师的,她听闻过盛京四姝,师父曾说过,她将最后的一个无主的凤蝶纹——碧凤蝶传给了她,那如今,师父只能将自己的凤蝶传下去了。

言暮听了,浅浅一笑,摇了摇头,对着唐菲菲那双不阴所以的眸子,冷声说道:“我身后的凤蝶,是我娘亲传给我的,燕尾凤蝶!”

燕尾凤蝶!

唐菲菲惊讶得双目睁大,细唇微微颤动:“燕尾凤蝶,你是穆少兰的女儿?”

她不是只生了个儿子吗?

“你是江南言氏之人?你是,言以淮?”

言暮笑得更加浓烈,洁白的皓齿笑得合不起来,那双眼睛却一点笑意都没有,那是堕入地狱的痛苦和绝望。

“答对了……”

——

黄昏别时,逢魔之时。

唐岩此人,表面上一团和气,看起来就是位翩翩公子,说起武功,他不爱舞刀弄枪的劳形苦心,说起医术,他更不喜那仁心仁术的惺惺作态,但说到了毒,他天生就对此感到无穷的兴趣。

他爹唐华里曾经跟他说过,什么江湖什么武林,都是莽荒之流才讲的,天下说到底还是当权之人的,武林说到底还是被权贵俯视的。

多年前,他爹曾悄悄跟他说过:“要做到江湖的第一门,说难倒不难,说容易吧,还是要你肯脏了这双手,肯做他们的狗。”

但这些年,他爹又说了:“应晖,他是个莽夫,莽夫,是养不了狗的。”

他爹这些年一直活在无形的惧怕之下,或许他是真的害怕应晖那个莽夫,有一天真的会对唐门出手。他的亲姐,就是个踩到就炸的疯婆娘,一直活在整个天下她最美不可方物的想象之中,还对着他们唐门最大的贵客——他们的堂兄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知道,唐昂是不会娶她的,甚至乎,唐昂连眼尾都不会瞧她一眼,连她视之为珍宝的那些花,都是他为了糊弄她假意说是唐昂所赠。

他畸形却又无药可救的家人里,唯一能给他温暖的,便是他的娘亲了,记忆中的娘亲很温柔很美丽,身上带着一种独特的花香,娘亲说那是他们族里姑娘都带着的香气。

魅惑而清淡,繁密而疏离,娘亲说,那叫做“百花杀”。

鲜活的回忆就到此为止了,因为在他三岁那年,娘亲为了救当年顽皮偷跑到后山爬树的他,被摔下来的自己,压断了脖子,身上的花香也没了。

那时他哭了很久,周围没有护卫,只有满山的花,忽然,他闻到了熟悉的香气,他以为娘亲醒了,一抬头却见到了另一个带着香气的人,那时她背着光,让人看不清面庞,只听她嫌弃地“啧啧”了两声,嘴里嘟囔着:“唐门的男子就是毒!”

然后就喂了娘亲什么东西,走了。

后来,娘亲醒了过来,却如同行尸走肉般,不说话不笑,连眼睛也不再眨了。有人说娘亲中了蛊,变成了“活死人”。

姐姐因为害怕那样的娘亲,便再也不肯见她了。但他不一样,蛊是用药救不了的,那么,就用毒吧!

没了娘亲的管教,爹爹的一味骄纵,让姐姐越发的嚣张跋扈,她时常打死婢女丫鬟,这样子正好,他需要更多的人,来试蛊,来试毒。

所以,前几天,姐姐又打死了丫鬟,他惯例来取人,却遇到了个不识趣的李拂。不愧是君家的徒弟,学得了他们的惺惺作态,丝毫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不还是被他几言几语就打发了,而后试毒,还是一无所获。

那个小丫头虽口吐黑虫,但没死透,他直觉自己距离真正的解药还差一小步,但还是心情不悦地离开了,却不料,当日晚些时候房中的小丫头就被一剑毙命。

是谁杀了她呢?他猜想了许多,但最后还是将目标锁定在一人身上——李拂。当他准备找人去探查时,唐昂便使暗卫阻挠,甚至连那小丫头的妹妹也被唐菲菲护着。

“原来,是傍上了这么个大靠山呢!”

唐岩想清楚了,也不纠结什么,依旧微笑着,端起手中炼好的毒,递给身旁的护卫,示意他喂给躺在床上将死的小丫鬟口中。

这次这个小丫鬟生猛得很,被姐姐蒙着麻布当条狗一样往死里打,血流了一地,他连打开看的都没有,便让护卫自己驮回来了。

护卫端着药走近那滴着血的麻布袋,解开一个口让里面的人探出头来,他有些嫌弃地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是活着的。

“少爷,这丫头脸上肿得离谱!跟中了蛇毒一般!”

护卫有些疑惑地看着床上穿着粗布麻衣的小丫鬟,那肿胀的脑袋沾着粘腻的血,看不清什么模样了,却比棍棒打出来的肿胀许多。

“你管那么多!”唐岩不耐烦地说道:“快喂吧!”。

护卫不敢多言,只好掘开对方泛着黑青的嘴,将毒蛊喂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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