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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净整洁的船舱里,被简单搭起的床榻上半卧着个昏睡着的姑娘,在点着油灯的船舱里,像个睡着了的花精水魅。

豆大的灯火照亮了这一方静谧的船舱,鹅黄色的光亮落在她疲惫合起的长睫,本该潋滟的唇微微抿着,像失了色的玫瑰精致脆弱。

呼唤他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郎,渔人打扮,面容闲适俊朗。

他手上端着鱼汤,路过油灯时,还不忘将灯里的烛火挑拨的更亮。

他的到来惊醒了床榻上睡着的姑娘,虚弱的长睫慢慢张开,眼底像是映满了江上霞光。

“天近傍晚,外面的落日余晖很是漂亮,我带娘子出去看可好?”

顾阿蛮慢慢张开眼,看着眼前的少年郎慢慢浮起一个笑,“我倒是想陪白凤出去,成日在这船舱里待着闷的很。”

她垂眸看向自己紧紧缠着纱布的胸口,又看看自己打着夹板的右腿,微微摇摇头,“还是再等些时候吧。”

白凤也不跟她辩解,只把她扶起来,端了桌上的鱼汤,细心的舀起一勺,待吹凉了才送到顾阿蛮嘴边。

“我今日刚网了一尾鳜鱼,你尝尝。”

奶白色的鱼汤入口醇香,顾阿蛮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可是喝了几口就停了下去,“余下的留给白凤你吧。”

她话还说着,整个人就已经昏昏沉沉起来。

几天前,她被人一渔网捞了上来,满身血迹,昏迷不醒。

“江上的规矩,无主的姑娘,谁捡了就是谁的?”

那个叫白凤的少年郎兴冲冲的把她带回船舱,叫她娘子,像养花那样慢慢的娇养起来。

这是她仅有的记忆。

除此之外,她好似什么都忘了。

白凤说,她这是在水里闷的太久,他把她捞上来的时候,她气都停了,身上的血,流的比渔网里的鱼还多。

但她知道她叫顾阿蛮。

白凤说,她被救醒时曾这样说过。

可她连这个也一并忘记了。

大多时候,她觉得自己脑袋昏沉的厉害,身体却又轻飘飘的,她想飘带在江上的无主小船,摇曳的,漂浮着,不知来处,不知去往何处方向。

再睁开眼时,顾阿蛮在甲板上,远处是即将落入江面的夕阳。

火红的红霞铺满了整个江面,红彤彤的像是琉璃一样,暗色的渔船静静地漂浮在上面,就连吹来的风都是温柔的。

她依偎在白凤的臂弯里,身上盖着的,是几十尾鳜鱼也换不来的白狐衣裳。

她好像是极其怕冷的,就好像现在,白凤身上的短打都要撸起来露出胳膊肘,而她哪怕穿着狐裘也觉得手脚冰凉。

现在是鳜鱼肥美的季节,像这样的渔船在江面上漂浮了许多,他们将打捞的鳜鱼,放进放了水的船室,等到收的满了,才会回到岸上。

白凤也是。

只是自从顾阿蛮来了,她见得最多的就是无时无刻不陪着她的白凤,至于那船室里养了多少尾鳜鱼,她问时,白凤总是笑。

“你老问这个问题做什么?总归你家夫君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白凤眉眼修长,他瘦,可是身形上却附着着薄而结实的肌肉,他的皮肤跟江面上的其他渔夫比起来,甚至算得上是白皙,他的眉眼不是一眼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十分惊艳,可却越看越觉得好看。

他的唇角总是笑着的,带着些许玩世不恭,却又痞气惑人的笑。

他的发总是乱糟糟的,被随意扎着,歪歪扭扭的竖在头顶不知道那一侧。

但他对顾阿蛮是真的好。

就是如果只有一尾鳜鱼,他也会全部放进顾阿蛮碗里的那种好。

“做什么总是看我?”白凤按着她身上的狐裘,望过来的眉眼都带着温柔,“是不是腿脚又疼了?船医晚上过来,这次我让他给你换好一点的药,等再多换几次,腿就不会疼了。”

“很贵吧。”顾阿蛮道,“别再为我乱花钱了。”

她想了想拽住了,脖颈上一直带着的索结,索结抽出,像块令牌又像块镜子一样造型古怪的鎏金听经轮被她从自己怀里拿了出来。

听经轮上白鹿做引颈听经,云海雀鸟翱翔,最为奇妙的是上面的云纹,活像一只大大的耳朵。

佛教七宝镶嵌其上,本该是无比精美的鎏金听经轮,如今一道明显的划痕从中突兀的出现。

划痕即深且重,虽然没有深刻到让鎏金听经轮断裂,但显然已经无法恢复如初。

那道本应该落在她身上的伤口,因为被鎏金听经轮格挡了一下,才让她几乎在那道直接毙命的伤势里,侥幸活了下来。

刚刚离开怀里的鎏金听经轮还带着顾阿蛮身上的体温,她的手指慢慢的摩挲着鎏金听经轮上的佛教七宝。

某一瞬,顾阿蛮觉得自己耳边似乎想起了某个人的声音。

那声音温润而低沉,像带着笑意,又想带着万千柔情,“人在东西在。”

白凤一直看着顾阿蛮手上东西,他伸手将被风吹乱的发抿到顾阿蛮耳后,垂落的目光看不出半分情绪。

“这不是你最宝贝的东西吗?”白凤轻声问,“直接给你换药,嫌这个东西碍事,你都不舍得摘下来,怎么今天把它拿出来了?”

顾阿蛮没有出声,好半响她把东西摘了下来递到白凤手上,“把这个拿出去换点钱吧。”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没有从手上的东西挪开。

她说不清自己这身上花了白凤多少钱,只知道船室里所有的鳜鱼加上怕也是不够的。

不知道为什么?

虽然她的记忆已经记不清了。

可不欠别人什么,是她唯一可以确定的鲜明认知。

顾阿蛮听到白凤笑起来,他按着她的侧脸贴着他宽阔的胸膛,笑的清脆而爽朗,像炎炎烈日里沁凉的甜瓜,听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他的手指揉着她细软的发,“顾阿蛮,你怎么这么傻。”

顾阿蛮在他胸前仰头看他,却在不经意里看到白凤下巴上新长出的青色胡茬,有些恍惚。

“幸好用渔网捞起你的人是我,若是旁人,你怕被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白凤柔和的眉眼带着笑意,“等你想起来吧,若那时你还要送给我,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它从我手里溜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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