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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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见过母后。”永安公主的声音响起，她缓缓迈出脚步，走进了景仁宫中，看着面前一手都是血的女人。

这便是她的母后，一个冷漠残忍，从来对她都是不苟言笑的女人。

在看到胜德皇后一脸冷漠的表情时，永安公主忽然回想起了从前在姑苏颜府时，赵氏温柔带笑地问她吃穿好不好，哪里住得不开心。

如果没有在颜府待上那就几天，她差点以为全天下的母亲都是那样冷漠而绝望的。

永安公主轻轻地走上前去，她早已经对自己这个所谓的“母后”不抱希望了。

“永安，你来了。”胜德皇后看着永安公主，这张脸像极了当年的温德皇后，她太恨了，她很想给面前这个少女一个微笑的表情，但是她没办法压抑住内心的厌恶。

永安公主似乎是察觉到了胜德皇后身上散发出来的、满是厌恶的感觉，但是奈何已经习惯了，只淡淡道“母后唤儿臣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看着永安公主一脸漠然的样子，胜德皇后没有立刻说话，只沉吟了许久，用手帕轻轻地将手上的鲜血抹去，看着帕子被鲜血染红。

“你可知道，你父皇昭告天下，要将你那流落在民间多年姊妹带回来了？”胜德皇后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听到这话，眼中的震惊顿时就掩盖不住了。

她从小寄养在胜德皇后膝下，而胜德皇后也有自己的皇子和公主。在很久以前，她还不知道自己出身的时候，便疑惑过为什么母后对待自己和对待其他几个皇子公主不一样。

那时候并没有人告诉她，直到后来，众多皇子公主一起上学了，才有一个公主告诉她，她是前任皇后的女儿。

胜德皇后见永安公主呆呆地愣在原地，可见这位公主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看着这张酷似温德皇后的面容，胜德皇后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永安，你过来。”胜德皇后这才从凤榻上轻轻坐了起来，微微勾起嘴角，面带微笑地看着永安公主。

胜德皇后这个表情，永安公主是见过的。以前小时候，每一次胜德皇后想让自己处理掉哪个她看不过眼的妃嫔，都会用这个慈爱的眼神看着自己。

看着永安公主脚步轻轻地走向自己，胜德皇后的内心是百般得意，她太喜欢控制温德女儿的这种感觉了，只要自己拿出一点慈爱关心的神色，永安公主就得为自己冲锋陷阵。

“永安……”胜德皇后轻轻摸着永安公主的头，感受到那头发上冰冷的珠翠簪子，冰冷的温度传达到胜德皇后的手上，胜德皇后的笑容变得愈发灿烂，柔和的声音从胜德皇后的嘴里传出，“永安，母后不喜欢你那个姊妹，不喜欢那个福乐公主。”

永安公主微微一愣，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抚养自己多年的母后，她从未见过胜德皇后如此的温暖明媚的笑容，即便是在想让她帮忙处理别的妃嫔时，也从未有过这样温和的样子，像极了……当初在颜府见到过的颜老夫人和赵氏。

“永安，母后不喜欢她。”胜德皇后幽幽地开口，她看着一脸呆滞的永安公主，从自己的头发上取出一个簪子，“这是当年，本宫生下你那太子皇兄时，太后娘娘赏的，清凝想要许久了，可是母后都不想给她。”

冰冷的金色纹凤凰戏蝶的簪子上，还配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这种珠子百年一遇，是生下了太子的皇后才配拥有的华丽首饰。

胜德皇后将永安公主的手轻轻拉住，已经擦干净血渍的右手此刻冰凉依旧。

永安公主低头看着那个被胜德皇后递到自己手中的簪子，脑中顿时划过当初清凝公主撒娇跟母后要这个簪子的场景。

母后竟然要将这个簪子送给她吗？她也能像颜静姝一样拥有疼爱自己的祖母、母亲了吗？

永安公主欣喜若狂，她颤抖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簪子，拥有了这个，就相当于证明了她在胜德皇后心中的地位，这是一个能够证明自己比皇后娘娘亲生的清凝公主还要重要的东西。

“永安，母后希望你喜欢。”胜德皇后假装没看见永安公主面上的欣喜，只是静静地笑着，又重复了一句，“可是永安，那个福乐公主要来了，母后如今不喜欢她，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喜欢她……怎么办？”

这话算是彻底点醒了永安公主，她太过害怕此时此刻，太难得到的母爱会被收回，她握紧了手中的簪子，说道“永安知道了……”

胜德皇后轻轻抱着永安公主，面上的得意和眼中的冷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每一次永安公主说这句话，就代表着宫中又有一位妃嫔要遭殃了。

想来那个死去多年的温德皇后也永远不会想到女儿会被自己牢牢掌握在手中吧。

这是生平第一次，胜德皇后希望温德皇后能够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她太想让温德皇后看见自己两个亲生女儿自相残杀的场景。

“你应该见过你那个姊妹了吧。”胜德皇后轻轻松开永安公主，意有所指道。

永安公主还没仔细感受胜德皇后的拥抱，就被松开了，心中有些不大欢喜，只轻声问道“儿臣哪里见过？”

胜德皇后垂下眼眸，永安公主擅自离宫一事，她是非常清楚的，根据永安公主贴身暗卫的汇报，永安公主对那个颜家姑娘抱有不小的敌意。

“你不记得了吗？”胜德皇后幽幽地开口，她仿佛可以预见日后温德两个女儿自相残杀的场景，于是笑道，“便是那个颜府的女儿，颜静姝……”

“啪嗒……”随着一声掉落声响起，永安公主刚刚才接到手中的夜明珠簪子一下子便掉落在了地上，上头的夜明珠也弹了出来，甚至越滚越远，直到裂成了两块。

……

另一边，颜静姝拜别祖母、父母和两位姨娘等一行人，此时此刻，宛若大姑娘出嫁，在场的人都是泪眼朦胧，顾彩如则是在一旁静静地笑着。

颜奉壹到底是男子，眼中虽有不舍，却也没外露得太明显。老夫人和赵氏虽想着颜静姝，可只当她去享福的，这多日里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红了眼睛。

反倒是两个姨娘，到底是看着颜静姝长大的，都将颜府当做自己的家，也将颜静姝当做自己的女儿，如今一听说大小姐要去宫中了，心中也是百般不舍。

“大小姐如今去了皇宫，只怕再也吃不上府里梅娘子做的薯品了。”燕姨娘想着，若是自己要离开颜府，最舍不得的便是府里新出的糕点美食了。

这让在场的人都哭笑不得，燕姨娘那贪嘴的吃货模样，让原本别离的场面顿时变得轻松起来，这燕姨娘当真跟个小孩子似的。

“好姨娘，”颜静姝笑了笑，在燕姨娘那个单纯的世界里，最为重要的就是吃了，“日后我到了宫里，可有好多好吃的呢。”

“宫里也有很多好吃的吗？即便有……那能有梅娘子做的好吃的嘛？”燕姨娘撇了撇嘴，摸着颜静姝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姨娘宽心，”颜静姝笑了笑，有心让燕姨娘开心些，便轻声道，“日后我去了宫中，看着有哪些好吃的，有机会也叫人寄送过来给家里。”

这话倒是让燕姨娘顿时欢喜了起来，却被文姨娘点出来道“日后公主进了宫，只怕规矩要多了起来，你尽给公主添麻烦了不是，一日日的就知道吃。”

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那王力全已经安置好了车马，也交代好了宫里头来的人，扭头便朝着这笑声处走来，行礼道“奴才见过福乐公主。公主，如今车马可都备着呢，再晚些怕路不好走。”

颜静姝点了点头，又将目光投向颜家人，眼中的不舍几乎都要蔓延出来，只听得颜奉壹轻声催促“公主快些赶路吧，路途艰辛，切记要保住自身才是。”

颜奉壹这话意有所指，是在告诫颜静姝要小心宫中那位皇后，颜静姝连连点头，想要行大礼拜别父母亲，可是奈何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位居帝姬，身份有别，若是行了这礼，便是平白无故给人留了把柄。

于是含着眼泪，低声拜别，在颜家人目送之下，坐上了马车。

颜家人一行人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一直到送走公主的队伍消失在街上。

坐在马车里的颜静姝难掩不舍，眼睛已经红了起来，方才生怕祖母等人伤心，她一向掩盖得极好。如今上了马车，也到底是忍不住，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好小姐，快喝些热茶吧，”颂桃和挽竹在马车上照顾着自家公主，眼看着颜静姝忽然落泪，急忙拿着些吃喝的东西哄着。

此番出门，只挑了些颂桃等一众信得过的女使带入宫中，毕竟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得是有从前伺候的丫鬟才伺候得舒服，再加上宫中人事复杂，也不知道能不能信得过，到底还是要身边亲近的下人才好。

颜静姝看着面前一脸着急的两个侍女，便抹了抹眼角，她如今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要去到皇宫内，要面对胜德皇后这样的人，所以必须振奋起来。

“颂桃，我如今信得过的人不多，唯有你们这些知根知底的、从家里带过去的才敢放心用着。”颜静姝有意点醒她们，宫里不比家里，生怕有什么行差踏错，叫宫里头的那位皇后抓住了把柄。

“之后入宫，会有专门的嬷嬷教导你们，切记不要随便轻信于人，王妈妈从前教导你们的，也要都一一记得清楚。我院中的人一向都是你们在管，也要好生带着，低调些，别轻易出了差错。”颜静姝语重心长，根本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因为去了那个地方，稍有不慎，便是连命都要赔进去的，即便武和帝有心保住自己，但她也怕武和帝有松懈的时候。

颂桃和挽竹跟着颜静姝多年，第一次见到自家小姐如此严肃，顿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连点头称是。

马车前头，王力全则是领着一众队伍朝前走去，他极为重视此番护送公主的任务。

因为他在宫中多年，从未见过武和帝如此下了决心，先是在前朝力排众议，执意要将公主带进宫中，又昭告天下，亲自挑选了接送公主的每一个人。

但没想到最终还是遇到了些不太平的事情。

原本平静的路上，正是一群人在护送公主，经过了繁华大街，又穿过了山间小巷，只隐约听见不远处有刀剑声此起彼伏，在幽静的山坡上显得尤为清晰。

这可把护送公主的一群人吓得不轻，生怕公主出了什么事情。而坐在马车内的几个姑娘也警惕了起来。

“没事的，冷静，”颜静姝看着有些慌乱的颂桃和挽竹，轻声安慰了几句，又抓紧时间问了一下外头的王力全，“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力全此时此刻，额头上已经涌现出了细密的汗珠，谁都没他这样担心公主出什么事情，生怕出了事谁也担不起这责任。一听到福乐公主问话，便答道“回公主，不远处似乎有人在打斗。”

“不必管。”颜静姝当下做了决定，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有那么强的直觉，低声道，“低调些，尽快出发，尽快走。”

“是。”王力全听到了自家公主的吩咐，有意向护送公主的队伍下了命令，要求加快脚步。

随着打斗声越来越远，可见是距离争斗现场也不太近，颜静姝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只希望那打斗的人没有注意到这一群队伍。

“你可是能听出是什么样的人在打斗？”颜静姝到底觉得不安心，轻声安慰了两个丫鬟后，又隔着马车问了问外头。

王力全一听到公主问话，急忙回道“奴才虽学了些武功……但方才的事情，奴才不敢随便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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