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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此话一出,房内众人神色各异。桃花涨红了脸,严宁心浑身发抖着,又拿眼鸠了士元一下;柳士元摇摇晃晃的,胸脯不断起伏着,脸上青白不定。严大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倏忽间又镇定下来,可也逃不过老太君的双眼。
“娘说笑了,媳妇只是觉着士元已经大了,也该议亲了。如果还寄住在严府,会被那些看重门第的人轻看。到时,恐怕就议不着一门好亲事了。”严大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严宁心一眼,笑道。
“谢嫂子关爱。只是,今年是士元科考的第一年,科考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此时,如果家里有大的变动,恐怕会影响他的心绪。何况,他素来与鹤鸣亲厚,骤然间就搬了出去,恐怕鹤鸣也是不惯的。”严宁心平静地道。
严大夫人挑了挑眉毛,知道她在暗示自己,鹤鸣一向没有几个好友。士元便是其中之一。自从士元来了之后,鹤鸣倒开朗了些。
老太君只用右手一下一下地拨弄着手中的佛珠,垂了眼皮,不再言语。
“士元始终都要开府另过的。如果小姑怕耽误了士元学业的话,大可还让他在石天书院里读。”严大夫人似乎做了很大的让步。
屋内的风轮缓缓地转动着,丝丝润润的凉意扩散开来,浸淫了全屋。
“士元的婚事,我已有主意。”老太君终于抬起头来,淡淡地道,“今年是他科考的第一年,万万不能有失。如果大夫人还是觉得不妥,那就把他接到端雅堂来住吧。有我看着,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乱子。我的这一亩三分地也还是容得下他的。”
“请大舅妈放心,士元必定循规蹈矩,不会做出任何有损严家声誉之事。”
严大夫人一听,牙都咬碎了,老太婆左不过就是在敲打自己,如若再有此话,那就是她逼着他们母子走了,一旦传开去,竟是她“不孝”了。
她想了想,既然已经敲打过柳士元了,想必他也不敢再去勾引钰儿了。此番前来不过是听了钰儿的述说,知道他二人有了些许首尾,害怕此事一旦张扬开来,老太君可就有大把借口要赶走钰儿了,更不要说让钰儿做严家的当家主妇了。现在这士元既然当众作出了承诺,日后再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自己也有借口倒打一耙了。
何况鹤鸣一向与他亲厚,骤然间离了也不好。难得鹤鸣有个谈得来的朋友,这两年倒开朗了许多电光火石间,严大夫人想了许多,遂道“那就听老太君的了。”
待严大夫人辞了老太君走了以后,老太君睨了桃花一眼,桃花立刻出去了。
屋内一片寂静。空气却貌似要膨胀起来。站在下首的母子俩一个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另一个则咬着牙,满脸不忿。纵然少年再风度翩翩,但形势比人强,现如今也只能做个落魄的凤凰罢了。
“罢了,我也不问了。你素日里最爱与人逗趣的。但凡注意点,就不会出今天这事。你也已到议亲的时候,家里的姐姐妹妹还是远着点吧。免得惹人闲话。我也老了,护不了你们许多了。”老太君拿着蒲扇,一下一下地扇着风。
“娘,都是这个不肖子,惹娘操劳了。你还不跪下?”“啪”的一声,重重地捶在少年的背上,少年一个不慎,摔倒在地上,也没再起来,直直地跪着,垂着头,脸色隐晦难明,那双手死死地抠着地面。
“你这孩子素来就喜欢说些趣话,惹人高兴。但现如今姐妹们年龄都大了,难免会有别样的心思。到时候,人家给你扣一顶帽子,说你勾引良家女子,这可如何好?你的前程还要不要了?要知道,现在那些文官老学究可最忌讳这些事了。”老太君推心置腹地道。
母子俩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柳士元重重地磕了一下头,再也没抬起来。严宁心狠狠地挖了他一眼,又转向老夫人,满脸感激地道“谢谢娘,我回去一定会狠狠地教训这个孽障。”
“你素来要强,也别管得太狠了。士元原就是翩翩公子,这样的人如若生在大户人家里,有家里保护着,虽然轻狂些,左不过是说他飞扬跋扈些罢了,总有出路。但现如今,你们寄住在严府,一旦惹了那些姐姐妹妹,人家的父母可没那么好商量。如今的士林又最重品性言德,如若给有心人利用,再扩散开去,说你是个放浪形骸之人,你这辈子,可就完了。”老太君苦口婆心地道。
严宁心死死地捏住帕子,伏在地上的少年微微地颤抖着。
此时,桃花进来了,向老太君点了点头。老太君遂道“你们母子俩回去好好说道说道吧,我也乏了。”下首的母子赶紧辞别了老太君,退了出来。
桃花上去福了一福,语音里有些许的哽咽,遂道“大夫人把钰儿娘子的贴身丫鬟玉竹打死了,让人拉出去埋了,说她照主不周。又叫了人伢子来,卖了好几个,都是近身的。然后又拨了自己房里的腊梅并几个小丫鬟过去。”说完,便垂首不语了。
“什么?这点事竟又打又杀又买的。严家待下人素来宽厚,又不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左不过罚些俸银便罢了。”老太君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倏忽一下,她又挑了挑眉毛,“伤风败俗?难道”
“你这段时间派人好好盯住钰儿住的隐月阁。哼,敢情是她的钰儿起了秦娥心思,倒责怪起我的士元了。”说着,又想到了一点,“如若那钰儿有这心思,自然大夫人再也不能提将她许配给鹤鸣的事了。”
桃花应声下去安排了。
西边角落里的一处院子,院门紧闭。院子里人人噤声,就连厨房里的烧柴火的小丫鬟也颤颤巍巍的,即使厨房离那正屋隔着好几道门。正屋里的婆子丫鬟都被赶到院子里站着。屋门前守着两个一等丫鬟打扮的人。
屋内,一个少年趴在地上,后背已是血迹斑斑。
“我的姑奶奶,我的小娘子,你再让打下去,柳少爷这几天都上不了学了,恐怕功课会跟不上啊。”一旁一个挽着椭圆发髻的妈妈忙向严宁心跪求着。
严宁心顿了一下,挥手让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停了手。
“你这逆子,若不是看在你不能拉下功课的份上,今天我非活活打死你不可。”严宁心一拍桌子,怒视着地上的柳士元。
旁边的妈妈忙将他扶了起来,管家样的男人又递上来一瓶金疮药。
柳士元满脸都是汗水,却死死地咬着牙关,眼内闪过一丝阴霾。
严宁心冷冷地看着那两人帮他脱了衣衣上药。每拉一分,柳士元就深吸了口气,脸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流下来。
严宁心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只阴阴地说道“你以前也算是大少爷,兴许过惯了走鸡斗狗的日子。在家时调戏下丫鬟之类,也就罢了。但自从那年你父亲病逝后,你我孤儿寡母的,不容于族人,连连说是我们连累了他们。把我们赶出了柳氏祠堂。我只咬了牙,厚着脸皮带着你投奔母亲处。幸得母亲可怜我,终于给了我们一处容身之地。”说到这里,严宁心声音中略微哽咽。
柳士元只低了头,任由他们为他上药,只不出声,额头处青筋暴露,双手死死地扣着桌角一处。
圆髻妈妈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看看这个,只倔了一副脸,看看那个,竟是一副狠了心肠般,不觉潸然泪下“我的小娘子,自幼你便事事好强。老太爷还在时,只有你一个女儿,宠得那是不管天不管地的。当年那么的意气风发,如今却要寄人篱下。瞧着我都心疼。”她拿手帕摁了摁眼角,“可是,小娘子,老太君不是说了吗?只要有她在,都有你跟少爷的一口饭呢。”
圆髻妈妈是当初严宁心的贴身丫鬟,自幼便跟随着她。而管家样的男人则是柳士元的贴身小厮,叫许根。之前,由宁心作主,两人成了婚。因此,圆髻妈妈不再用原来的名字,而是叫许根家的。这两人,可谓对柳家、对严宁心最忠心耿耿的了。
“哼,说得好听,若有什么事,最后倒霉的还不是士元。而且,她还有多少年的命呢。硬要为了当年的事,与大嫂置气。”严宁心此话一出,房内众人大惊,这可是大不逆的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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