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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有目的又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吴超越和湖广总督官文之间的明争暗斗终于还是不可避免的展开,拿定了主意要借助扩军这个由头把骆秉章也拉下水替自己分担压力,即便明知道官文提出的钱粮负担方案不公平,吴超越还是答应了接受官文提出的这个方案,承诺官文的扩军计划只要获得满清朝廷的批准,湖北藩库就承担这笔钱粮。
官文很有风度的夸奖了一番吴超越的精忠报国,还决定传召骆秉章前来湖北省城,召开一个湖广扩军会议,讨论军费分担、新军组建和兵力分配等具体事宜,讨论出具体方案再呈报满清朝廷请批。巴不得和骆秉章直接讨论联手计划的吴超越一听大喜,立即满口答应,各怀鬼胎的督抚二人欢笑而散,官文还让他的心腹幕僚唐时曩代表自己恭送吴超越出门上马,待吴超越仿佛一如既往。
替官文把吴超越送走后,唐时曩重新回到了官文的面前时,咱们的官制台才露出本来面目,满脸讥讽的冲唐时曩问道:“怎么看?”
“被迫退让。”唐时曩答道:“扩编湖广军队是朝廷的意思,吴超越除非是想抗旨,否则就只能依从制台大人你的命令。湖北现在的钱粮情况也稍微要好过湖南一些,制台大人你要他承担六成也是师出有名,他不想多惹麻烦,所以才一口答应。”
“如果你是这样看的话,那你就太小看这个小蛮子了。”官文冷笑,说道:“这个小蛮子没安什么好心,是想上屋抽梯,把骆秉章拉下水与他联手斗老夫。”
“把骆秉章拉下水?”唐时曩有些傻眼。
“对,他一口答应老夫的扩军计划,就是要把骆秉章拉下水。”
官文点头,笑容也更加狰狞,说道:“他手里握着汉口海关,钱粮情况要比骆秉章好得多,承担六成钱粮他拿得出来,骆秉章却未必能承担那剩下的四成,他料定骆秉章必然会反对老夫这个扩军计划,所以才一口答应,上屋抽梯让老夫去逼骆秉章交出那四成钱粮,也逼骆秉章和老夫翻脸,和他联手共同对抗老夫。”
唐时曩瞠目结舌,盘算了半晌才发现的确有这个可能,赶紧大拍马屁称赞官文的老奸巨滑之余,唐时曩又赶紧问道:“制台,那如何应对?”
“不难应对。”官文笑笑,说道:“小蛮子奸诈归奸诈,可惜还是嫩了点,忘了一句老话叫做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也太小看了骆秉章一些,一相情愿的认为骆秉章会被迫选择和他联手,却忘了骆秉章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是倒向老夫。”
“制台大人的意思是,拉拢骆秉章,收拾吴超越?”唐时曩试探着问道。
官文微笑着点点头,说道:“做君王的,臣子不斗,君王不能安睡。做总督的,巡抚不斗,总督的位置就坐不长。小蛮子之前乖巧听话,老夫当然向着他打压骆秉章,现在小蛮子蹬鼻子上脸敢对老夫呲牙,老夫当然就得拉拢骆秉章打压他。”
“大人高明,权衡之术,简直就是登峰造极。”唐时曩赶紧又拍了一个马屁,然后才问道:“制台大人,那具体该如何做?”
“去文宣召骆秉章来湖北省城议事的同时,顺便给他捎带一道书信。”官文不动声色的吩咐道:“告诉他老夫的具体扩军计划,还有老夫决定的钱粮供给分配计划,问他让湖南承担四成钱粮是否过重?他如果觉得过重,最多能够承担多少。”
“大人高明。”唐时曩赶紧挑起大拇指,称赞道:“以骆籥门的聪明,看到大人你的书信,必然会心领神会,知道大人这次你只是想让吴超越大出血,必然会站在你的一边,逼着吴超越承担更多的军饷钱粮。”
官文得意微笑,然而又盘算了片刻后,官文却还是觉得不够解气和不够保险,又吩咐道:“再写一道书信,给……。”
…………
官文在背后运筹帷幄的时候,吴超越则在前台忙于各种军务政务,尤其是加紧了对直属军队湖北新军的训练和控制,虽然为了避免满清朝廷警觉,没有仓促的过于扩军,却效仿鬼子自卫队的阴招,把士卒当做什长训练,把什长当做哨官培养,哨官则要求接受营官的教育,以便在关键时刻大量迅速的扩军。
为了方便指挥调派和培养独挡一面的人才,吴超越还对军制稍加改动,组建起了四个兵团,把三个营的水师单独编制,统一交给王孚率领,为水师独立兵团;湋源口的四个营由已经改名为黄远龙的黄大傻统一指挥,辅之以冯三保,为第二兵团;另将三个营交给曹炎忠组建第三兵团,辅之以刘铭传;骑兵营、炮兵营和三个直属营则划归第一兵团,由吴超越亲自率领。四个军团的编制都是湖北抚标,也全都只听令于吴超越一人。
除此之外,刘坤一的庄字营也是由吴超越直接指挥,是湖北抚标的编制外第五兵团。结果让吴超越既欣慰又暗中恼怒的是,刘坤一几次密报曾国藩企图收买和拉拢他,想把与湖北新军装备相同的庄字营拉进湘军,屡遭拒绝却仍然贼心不死。
武昌总兵王国才也是吴超越的争取对象,结果让吴超越颇满意的是,被自己一手扶持上总兵位置的王国才也还算讲良心,不但同样拒绝了曾国藩的拉拢收买,还密报官文让他暗中监视吴军第二兵团的事,吴超越则回报以重金,并暗中承诺只要自己还在湖北一天,就绝不会让任何人动王国才的位置。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在真正起兵反清之前,吴超越要做的事还很多很多,巩固内部和完全控制整个湖北才是吴超越的首要目标,而要想做到这点,首先要得扳倒官文这条看似人畜无害的真正老狐狸。在此情况下,即便明白骆秉章将来也会是自己的对手和隐患,吴超越目前还得拉拢他和自己站在抗衡官文的同一线,所以收到了骆秉章抵达湖北省城的消息时,吴超越便亲自到了码头迎接骆秉章,也终于见到了骆秉章这个真正的湘军总头目。
和想象中一样,满脸笑容的骆秉章果然也是一个老奸巨滑的角色,再是与吴超越有说有笑也不肯主动提起官文正在筹备的湖广扩军计划,吴超越也沉住了气没有聊起这个话题,只是采纳赵烈文的建议,拐弯抹角的让骆秉章知道了自己已经和官文在私下里翻脸的事,骆秉章则是不置可否,还反过来劝说吴超越要和官文保持水乳之合,别闹出矛盾白白便宜长毛发匪。
虽然一时半会闹不清楚骆秉章究竟是什么打算,但吴超越还是十分自信骆秉章一定不会对官文言听计从,还早早就做好了坐山观虎斗的准备,含笑把骆秉章送进行辕下榻,与骆秉章言谈甚欢。
骆秉章抵达湖北省城的第二天上午,官文正式宣召吴超越和骆秉章同到总督府衙门议事,吴超越开始还带着赵烈文高高兴兴的准时前往,然而抵达了总督府时,吴超越终于发现情况不对了——骆秉章竟然早就到了总督府衙门,还已经在大堂上和官文有说有笑。
更让吴超越觉得情况不妙的还在后面,两抚一督都聚齐后,官文却并没有宣布会议开始,还笑着说道:“籥门,慰亭,再等一等,还有个人没到,等他来了再开始。”
“制台大人,还有谁?”吴超越疑惑问道。
“你老师曾国藩。”官文微笑说道:“他的所部兵马出自湖广,目前又屯兵湖广境内,这次既然朝廷让湖广扩军以便抽调,老夫就想借着这个机会,把他的所属兵马也收归湖广编制,就写了一道书信叫他也来参加这个会议,一同参与讨论此事。”
官文的话虽然轻描淡写,但是对吴超越来说无疑就是晴天霹雳,偷眼看看仍然谈笑自如的骆秉章,又回头看看脸色有些发白的赵烈文,吴超越的脸色同样有些苍白,暗道:“糟了,中计了!我那位白眼狼老师早就巴不得可以获得稳定的钱粮军饷,肯定会站在官文一边,看骆秉章的模样也是和官文已经暗中勾结,这次的会议,我是一对三了。”
偷看到吴超越的苍白脸色,官文当然是心中大快,万分得意的冷哼小蛮子也敢老夫斗,这次看你怎么死。结果就在这时候,门外恰好有人来报兵部侍郎曾部堂抵达,官文赶紧起身,招呼吴超越和骆秉章一起随他去迎接曾国藩。
出门迎接曾国藩的时候,吴超越当然和赵烈文走到了最后,抓紧时间低声商量,吴超越飞快问道:“怎么办?”
“无计可施。”赵烈文满脸愁容的低声说道:“曾部堂早就巴不得甩脱你对他的钱粮军饷控制,又是乘机扩军的大好机会,肯定会站在你的对立面。骆抚台的模样,看样子也象是早就和官制台暗中有交易了。”
“一帮老狐狸!”
吴超越突然发现自己其实非常的可悲,所面对的全都是老奸巨滑的老狐狸,还都是老成精那种程度,一时间根本想不出任何办法面对即将面临的极度被动局面。不过还好,吴超越最大的优点就是年轻有冲劲,稍一盘算间,吴超越就想出了一个十分冒险的办法,低声对赵烈文吩咐道:“马上派人过江去汉口,把……。”
“慰亭,真要这么做吗?你可考虑好了,这么做了,你就是得一对三了!”
“我现在难道不是一对三?反正是必输无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破釜沉舟,拼一个鱼死网破,还有一线生机!”
拗不过吴超越的坚持,赵烈文还是赶紧依从吩咐,紧急派人过江去依计行事。吴超越稍微放下了一点心来后,也这才大步追上官文等人,再一次见到了绝对算得上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曾老师。
师生见面的场景依然感人,拜倒在恩师面前,吴超越声泪俱下,曾老师也是老泪纵横,一边亲手搀起得意门生一边好言安慰,最后还是在官文和骆秉章的一再劝说下,吴超越和曾国藩才结束表演,携手进了总督府衙门。
师生和睦的表演结束于会议正式开始,高谈阔论一番平定发匪的形势之后,又正式宣布了将湖广军队扩编至七万后,图穷匕见,骆秉章和曾国藩虽然都一致同意官文的扩军计划,却又一致反对官文之前提出的钱粮军饷分配方案,也一致要求吴超越的湖北藩库承担更多的钱粮军饷,并要求准时按期供给。
“慰亭,不是老师的胳膊肘往外拐,是湖南那边的情况你也知道,这几年来为了办理团练出兵讨贼,湖南的藩库早就已经空了,不但没有半点节余,相反还欠着户部和地方府库几十万两银子,实在是再拿不出钱粮来支持官制台扩军了。”
“吴抚台,老夫并非推托,是你这边的情况要比湖南好得多,湖北通衢九省,水陆商贸发达,光是抽过路厘就可以收上来无数银子,又有汉口的关税可以截流,情况要比湖南好得多,这次湖广扩军,湖北理应多出钱粮。”
骆秉章和曾国藩一唱一和的逼着吴超越多出钱粮的时候,吴超越一直都没有吭声——吭声也没用,骆秉章不愿再出钱粮,曾国藩又在扩军计划中得到了十个营水师和十二个营陆师的编制,还可以借此获得稳定的钱粮军饷来源,吃错了药才会帮吴超越说话。
吴超越也没失态,更没有恼羞成怒,只是一直微笑看着官文,坐等官文发话,结果官文也没让吴超越失望,等骆秉章和曾国藩数落了一大通逼迫湖北多出钱粮的要求后,官文果然微笑着开口问道:“慰亭,你怎么看?”
“回制台大人,下官只出六成。”吴超越微笑答道:“制台大人之前要求下官承担扩军费用的六成,下官也答应了,大人你总不能朝令夕改吧?”
“慰亭,怎么说话?”曾国藩呵斥道:“怎么能这样对官制台说话?有没有礼貌?”
“无妨,无妨。”官文微笑摆手,笑道:“慰亭说得对,老夫是有点朝令夕改的意思,但老夫当时是不知道湖广两省的具体钱粮,这才向慰亭你咨询湖北能够承担的粮食数目,并非正式政令,现在我们议定了,才真正算数。”
“但下官真的拿不出更多的银子钱粮了啊?”
吴超越无奈的摊手,结果话还没有说完,官文就微笑说道:“慰亭,言过了吧,老夫已经问过湖北布政使马秀儒马藩台了,湖北承担了六成的钱粮后,似乎还有一点节余,慰亭你再想点办法开源节流,承担八九成都没问题吧?”
“八九成?湖北藩库还有那么多节余?”骆秉章很是惊讶的问道。
瞟了一眼骆秉章那张看似温和却包藏祸心的笑脸,吴超越本想据理力争,但话到嘴边时,又一个反客为主的好主意却突然出现在了吴超越的脑海中,让吴超越想都不想就脱口说道:“就算勉强有点节余,那些银子也都有特别的出处了。”
“有什么出处?慰亭你别说你又想扩编抚标了吧?”官文冷笑问道。
“折价偿还湖北这几年拖欠朝廷的漕粮。”
吴超越只用一句话就让官文变了脸色,吴超越微笑说道:“制台大人你也知道,自咸丰三年以来,因为发匪阻隔,漕运不通,湖北已经拖欠了朝廷三年的漕粮,现在朝廷又正在江南用兵,急需军饷,所以下官想要上表朝廷,奏请朝廷批准湖北藩库将积欠的漕粮折换成现银,将银两押解进京交付,帮助皇上和朝廷解燃眉之急。”
说罢,吴超越又转向了骆秉章,微笑问道:“骆抚台,你以为如何?”
骆秉章也笑不出来了,脸色还变得吴超越之前更白,因为吴超越一旦这么做了,满清朝廷肯定也要逼着湖南这么做,逼着骆秉章把同样积欠三年之久的湖南漕粮折换成现银押解进京交付!如果真是那样,藩库早就是空空如野的骆秉章除了上吊自杀这条路以外,真找不出任何办法来应对了。
吴超越这招更狠的是,对已经在铸造铁钱铅钱搜刮民财的满清朝廷不但不会拒绝,咸丰大帝还一定会大夸吴超越是天下第一忠臣!官文和骆秉章敢说半句话反对,咸丰大帝还能剥了他们的皮!
场面终于轮到吴超越占据主动了,微笑着打量脸色苍白如纸的骆秉章一番,又看看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的曾老师,吴超越这才把目光转向官文,微笑问道:“官制台,下官此举算是急朝廷之所急,想朝廷之所想,不算做错吧?”
官文也不吭声,虽说吴超越主动要求偿还拖欠满清朝廷的漕粮是湖北藩库出银子,与官文无关,但吴超越真的宁可把银子给满清朝廷也不给官文,那官文就彻底的毫无办法了——既争不过户部那帮两眼绿光的豺狼饿虎,更不敢争!末了还得马上结束与骆秉章的短暂蜜月期!
狠狠打压了官文和骆秉章等人的嚣张气焰后,吴超越站起了身来,拱手说道:“官制台,骆抚台,恩师,如果你们需要重新考虑,那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办,就先告辞了,等你们议出了结果我们再仔细商量不迟。”
说罢,吴超越也没和官文等人罗嗦,领了赵烈文就匆匆出了大堂,径直离开官文的湖广总督衙门,官文、骆秉章和曾国藩三人则是表情各异,官文脸色阴沉又咬牙切齿,骆秉章表面上不动声色却内心里翻山倒海,看着吴超越离去的背影眼中尽是杀气,惟有曾国藩的神情如常,心里则说道:“闹得好,和骆秉章、官文闹得越僵越好!真把他们逼急了,你在湖北的日子也该到头了。不过你放心,师生一场,你留在湖北的兵马战船和铁厂枪炮局什么的,为师会替你照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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