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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天色昏暗,临近午时,狂风四起,像粟米那么大的雪粒子落了下来,石堡院子里已经被风刮的站不住人,麦田锄草的人个个缩着脖子从田里回来。

果然没出自己预料,这就开始下雪,田卿站在大灶外面望着,狂风吹开了堆放的草垛,一股旋风从院子里卷走了赵林他们存储的杂草,心里期盼刘顺他们快快回来。

直到吃了午饭,送年货的人还没回来,雪粒子变成了大片的雪花,这下连刘翠也慌了神,忐忑不安的问着田卿,“卿丫头,这已经过去四日,你大奎叔他们还不回来,是不是路上出了啥事?我的眼皮老是跳个不停。”

同样焦虑的田卿,拉着刘翠的手安抚着她,“翠婶子,你别急,不会有啥事的,我这安排人去找他们。”

田卿回自家院子和哥哥交待几句,换上了厚衣裳。

又去隔壁姜武家,带上姜山子来到前院,又喊上崔铁、余江两个,让王素娥给他们装了些馒头和干肉。

仔细叮嘱姜武和赵林看护好石堡里的人,田卿带着姜山子他们仨骑上马离开了石堡。

靳乔希一觉睡醒,得知田卿他们已经离开了石堡快一个时辰,他看看外面飞舞的大雪,和姜武打个招呼也骑上马去追赶田卿。

大雪掩盖下的佟姜村子一片静寂。

田家新宅院的一进院子里,佟珏正劝着愤恨、恼怒不已的大奎。

刘顺在厨房里熬着草药,小声和柳忠说着话,“柳伯,你说这年咋过的这么倒霉啊,咱若不来,海子和大壮岂不是痛死、血流干都没人知道?”

想到昨日后晌进了二进院子看到的那幕惨烈的景象,柳忠心里还是打寒颤,他叹口气,“唉,已经过了两日他们还能有口气,也是这俩小子命大,可惜那个会医术的大夫了。”

他们是在昨日后晌到的佟姜村子,来到田家新宅外,敲了好大会的门都没人回应。

刘顺没法子翻过高墙进了院子,院子里好像遭了贼,衣裳被褥扔的满院都是,地上还有散落的稻谷颗粒。

正厅的大门开着,刘顺吓了一跳,也不敢朝正厅里进,转身跑去把大门打开,“大奎叔,柳伯,你们快进来,咱家新宅也遭了贼!”

大奎抓着被吓的面色发白刘顺的手,“胡说个啥,这大门都关的好好的,哪里会有贼?”

“是真的,你好好看看院子里都乱成啥模样了!”刘顺反手拖着不信他的大奎进了院子。

还真的遭了贼?大奎丢开刘顺,直奔正厅,看到厅里的家具都被掀翻在地,屋子地上一片狼藉。

刘顺没听到前院有人,他拉着柳忠去了后院二进院子,院子里也有散落的粮食颗粒,当他看到院当间仰躺着一个浑身沾满了血的人,吓的往后退了好几步,连话也说不出来。

柳忠大着胆子走过去一看,人早已死去,身上的血迹都已干枯,那人两眼圆睁,俩手掌朝上血肉模糊,死不瞑目的样子。

刘顺已经吓傻了,柳忠眼睛在院子里扫视一遍,发现正屋门槛上还趴着个人,不知死活,他急忙朝前院大喊,“大奎,你快过来,出大事了!”

听到柳忠破了音的呼喊,大奎急匆匆的跑进二进院子,看到地上躺的死人,心里一惊,压下心里的惊慌。

他走了过去,看清地上躺着已经僵硬的人是顾茂盛,他腿软了下来,半跪在地上抱起了死不瞑目的顾茂盛,嘴里狂喊着,“茂盛……这谁干的?”

听到大奎带着哭音的呼喊,刘顺回过神,拖着软软的双腿朝前走去,望着被大奎搂抱在怀里的顾茂盛,他流着眼泪也蹲了下来,“大奎叔,一定是村里人来抢咱粮食!被茂盛哥他们阻拦,他们才狠心杀了人!”

柳忠来到正屋门槛前,见地上殷红的血迹还是湿的,忙蹲下身子,用手去摸脸朝下趴着的高大壮的脸,手掌触到高大壮的鼻子,感受到还有丝微弱气息,他心里一喜,忙朝院子里高喊,“大奎,顺子,你快过来,这孩子还有口气呢!”

这院子里还有海子兄弟和大壮兄弟俩呢,听到柳忠的喊声,刘顺去拉陷进悲伤和愤怒中的大奎,“快,大奎叔,咱去救海子和大壮他们吧!”

临走大儿子和高大壮被他留下在这里看家,只看到了死去的顾茂盛,自己儿子还没见呢,大奎昏昏噩噩的放下了顾茂盛,“对,海子还在这里……”

刘顺已经先大奎一步来到正屋门口,帮着柳忠把人抬进屋子里,一脸血污的高大壮出现在眼前,刘顺惊喜的喊着,“柳伯,这是大壮兄弟,他还没死!”

伤的这么重,要尽快的去请大夫过来,不然这孩子恐怕也小命不保,柳忠把高大壮搂在怀里,吩咐着刘顺,“刘顺,这村子里肯定有大夫,你快去把大夫唤过来。”

大奎扑过来,看到气息奄奄的高大壮,他的眼都红了,“这是谁下的狠手!”

带着恨意的眼神扫了一遍正屋,没看到自己儿子,他的心又提了起来,嗓音颤抖着高声喊着,“海子!你在哪里?爹回来了!”

昏迷中的高大壮听到大奎的呼喊,嘴唇哆嗦着,“海……子……”

看到高大壮嘴唇嚅动,柳忠把耳朵贴在他嘴唇旁,低声问着,“孩子,你想说啥?”

“水……海……子……在……在后院粮……仓里……”

受了重伤,又一日一夜都没进一口水,高大壮能活着已经是奇迹,他意识涣散,可听到大奎熟悉的声音,脑子暂时清醒过来,只觉得喉咙干瑟的厉害,又怕他们不知道海子在哪里,强撑着断续的把话说完,又闭上了干枯起了干皮的嘴唇。

“大奎,快去后院粮仓,这孩子说粮仓里还有人,兴许就是你大儿子海子!”

勉强听完高大壮磕磕绊绊的话,柳忠急忙催促着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屋子里乱转的大奎。

海子在后院粮仓里,大奎想起他们把田家所有的粮食都拉走,只给家里留下五十多袋子的谷种就放在后院的粮仓里。

他疯了一般冲向后院的粮仓,粮仓大门开着,地上散落着都是稻谷颗粒。

“海子,海子!你在哪里?快应一声,爹回来了!”

空荡荡的粮仓响着大奎悲怆的呼喊声。

整个粮仓除了几个散落在地上的箩筐里还有一些晒干的萝卜秧子,所有的稻种都被人抢走。

大奎见儿子没应声,他心里害怕,害怕儿子也和顾茂盛一样死在那个角落里。

他失魂落魄的在粮仓里找了一遍,这里压根就没藏身的地方。

大奎出了粮仓沿着散落的稻谷朝后院的围墙找去。

后院的菜地里蜷缩着一个人,他手按着怦怦狂跳的胸口,朝菜地里冲了过去,慌乱的喊了起来,“海子,是你吗?”

看到儿子双眼紧闭,嘴角还挂着两缕血迹,脸颊肿的透亮,大奎的心都碎了,他跪下来,颤抖着手把儿子抱了起来,“海子,都是爹该死,不该让你留下……”

感觉到怀里儿子的身子还是软的,大奎昏沉的脑袋有了些清明,他抱着儿子奔向前院。

柳忠已经给高大壮喂了水囊里的热水,把他抱进里屋的床上,用被子盖上。

听到大奎急促的脚步声,他走出里屋,看到大奎正朝这里跑,急忙问着,“大奎,海子咋样了?”

大奎又哭又笑的,把怀里的儿子递给柳忠,“柳伯,海子还有气呢,你快看着他,我去找程大夫过来!”

见大奎已经乱了阵脚,柳忠急忙阻拦着,“大奎,你别慌,我已经让顺子去请大夫,咱先给孩子喂口水。”

“嗯,好……我这就去拿水……”

大奎语无伦次的说着又朝院子里跑。

“水囊已经在屋子里,你先坐下稳稳神。”柳忠若不是心里提着劲,依他的身子咋会能抱的动海子和高大壮这俩小子,他示意大奎坐下。

听到田家新宅出了人命,焦急的程大夫被刘顺的马车接回了田家宅子。

马车停下,刘顺就来到车后面,弯下腰,“程大夫,大壮和海子都等着你救命呢,我背着你走!”

“好!”

听说顾茂盛已经死了,这大冷的天程大夫硬是惊出来一头的冷汗,他背着药箱爬在刘顺的背上。

救人如救火,刘顺进了大门撒开腿直奔后院二进院子。

“柳伯,大奎叔,程大夫接过来了!”

已经察看过儿子和高大壮身上都有刀伤的大奎听到刘顺把程大夫请了回来,他急忙从屋子里朝外跑,“程大夫快一些!”

形势危急,也知道自己医术不精,程大夫顾不上和大奎客套,就嚷嚷着,“人在哪里!如果伤势重的话,你们要尽快去请镇上的计老大夫!”

“快,他俩都在屋子里躺着,人已经昏迷了好久!”

被情急的大奎拖进了里屋,程大夫看着床上躺着俩重伤的人,粗略的察看一遍,眉头皱的成了疙瘩,就是提前知道是被刀伤的,他看到俩人身上的伤口也吓的不轻,连声喊着,“这么重的伤,我哪里能医治的了,快去镇上请计老吧!”

刘顺听到程大夫说看不了,转身就出了屋子。

程大夫冲外面喊着,“他俩失血过多,让计老过来多带些补血的药材,最后有百年的人参!”

别说百年人参,姑娘手里的人参千年的都有,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刘顺脚步稍稍吃顿一下,又大步朝前院跑去。

程大夫用银针分别给高大壮和海子扎上,让大奎找来酒给他俩擦洗身上的伤口。

俩人都拿着棉布给高大壮和海子擦拭着伤口。

看到儿子手臂和肚子上被刀砍的衣裳都沾在上面,大奎的眼泪大颗的朝下掉。

程大夫不停的嘟囔着,“这都是啥人啊,可比畜牲还凶狠,让俩孩子遭这么大的罪。”

过了大半个时辰,受伤稍轻的高大壮被身上的伤口给疼醒,他睁开厚重的眼皮看看,是愁眉苦脸的大奎在床前坐着,自己没死,他张张嘴,声音沙哑的喊着,“大奎叔,你终于回来了。”

高大壮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大奎松开儿子的手,又抓起高大壮的手,小声嘱咐着,“大壮,你身子虚弱,先别说话。”

“不,先……别管我,快……去救茂盛叔和海子,他们都在后院的粮仓里……”

听到高大壮提起顾茂盛,大奎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怕高大壮承受不住,可他不敢说出顾茂盛已经死了,死死的咬紧了嘴唇,压抑着的悲怆声从喉咙里往外挤出。

柳忠端着托盘进了屋子,“大奎,是不是孩子们醒了过来,我把粥熬好了,让他们喝半碗吧。

满屋子都是酒混合着浓郁的血腥味,从出事到现在,他们已经快两日一夜没喝过水。

一个多时辰前,迷糊的高大壮被柳忠已经喂过些热水,这会他嗓子还是干痛的不行,就朝大奎说着,“大奎叔,我想喝水……”

“孩子,热水也有,粥也有。”

柳忠把托盘放下,端着茶碗来到床边,用木勺给高大壮喂水。

喝了满满一碗水,见柳忠要给他喂粥,摇摇头又疲惫的闭了眼。

程大夫又给高大壮把了脉,看他脉象稍微的稳了下来,就劝着要喊高大壮的柳忠,“身上多处受伤,能醒过来就不易,让他再睡会。”

计老大夫听说田家的人出了事,不顾家里人劝阻坐着刘顺的马车就朝佟姜村子里赶。

天色黑透,刘顺也把计老大夫请了回来。

计老大夫来到,听他们说高大壮已经醒过来又睡去,先去看依然昏迷的海子。

看程大夫已经给他们擦洗过伤口,他把自己带来的金疮药把俩人身上的伤口撒上,又用细棉布包扎起来。

海子脉象混乱,计老大夫直摇头,“伤这么重,又在外面冻的伤了风,伤寒交替,这孩子能不能醒就靠天意了。”

听到计老大夫的话,大奎恨该死的贼人,也恨自己。

儿子有个三长两短,他咋和媳妇交待,痛苦和懊悔深深的在心里翻腾。

计老大夫把补血的人参和鹿茸拿出来,教给刘顺咋样熬制,他又返回里屋给海子针灸,想让海子能醒过来。

夜深,刘顺捧着熬好的药进了里屋,计老大夫用银勺把药汤给海子灌了下去。

又来了一遍针灸,海子的眼皮微微动了动。

趴在床边的刘顺惊喜的喊着,“你们快看,海子兄弟的眼动了!”

计老大夫的唇边也有了笑意,急忙去药箱里翻找药草,“还是株人参立了大功,接下来就好办,这虚空的身子要好好的调养,你们快去再炖些鸡汤来,让他们都喝些。”

“好,我这就去,我们拿回来的还有好些野鸡和狍子肉,可都是大补的野味!”

刘顺激动的拉着大奎的手,“大奎叔,你在这里好好的看着海子兄弟,我和柳伯去熬鸡汤!”

儿子要醒过来,大奎从伤悲中会过神,大力的握着刘顺的手,“嗯,辛苦你了,大叔记着你的好!”

喜悦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刘顺抽着鼻子又想笑,他咧着嘴,“大奎叔,你可别和我见外,海子和大壮他俩都是我的兄弟!见他们受了这么多的苦痛,我恨不得替他们俩来受。”

他们闹哄哄的声音让高大壮又睁开了眼,看到刘顺泪流满面,他惨白的脸上浮现笑意,“顺子哥,你也回来了,我不是再做梦吧?”

刘顺又扑过来抓着高大壮的手,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在被褥上,“傻瓜,你哪里是做梦,情愿做梦的是我,看到你们个个浑身上下都是血,我都快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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