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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次在路边,陆舟白遇见过一对母子。母亲牵着儿子走在他的前面,母亲言语温柔地问道“你最想做什么?”
儿子想了想,扬起自己天真地面孔说道“我想变小。”
母亲有些无奈好笑地问道“为什么想变小?”
“因为变小了,妈妈每天都可以抱我了。我就不用自己走路了。”
听着孩子的戏言,陆舟白笑了。那是一抹淬了光的笑容。
在案子开庭之前,陆舟白曾去到拘留室看过陆远行。他与陆远行之间隔着一扇铁门,他站在门边,抵挡住了阳光照射。他看着陆远行一夜花白的头发,尽显沧桑,却看不出丝毫落魄的神情。
山穷水尽之路,他仿佛在陆远行的眼中看见了柳暗花明的希望来。后来,他才明白那不是希望。那是人在一场鏖战之前的垂死挣扎所反射的光。
陆远行起身,走到门边“陆氏你打算怎么办?”
“一把火烧了如何?”陆舟白还真想过一把烧了它,一场熊熊大火,埋葬一切罪孽。
这便是两人漫长一生最后的交谈。离开之前,陆舟白回头看着陆远行苍老的容颜,他想起了自己遇见的那个小男孩。他在心底回答了那位母亲的问题“如果可以,他想生在寻常人家。”
几日来,他回想着在几天的逃亡生涯中,不停地从这一站转向下一站,他穿梭在拥挤的汽车站,走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站在灯火通明的机场,在被遣返那刻,他却感到了一种前无未有的轻松。
他当时站在潮流涌动的车站,在密不透风的候车厅,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提防来往自己身边的每一个人,甚至连孩童都曾怀疑。他胆战心惊的看着路过自己身边的每一张脸孔,满心防备的听着他们的每一句谈话。旁人任何细微的小动作,都能惊起他草木皆兵的恐慌。
当他成功的逃出荔城,登上了开往邻市的火车,再是开往g国的飞机,他的每一步都如晚间出来觅食的老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昨晚,他梦见自己似乎还坐在机场大厅,昏昏欲睡,秦楚等人追赶他的身影出现在梦中。他在梦里不停的奔跑,推开挡在他面前的人群,遁入狭小的巷道。最后,他筋疲力尽的坐在了地上。此时,他已经失去了站起来的勇气。秦楚等人走进他,将他从地上拖起。
他被他们拖着朝着荔城的方向走去,他回头,看见了朝着自己微笑的母亲。她一如既往的质朴,一如既往的和蔼慈祥,眼中是望子成龙的深切期盼。随后,她母亲的目光落在他手上,那银色的手撩,在太阳底下反射出来的强光刺破了母亲眼中的希望。
他从沉痛中醒来。
他双手放在铁门的栏杆上,极力地把目光探出来,望着陆舟白渐渐消失的身影,眼中闪动着多年来不曾有过的泪光。
陆舟白最后的那句话,就如同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在他的心中,直到临死之前也没能释怀。
“陆远行,如果我告诉你,陆家到我这里便到头了。你会不会有一点后悔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不仅毁了我的父亲,还毁了我。”
陆舟白刚走出拘留所的大门,便被他几日躲着不见的那些记者围住。他们的每个问题都是自己与苏洛那被大家传的密不可分的狼狈为奸。
陆舟白始终淡淡地听着,待所有的记者问完之后,他冷冷地说道“难道大家在采访他人之前都不做最基本的了解吗?”
他看着被问的不知所云的记者,唇角微微扬起“亦如性取向。”
然后,在陈娇等人的护送下上了车。在车子启动之前,他看着记者说道“我这人向来喜欢唯吾独尊。所以,苏洛利用我,或者合作。抱歉,她还缺少了那么点份量。”
后来,大家对于陆舟白多年生活做了调查。不管是以前从事刑警工作,还是侦探,他都是惯于独来独往,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人的感觉。他不信队友,也不信任朋友。所以,他31年的人生,看似功成名就,实则荒凉。因为,不管是喜还是怒,都只是他一人。
他的人生由两人滑稽的想法而产生,他们带着他来到这个世间,却不懂如何带领他在这个自己陌生的尘世行走。于是,他邯郸学步,学着他们对人对事的态度与方式。他学会了,还极为成功。他冷漠待人的同时也将自己拒绝在了温暖的世界之外。
这日出来,陈娇看着坐在旁边闭目养神的陆舟白,开口问道“老板,是不是该打算离开了?”
陆舟白沉默良久道“不走了。”只是,后来陈娇才明白他这声不走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陆家,也没有去自己的公寓,而是让陈娇将他送到王伯的住所。车曼乐是王伯失踪多年女儿的事情,他已然知晓。在这件事情,他承认了自己对于陈娇当时仅凭直觉判断质疑的失误。
他按响门铃,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王伯尽管看上去比之前苍老了许多,眉宇间却是以往不曾有过的欢喜。那种暮气沉沉的哀伤不见了,整个人焕发出一种前路可循的期待。
王伯将陆舟白拉进屋,明显是他的突然到访,让王伯有些忙乱。他端来茶水与水果,让陆舟白先独自坐会,自己则去到了厨房忙碌。
陆舟白哪能这么悠闲的坐着,便起身走到厨房。可当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王伯脸上的隐隐笑意。那分明是父母看见子女回家才会有的笑容与忙碌。他失神片刻,抬脚走进去。他们就像一对日常的居家父子那般,父亲掌厨,儿子配合着父亲的一举一动。
这顿饭,触动了陆舟白身体里面被岁月掩藏多年的灵魂。这份触动,源于王伯的笑容。
后来在两人的交谈过程中,王伯告诉他“我今年60多。只要乐乐最后的判决不是死刑,那么我便有信心能等她出来。”
“如果是呢?”
王伯低着头“如果是,那我就带着她回家,守着她。”
“你在心里,有没有怪过她?”
王伯点点头,抬头看着陆舟白“我怪她,却无法舍弃她。我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是也懂子不教父子过的道理。所以,我会等着她好好改过。”
陆舟白突然觉得碗里的米饭太硬,竟让他哽咽的难以下咽。他放下碗筷,找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匆匆离去。他站在楼下,望着王伯家里的灯光。那光,暖湿了他的双眸。
王伯用一生,为女儿坚守起了一个看似清贫却胜过一切富丽堂皇的家。
在配合秦楚等人的调查完结之后。陆舟白只身一人离开了荔城,再回来便是有关陆远行案件开庭的前日。这日,陈娇将陆舟白送到车站,不解地问道“老板,你不是说不走吗?”
“短暂的离去是为了更好的回归。”他背着背包,一身休闲装扮,修长的身影混迹人潮。陈娇站在原地未动,看着陆舟白凄凉的身影在热闹喧嚣中走过,双眸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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