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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严鹤鸣担忧地看着她。
大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不过,到底是名门世家出身的大家闺秀,自不会像寻常女子般撒泼,很快地,她便将火气压了下去,只冷冷地哼了一声“我自执掌严府以来,自问一直勤谨恭勉,不敢懈怠。而且严府在我的管理下,人人各得其所,奴婢们个个都各施其职。严府的名声不仅在扬州城响当当,即使在全唐朝亦是有口皆碑的。就连京城那些世家大族也不得不高看一眼。都说有理不怕走天下。现在娘却要夺了我的权,不知是何道理?希望娘能说道说道。”
老太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嘴角逸过一丝笑意,稍纵即逝。严鹤鸣自然看见了,不觉暗叹一声,看来,老太君是有备而来的了。再看看自己的母亲,依然一副凛然不惧的模样,心理划过一阵无奈。
常直一直都敛眉低眼的。
老太君示意了一下,严宏家的立马走了出去,不多会,便带进来一个掌柜模样的人。那掌柜垂头丧气的,脸上有几块青紫,显然刚被人打过。他一进来,大夫人的心便“咯噔”了一下,未及她开口,老太君冷冷地瞧了一眼他,却对着大夫人道“想必大夫人对此人很熟悉吧?”
她当然熟悉,这可是她从崔家带过来的账房崔先生,原先帮她管着嫁妆的账目。后来,自己做了严府的当家主母,接管了严府外面的各种铺子后,例如绸缎衣帽,珠宝首饰,胭脂花粉,坟典书籍,柜坊等,为了将这些铺子的管理权彻底抓在手里,她便逐步架空那些掌柜的权力,而派出自己的心腹一一接管。
而崔先生便是这些心腹的总管,每个月都会到各大铺子去巡视和对账,再上报给大夫人。虽然这期间,这些铺子的营收没有增长,有的甚至还出现了下降的趋势。不过,崔先生说这都是由于北方战乱的原因,物价上涨,人民的消费水平下降,所以这些现象很正常。出于信任,再加上铺子的总体营收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大夫人便没有继续追究了。
现如今,老太君竟将他带到了这里,显然,并不是让他作账目上的汇报。再看看跪在地上那个人的光景,身上穿的虽然是杭绸,却已皱巴巴的,衣襟上还沾了好大一块泥巴,脸上一块青一块紫,眼角青肿,显然是被人教训了。
大夫人的心中打起了小鼓,未及反应过来,又听到上座的老太君道“崔先生,原来是专门管你嫁妆的,后来成为了严府外面铺子的总账房。本来呢,看他出身崔氏家族,虽说是偏房,可到底有能力。你做当家主母,总要有自己的心腹,提拔他也无可厚非。所以,即使原来的很多大掌柜都给换了下来,我也从不二话。但现在,你自己问问他,看他可有脸跟你说。”
大夫人的心早如六月的海潮般翻来覆去的了,她死死地看着崔先生,冷冷地道“崔告,你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如你真做了对不起严府的事,我绝不饶你;但如果你是被人冤枉的,但说无妨。我在严府到底还能说上几句话,保下你,也是没问题的。”
此话一出,崔告的眼闪了几下。其余众人的脸色则精彩极了。严鹤鸣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还露出了那么几分羞愧之色。而常直眼里闪过一丝叹息,看来,老太君要把大夫人换下来,也不无道理啊。
老太君既然能在此时推出崔告,显然已经得到了确切的证据,而且是经过妥善安排的。不管大夫人是出于狗急跳墙还是真的不相信他会为了一己私利而出卖自己,这崔告都是保不得的了。她却为了与老太君作对,竟还在此时作这样的诺言,这可不是一个当家主母会做的事啊。
而这一幕,又让严鹤鸣看在眼里。此时,常直方惊叹老太君的深谋远虑。原来,她把严二郎叫来这里,最终的目的是让他看清楚他的母亲是何为人。即使她最终把他母亲的权力夺走,身为侯爷,他也是不能说什么的了。
正当崔告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刚想否认时,却瞥见了老太君嘴角的笑意,他的心一下慌了,凉了。他倒是忘记了,自己是被上座的那个女人揪出来的,而且之前摆在他面前的证据一桩桩一件件,都确凿无误,他还按了手印。
铁证如山!他又怎么可能希翼大夫人能保下他呢?
瞬时,他又如一只蔫了的公鸡般垂头丧气的,一磕头,爬在地上,颤声道“大夫人,小的有罪,辜负了你的信任。”
大夫人的眼一下子瞪圆了。她本想着,人孰无过,如果崔告的罪行不是那么严重,在她的奋力担保下,就能保下他。只要保下他,那么,老太君便不可能瓦解她的势力。可现在,那跪在地上的人却连申辩都不申辩一下。这一下子,恍如一根大棒重重地捶在她的脑袋上,直打得她头晕目眩,差点晕过去。
老太君满意地笑了笑,再示意了严宏家的一下,严宏家的便拿出一本账册,递到大夫人的手中,又恭恭敬敬地道“夫人请看,崔告给你看的账册,上面是今年各铺子营收的具体情况。上个月崔告与你对了账,想必大夫人不会忘记。”
大夫人翻了翻账册,没错,的确是上个月崔告与她对账时用的账册。当时,她虽然觉得各铺子的利润虽然都缩减了一点,但崔告说这都是因为北方战乱,导致物价上涨,人民流离失所,所以消费便也会相应走向低迷的原因。她当时觉得合情合理,倒也没多怀疑。再加上缩减的额度不高,她想着,现在已经停了战,很快营业额又会上来了,便放下了此事。
“实际上,这才是入了公中的账册。”严宏家的又拿出了另一本账册,递到大夫人手中。
大夫人一打开那本账册,便觉得有点不妥,比如城西的胭脂水粉店,上面记载着一种名叫‘绵燕支’的胭脂的进货价和进货数量与第一本相差无几,而出货数量和库存数量却有很大的出入。因为这胭脂便是她平常用的,所以她格外留心。
“这到底怎么回事?”大夫人拿着两本账册的手微微发抖。
崔告只垂着头,一言不发,面如死灰,就像一只被冲到沙滩上等死的海鱼。
“相信大夫人已看出这两本账册的不同了。第二本账册每一项的出货数量几乎都比第一本的多了一半,而库存数量却少了足足一半。那么,这出多了的货去了哪里呢?”严宏家的冷冷地看了崔告一眼,又走向门口,一招手,便有几个小厮押着几位掌柜的进来了。
他们一进来,大夫人的手一软,那两个账册都落到了地上。吴妈妈赶紧捡了起来,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那几个掌柜的亦是大夫人从崔家带过来的陪嫁人员,分别被她派去各店铺去做掌柜。本意当然是为了全面接管严府,重新建立自己的势力。而现在,他们皆和崔告般,一个个被打得脸青鼻肿的,踉踉跄跄的跪在那里。
不过,可不是所有人都和崔告般有眼色。其中有个狭长脸的一见到大夫人,立马像窦娥般喊起了冤屈来。
“大夫人,救救我们。我们都是被冤枉的啊。都是这个女人,”他一指严宏家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都是她,带着小厮二话不说就将小的拿下了,还强逼小的签下那不尽不实的认罪书。”
他满脸希翼地看着大夫人,却只看到大夫人眼中的冷意。而旁边的严宏家的如看死人般地看着他。和他一起的其余掌柜只在一旁瑟瑟发抖。他不觉全身一冷,如坠冰窟,像没了骨头般瘫在地上。
“崔然,你掌管着城北的绸缎衣帽店,一年的利润按照往年,应该可以达到40。但你掌管以来,逐年下降,今年竟只有5的利润。而同一街面的其他家族的绸缎衣帽店,即使有战乱,不仅不降,反而升了。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道理?”严宏家的冷冷地看着他。
“这,这,这是因为”崔然满脸大汗,他本想说是因为战乱,但别家的利润并没有因为战乱就下降了
“哼,你不会答,我帮你答。那是因为35的利润被你和崔告分了。你们将库存偷偷拿出去卖,得到的钱便入了自己的口袋。”严宏家的道。
“什么?”大夫人的眼睛都红了,却又一咬牙,狠声道,“你有何证据?”
严宏家的马上将几张口供和柜坊的凭条递到了大夫人跟前,道“这是店里的伙计和买了这些货物的买家口供,还有他们把钱存到柜坊的凭条。大夫人可仔细查看。”
其实大夫人心中明了此事必然是真的了,只不过,没有见到证据之前,总抱着那么一丝幻想。当她看见那几份口供和凭条时,不觉脸一白,双手微微发抖,双眼狠狠地盯着地上跪着的几人,似乎恨不得将他们大卸八块。
崔告将头往地上狠狠一磕,额头立刻青肿了,并且冒出了几丝鲜血,他颤抖着道“大夫人,老太君,小的自知死罪,不敢辩解。但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心中的私利,而是因为,因为崔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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