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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再景觉得人家说的有道理,反正保胎药对孕妇只有好处,并无不良作用,就开了两副保胎药,并一再跟他们强调,胎儿保住的可能性不大,两副药服完了,不管有没有症状,一定要去医院妇产科做检查,千万别耽搁了。
二人答应着出去了,到了柜上取药,老曲一看处方,药量不大又很温和,就知道是孕妇服的,抓完了药,俩人还对老曲道了谢,搀扶着出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老曲看着这对夫妻好像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不对劲在哪?
病人离开后,他走进张再景的诊室。
谈起刚才那位孕妇的保胎药,老曲说:“药的剂量好像不算大。”
张再景告诉他,那个孕妇的胎气已停,但她哭哭啼啼的,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她男人再三要求,开三副药尽尽人事,自己觉得没那个必要,就开了两副小剂量的保胎药,也算是安慰一下孕妇的情绪,想保住肚子里胎儿,基本没有可能。
老曲说:“我怎么觉得那俩人的神情不大对劲儿,看起来有点鬼鬼祟祟的。”
张再景笑道:“自从上次老宋说了他的故事,你好像看谁都鬼鬼祟祟的。”
老曲摇摇头说:“东家,我真的觉得那俩人不大地道,也许我多心了,但愿没什么事。”
说完,回到了柜上,越琢磨越觉得张老板太好说话了,这一点跟老宋有相似之处,都说医者仁心,但是有的病人却不那么仁义,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嗑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什么仁(人)都有,但愿张老板的好人别被人利用了。
老曲正琢磨事呢,老宋踢了一壶开水过来,问他要热水不要?
老曲灌了一茶壶热水,说:“我刚买了二两西湖龙井,味道极好的,你拿去尝尝。”
老宋摆手说:“我已经好几年不喝茶了,上了年纪,喝茶睡不着觉啊。”
老曲说:“看看,巴结还巴结不上了,上个礼拜你给我家老婆子开的药,还真好使,这不嘛,老婆子要我买点礼物谢谢你,我也不知道买点什么好,要不,赶明儿你休息,我让老婆子做一桌好菜,请你到家里坐坐。”
老宋忙说:“弟妹也太见外了,老曲,你若是真想谢我的话,就忙我打听个人儿。”
“什么人儿?你快说,在兴州这块巴掌大的地方,我老曲不认识的人不多。”老曲拍着胸脯,胸有成竹地说。
其实,老宋也是受人之托,这个托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葛小中。
原来,葛小中之所以跑到离家乡这么远的地方来做工,是为了寻找一个人的下落,这个人就是他的亲姐姐。
这还得从四十多年前说起,当年葛小中的家乡大旱,饿死了很多人,最后,连树皮都被人剥光了,再不离开,就只有等死的份儿,听说兴州是沿海之地,物产丰富,人们的生活不像内地那么贫困,葛父便带着怀有身孕的妻子,一路逃荒来到兴州。
结果,到达兴州之后,才发现这里并非想象中的天堂,穷人的日子照样难过,为了生计,葛父给人家赶大车跑脚,一两个月才回家一次,葛母怀着身孕给人家做保姆了,等到快临盆的时候,被东家赶出了家门,只好在城门外面找了半间破屋栖身。
时值冬月,天寒地冻,葛母生下一个女儿,家里只有葛父留给她的一袋子苞米面和几个鸡蛋,连一瓢白面都没有,葛母生孩子之前就劳累过度,在别人家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生完了孩子又吃不好,喝不上的,她哪里有奶水喂孩子?眼看着孩子饿得哇哇大哭,葛母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思来想去,与其让孩子在她身边等死,倒不如把孩子送出去,万一被好心人捡到了,也许还有一条活路。
想到这里,她抱起孩子出了门,刚要出门,又想到这孩子一旦送出去了,可能一辈子可就再也见不到了,想到这里,她心如刀剜,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她想给孩子留点什么。
环顾家中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便将结婚时娘陪嫁她的一个绞丝银手镯从手腕上撸了下来,放进了孩子的包被里,又哀求了城门口一个算命的先生给她写了个红纸条,上面写着孩子姓什么,何时出生的。
第二天,趁着早晨刚开城门,来往人员不多的时候,葛母将孩子悄悄地放在城门下,一个人躲在别处,远远地看着孩子,心里说,要是等半个时辰还没有人抱走孩子,就跑过去把孩子抱回来,就算是饿死在自己怀里也认了。
不料,一个捡垃圾的老头看见了地上的孩子,赶紧抱了起来,大声地喊道:“这是谁的孩子?这是谁家的孩子?”
喊声惊动了来往行人,大家都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这个说:“准是狠心的父母,把孩子给扔了。”
那么说:“多可爱的孩子,谁家没有孩子快抱回去吧。”
一个进城卖菜的老头,放下担子,扒拉开包被看了看,叹口气说:“可惜是个闺女,要不我就抱回去了。”
葛母一听,刚想跑过去将女儿抱回来,听见捡垃圾的老头说:“我已经在这捡过三个孩子了,我这就把她送到育婴堂去,在那里至少不会饿死。”
葛母一听这话,又收回了脚步,心想,原来还有一个这样的地方,专门收留弃婴,不管怎么说,女儿到了那里还有条活路,总比眼睁睁看着她饿死了好。
三年之后,葛父和葛母总算是攒了几个钱,他们决定回家乡去生活,临走之前,满怀希望地去育婴堂,想要抱回自己的女儿。结果,育婴堂的老板娘说,他们的女儿早已经被人抱走了,问她是什么人家抱走的?她说人家没留姓名。
夫妻俩怀疑老板娘没说实话,就一再央求老板娘告诉他们实情,老板娘不耐烦地说:“大凡来收养孩子的,都怕碰上你们这样的人,不想要的时候把孩子扔了,待孩子懂事了,又想要回去,所以,他们收养孩子的时候都不敢留下姓名,再跟你们说一遍,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们实情?”
夫妻俩半信半疑地离开了育婴堂,又到城门口去找捡垃圾的老头,捡垃圾的老头没好气地说:“三年前是我把孩子送到育婴堂的,可她在里边怎么样,我一概不知,你们当初狠心把孩子扔了,现在又来问我,我怎么知道孩子被谁收养了?”
夫妻俩没辙了,只好收拾行李回老家。
回到老家以后,夫妻俩接连生了三个孩子,葛小中是他们回到家乡生的第一个孩子。
葛父去世前,嘴里一直念叨着一句话,要把闺女找回来啊。
葛小中这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姐姐,当年为生活所迫,被父母给遗弃在兴州,没能找回来。
他向父亲保证,一定要把姐姐找回来,于是,人到中年的他跟着一伙老乡来到兴州做工。
听完老宋的介绍,老曲叹息说:“都过去了四十多年,谁知道当年这个孩子现在还在不在兴州,找起来难呀。”
老宋笑他:“刚才还吹牛呢,这一会儿就怂了?”
老曲给他支招说:“要不你求求咱东家,他认识警察局的人,让他跟警察局的人打个招呼,帮葛小中寻找一下。要不靠我们俩,那还不是大海捞针一样,猴年马月能找到?”
老宋想了想说:“我已经给东家添了不少麻烦,这件事就不麻烦他了,你刚才这一说,也算是给我们指了条道,明天让葛小中自己到警察局跑一趟,请求警察帮忙查找。”
“嗯,这才是找人的好办法。”
老曲似乎又想起什么,伏在老宋耳根子便嘀咕了几句。
老宋笑道:“我说那间门面,最近车来人往的,好不热闹,我倒是没有注意挂的什么招牌,看那个热闹劲儿,我还以为新开张的饭馆呢,没想到开的是医馆。”
“可不嘛,新开张的医馆,叫顾春堂,这名字可不跟个饭馆似的。昨天,还来了好多名人剪彩呢,你说,他们开在哪里不好,偏偏开在咱们斜对过儿,摆明了是来抢咱们生意的。”
老宋向里院指了指,问老曲:“东家知道吗?”
“闹这么大的阵势,东家会不知道?听说顾春堂老板叫彭吉祥,我见过此人了,尖尖的脑袋,上面没几根头发,看上去像个蝼蛄腚,在兴州这块地界,我不认得的人不多,可此人什么来历,我倒是没听说过。”
“管他什么来历,咱们一律不怕,这开医馆跟开饭馆一个道理,要有真东西,人家才信得过你,摆再大的花架子没用,老百姓心里有杆秤。”
一说到花架子,老曲绘声绘色地讲了前几天看到的一幕活把戏。
说的是顾春堂的老板彭吉祥,开业之前,请来饭馆、澡堂的老板和伙计,每个人送一点礼物,让他们给顾春堂做宣传。
孙吉祥也亲自登台表演了一番。
他穿上新马褂,脚蹬锃亮的皮鞋,打扮得不伦不类的。
这几天,坐着马车来来回回地跑,故意跟门口的人打招呼,说什么:“我刚从王局长家回来,王太太身子不舒服,请我出诊。”
再不,就是“李老板今日身体不适,请我出了趟诊,这不,忙得我脚后跟都不着地了。”
也没人问他,是哪位王局长,又是哪家的李老板。
老宋笑道:“这是有名堂的,叫做开业术,有意地营造出一副刚刚开诊,就诊业繁忙的假象,这种小把戏,骗得了别人,如何骗得了咱们?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倒不如用心看好几个病人,病人口口相传,医馆的名声自然传播出去了。”
老曲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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