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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豆县公安局打电话来通知我去清理妈妈的遗物,他们要提取脚印便于破案。
我和徐无边走进公安局大门,局长一行人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请座,无边、天涯。局长已经如同老熟人一般直接叫他们两个字名字。
这时,有四个女孩子一齐将我团团围住,她们大都二十三、五岁,边哭边说:天涯姐姐,我们要为潘妈妈报仇。随即她们抱头痛哭起来。
都收起伤心的眼泪。天天,坐下,听局长说话。徐无边也不客气直奔主题:老领导,作案人还没有抓到吗?
是啊。局长摇头声音低沉:我们无能啊!都过十五天了一点索也没找到,还没把罪犯绳之以法。这名罪犯逃哪儿去了呢?整个县城翻个遍也没能挖出凶手。这不,四位受害人都在给我们施压呢?
四个女孩异口同声:一定要惩罚凶手,决不能让他逍遥法外,否则我们都不答应。
南豆县出了这么大的杀人案,影响很大,互联网上不时有人在谩骂我们南豆公安局无能。县领导也在给我们施加压力。坐在局长旁边的一位女公安叹气说:我们局长压力也很大。今天请你们来,一是希望你们提供线索,二是让天涯清理妈妈的遗物,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我猛然站起,指着门外气愤地说:我知道是谁,一定是他。
全屋子的人眼光一齐看着门外。徐无边将我按回座位,小声地说:天天,不能胡说,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又不在现场,怎么能随便说呢?
一定是他,是那个恶棍。我愤然站起来恶狠狠地说:我就知道他阴魂不散,妈妈走在哪儿,他会跟在哪儿。我要是找到他一定将他撕成碎片。我说着就往门外冲去。
天天,徐无边在后面大声喊:你回来。
随后一行人跟在我后面跑着。
我跑过一条大道,再也跑不动了。蹲在地上哭起来。
别在任性,好吗?徐无边有些生气也不敢发作,皱着眉头叹气:你说你一个劲地哭有什么用呢?你在大街上跑起什么作用呢?现在我们最要紧的事就是协助公安机关将罪犯抓捕归案,将他绳之以,以告慰妈妈在天之灵。
我......我顿时脸色煞白,由于过急地跑动,一直喘着粗气。听着徐无边说很有道理,我溜到嘴边的话只也吞进肚里。此时的我除了哭还是哭。
宝贝,别哭。徐无边只好劝我,用最温柔的话感染我。他生怕说错一个字引起我发飙起来。其实,我也感到我的神经不正常,经常慢无目标在大街小巷疯跑,说话语无论次。为找妈妈,我真是快疯了。无边哥看着我如此神态,他心里一定特别急,只好用温柔的语言对我说:天天,别急会找到妈妈的。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四位女孩子陆续跑到她身边,一边喘着气一边哭着叫着:天天姐姐,别难过。妈妈看着也会难过的。
局长一行人立即警觉起来。他迅速安排人按照潘天涯的描述画像。
警车很快开到我的身边,局长拍打着我的头沉重地说:先去清理你妈妈的东西吧。看有没有新发现。
局长,凶手一定是余彬文,一定是他。他怎么还没死啊。他该死的。我说着向局长跪下:一定在抓住他,将他处死,给我妈妈报仇。我泪流满面带着深仇大恨。这个恶人,为什么还活着?他不是被那些坏人抓去了吗?为什么没被打死呢?
会的。我们一定会的。局长迅速拿起对讲机:喂,行动小组请注意,立即将徐彬文的基本情况调查清楚。半个小时后向我汇报。
局长带我们来到汽车站旁边废弃的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小房屋。说是房屋其实四面全部用废纸挡着,屋顶是石棉瓦。屋子的门是几块大小不同的木板拚做而成。
看着这间破烂不堪的房子,我怎么也不会相信,妈妈会住在这种地方。这是给妈妈遮风挡雨的地方吗?难道妈妈就住在如此简陋的房子里,还过了十五年?妈妈。我在心中问出这个问题向木门重重地跪下,一声长啸,惊动屋顶上的无数小乌。四位女孩子在她身后一齐哭喊跪下:潘妈妈。
妈妈,我来晚了。我大声呼喊声泪俱下,一边哭着一边诉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让您受苦了。她拍打着木门,木门经过好怕重击发出吱吱的声音。妈妈,对不起,都怪我不好。
徐无边将我拉起来抱在怀中安慰:别太伤心,妈妈已经走了。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要配合公安局将罪犯找到绳之以法。对妈妈有个交待,让她在九泉好瞑目。他擦着我的眼泪,不时地说:听话,你这样一直哭会影响公务的。
局长走近我身边问:天涯,这门上有一把锁,钥匙不知去向。现在当着你的面将门打开,我们好进去看看。局长命令站在身旁的一位高个警察:将木门打开。
我第一个站在屋子门口,一股腥臭味扑臭而来,急忙向后跳开五步:好臭哇!
徐无边不理解地盯我看了一眼,也朝屋边走去,随即也迅速跳出来:屋子里到底有什么?怎么这么臭?好像有死人的味道。
局长一行人冲进屋子,发现一具男人的尸体。局长用脚踢,随即脚上沾上白白的蛪虫翻滚着。看来此人已死半个月时间,他绝有可能是凶手。局长拿起手机迅速安排法医作解剖。他走出来很为难地对我说:天涯,你能进去看看,死者是你说的余彬文吗?
我没有回答就冲进去,看着倒在地上浑身被蛪叮食的余彬文,肯定地说:是他,就是他。此时万般仇恨一齐涌上心头:你这个恶魔,害死我妈妈,你也不得好死!我说着抬起脚向他踢去,边踢边说:这一脚带着我满腔的仇恨。第二脚还没抬起,却被高个警察拦住将我抱出屋子。
徐无边也冲进去看看,捂着鼻子走出来。
死人很快被公安局的人抬出,四位女孩子看着他,有的拿起木棍,有的拿起砖头向他砸去。你这个该死的流氓!是你闪害死了潘妈妈。她们的一切行动都被公安局的人拦住。
屋子经过消毒,味道开始散去。无边哥陪着我清理潘菊红的遗物。
房子小却囊括了所有生活用具。木门边是一个煤气炉子,上面放着一口生锈的铁锅。炉子旁边有一张小小的桌椅,放着五个盘子和三只吃饭的碗。看来,这是吃饭的地方。屋内有三张破凳子,勉强可以坐下人。五块大板拚做的床上一床淡黄色的被褥早已汗渍斑斑,破了五处洞被针线缝着,叠成四方块放在床的一头。床上有几件潘菊红的衣服,很破烂打着补丁,但叠得很整齐。枕头靠墙边还有一个纸箱子。
我打开看着里面全是她小时穿的衣服,春夏秋冬四季的服装,拿出一件粉红色的公主裙,洗得干干净净。这件公主裙是六岁来封江时穿的,妈妈还一直保存着。还有一条背带牛仔裤,是我过十一岁生日时买的。我记得当时在商场抱着这条裤子不松手,只是价钱有点贵,妈妈一直犹豫。几次叫我放下。无耐我哭着说要买,妈妈反复做工作叫放下,我抱着衣服抬起一双泪眼望着妈妈:不嘛,就不。我任性起来十八头牛也拉不回。妈妈知道女儿的脾气,只好狠下心买下来。我只是特别喜欢这条裤子的两个口带,在左右两边大得可以装下一本书。我将手伸进去,发现右边口带用线缝着,这一定是妈妈的杰作:里面有重要的东西。她仔细摸着是硬硬的一个小方块。无边哥,快来看,这衣服里面有一个硬东西。
打开来看看,一定是妈妈的遗言。徐无边拿出小刀将线挑开,里面放的是一个红红的存折。
我拿着上面印有“中国农业银行”六个字的存折,将存折贴在胸口放声大哭起来:妈妈,您,您,您这是干什么?您为什么要存钱?却穿这么破烂的衣服,盖这么破烂的被子。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你活着。我哭着将存折扔地地上。
徐无边捡起存折塞进潘天涯的包包。这是妈妈为你留的,怎么能不要呢?
我不要。我指着房子里的一切家什哭着说:你看看,妈妈是怎么过日子的?你看看,她用的是什么?吃的是什么?我到桌椅边打开一条蛇皮袋子,抓出一把米看着放声大哭:她吃的是这么黄的米,这怎么能吃啊?妈妈,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吃好点、穿好点、盖好点?我将一粒粒米从手缝里撤落在地上:这怎么能吃?怎么能吃这种米?这还是人能吃的米吗?
别哭,天天。这还用说妈妈她的心思就是想多存点钱留给你。徐无边两眼泪光闪闪,他看着这屋子的一切,心里就像什么堵得慌。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妈妈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她是在救赎还是在惩罚自己,亦惑是折磨自己让良心好受些。从前,听天涯说她妈妈的事,感到这是一位不称职的母亲,怎么能怀上别人的孩子将十二岁的女儿赶走?那时她那么小,又怎么能去实现她的愿望?她是卸下包袱还是独善其身?其实,他们都错怪了她。
徐无边看着我哭得伤心欲绝,想尽快离开这个伤心地。天黑前,我们清理完毕返回封江。无边哥叮嘱,又在另外一个纸箱里发现装着厚厚一匝信封。他全部倒在地上,信封上面都写着编号,从一到一百零一个封信。
我知道这是妈妈写给我的信,一封封信都贴上邮票,但都没寄出去。我拿起第一封信贴在脸上再一次泪飞如雨哭着,再一次地朝着这堆信跪下,见信如见面,跟着我后面的四位姑娘也一齐跪下。
我想着妈妈当时写信的情景:在这间昏暗的屋子里,没有电灯,妈妈点着蜡烛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对女儿要说的话。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心酸,什么样的心情啊?妈妈,一定是哭着写的。想着妈妈写信的情景,我的心如刀绞一般难过。我的离开该是一种什么样的一把刀切割着妈妈的**和精神,让她在如此环境中艰苦地等待与求赎,不,是寻找。南豆的大街小巷,村落乡间,山顶河流,一定都留下了妈妈的足迹和呼喊。妈——妈。我跪在地上,对着这堆信疯狂地叩拜,我将头额重重地落在地上,哪怕叩出一滩鲜血也难以抚平我心中的痛楚。
徐无边迅速收拾好地上的信,将我从地上拉起来说:天天,你看还有没有需要带走的东西。
我不要走,我要在此长跪不起,为妈妈祈祷。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怎么行呢?余彬文也死在里面,你跪在这儿也是跪他啊。天天,回去在妈妈的坟前跪去。徐无边故意说出余彬文三个字来激发我,他知道以我的个性一定会在此长跪不起。
我听到余彬文三个字,心中的恨如烈火冲天而起,迅速从地上弹跳起来,对着余彬文倒地的地方用脚使劲踢,仿佛要那块地踢出屋外踢到另外一个星球。是啊,这个恶人,害死我妈妈,我干吗跪他,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好了,他已经腐烂不成行了,他已得到报应。徐无边迅速站起来环视屋子,里面除了锅腕瓢盆和几件妈妈日常用具外,再就是堆的废纸。拉过我说:别踢了,人都不在这儿,踢有什么用?天天,你看看需要带什么东西回去?
我回过神来,一直不停地抽泣,看看房间四周,拿起妈妈用的一把梳子和一套衣服,还想拿妈妈一双鞋,但都破烂不成形只好放弃。
走出屋子,看着四周都是潘菊红捡的破铜烂铁堆在外面,堆得像一座小山。我的眼泪又开始一滴滴地往下流着。望着这一堆破烂,呆呆地想妈妈一直以捡破烂为生,她为什么要如此做呢?她完全可以找份清洁工或其它什么的活来养活自己的。为什么不留封江而跑到南豆来过着如此简陋的生活?
四位女孩中有一位个头高高的女孩,长得明目清秀,她拉着我的手说:我是潘妈妈第一个从那流氓手中救下来的。当时,妈妈把我带到这间房子安慰我,把我当成她女儿。自从那次救下我后,每天晚上,她都护送我从这条路上回家。
还有我。第二位女孩子说:妈妈说我和姐姐差不多大小,如果有流氓欺侮,她会有的人像妈妈一样救下她的女儿的。她还对我说她这样做,希望老天看在眼里。等天天姐遇到这样的危险时也会有人救的。
还有我们。妈妈说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天天姐姐平安。人在做天在看。这是妈妈经常说的。
随即她们五个人抱成一团痛哭不已。妈妈,妈妈。她们的喊声惊动无数小鸟飞起,在天空盘旋,它们吱呀吱呀地叫个不停,仿佛是在为这屋子的主人哀悼。
姑娘们,好了,你们回去吧。我们现在要赶回封江。徐无边将她们拉开,牵着我的手向车子走去。
再见。天天姐。
再见。我和四位女孩告别,带着满腹疑问坐在徐无边的车上一言不发。哭得红肿的双眼变得干涩,我用手揉揉。其实,我知道妈妈是为了寻找自己,选择了南豆。当年我上车的时候,妈妈那只无助的手伸向我时的情景在眼前浮现。我喃喃地说:是因为我上错车,才将妈妈的生命搭上。从前对妈妈的那种切齿的恨,突然间消失殆尽。我还有什么理由恨妈妈呢?天底下哪个妈妈不爱自己的孩子?我现在才觉得该恨的是我自己,如果我不上错车,妈妈也不会搭上性命。是我,是我,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突然捶打着自己的脑袋,用尽全力捶打着,此时只想把我的脑袋捶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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