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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哐当”一声,大夫人气得脸都白了,将桌上的茶杯扔向崔告,顿时,砸得他额头鲜血直流,他却一动不敢动,只是拼命地磕着头,连连喊“饶命”。
老太君嘴角扯了扯,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又半闭着眼,似乎事不关已般。
严鹤鸣满脸都是担忧,连忙摇着轮椅上前去,轻声道“娘,你要保重自己。”
吴妈妈则又是拍背又是抚慰的,好一会,大夫人方平静下来。
“娘,老太君,既然崔告说他事出有因,那么我们不妨听听吧?可好?”严鹤鸣看了看大夫人,便直接将眼神投向了老太君。
大夫人眼皮一跳,立刻意会到,自己的儿子是在帮自己啊。如果真的是事出有因,那崔告他们就会有一条生路,而自己治家不严的罪名亦会轻很多,遂向他投去了一个欣慰的眼神。
老太君沉默着,一颗一颗地抚着手中的佛珠。屋内落地铜炉的香萦萦绕绕地充溢了整个空间,屋外是清脆的鸟叫声。
她何尝不知道,他是想帮自己的母亲。不过,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叫他来的原因。但,什么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那就听听吧。”老太君倏地睁开了眼,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
崔告能当上总掌柜,自然是目达耳通的。他立刻磕了一下头,铿声道“自我们跟随大夫人到了严府后,家人远在京城。一年到头便靠着书信传递信息。谁知道,那年突然传来信息,说崔家因为李林甫一案,崔氏一脉遭到牵连。三代以内的崔氏,无论是嫡族,还是庶族,三岁以上的男丁皆被斩首,而三岁以下以及女眷却要被流放宁古塔。幸亏我们跟了大夫人来到江南严府,官家顾念严府的战功,便放过了我们。”
“我们自然深怀感激。可我们的亲人,父亲、兄弟等都死了,而母亲、姐妹们都要到宁古塔去做苦力。在座的人应该都知道,先不说宁古塔那个地方是广袤的冰封之地,人烟荒芜,每年只有5月是暖和的,8月就开始入冬。森林、野兽、沼泽是它的标识。单是流放的过程,都不知死了多少犯人。因为从京城到宁古塔,差不多有4000里,而犯人们只能靠双脚走到那里,又身戴枷锁,其中的苦楚一想便可知了。”
说到这,地上跪着的几人已呜呜地低泣起来。
在座的众人,大夫人和老太君虽然平日听得不少,但到底还是第一次当面听人这样描述,颇为动容。相反,常直和严鹤鸣的神色倒是如常。仔细想想,他们一个从前跟随父亲南征北战,后来又从北流浪到南,什么恶劣的环境没有见过?另一个上过战场,也到过边疆,自然看过不少这样的场面。
“再加上,母亲她们本来就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养尊处优惯了的,怎么受得了这种苦楚呢?恐怕,恐怕尚未到宁古塔,就,就而我们听说,如若有钱贿赂那些押送的官兵,在流放的途中,他们都会照应一些。比如说态度好点,给点好吃好喝的。生病了,亦会多加照料一些。但我们的工钱之前就贴补了家里不少,所以,只得把主意打到了店铺里的存货上。”崔告越说声音越低。
在座的众人自然亦是五味杂陈,虽说崔告他们几人罪有应得,但却是为了亲人监守自盗,似乎又无可厚非。而且,崔家当年牵连甚广,这案子轰动了全国,当时,被斩首的男子鲜血几乎染遍了整个市场,哀嚎遍野。
“但那件案子过去那么久了,她们应该早就到达宁古塔了,你们怎么还敢作这样的事?”严宏家的厉声问。
“母亲她们虽然到了宁古塔,但一路走来,受了不少苦,患上了好多病。而她们还是犯人,每日都要从事相应的体力劳动,如若没钱医治,又或者从事的劳动过重,那么,她们是熬不过去的。不得已,我们只能继续拿库存去卖,以此换钱送给那些监工。那么,他们就会给母亲请大夫看病,还有可能派一些轻的活给她们。”崔告低泣道。
“等等,孝宣帝在去年不是有下令大赦天下吗?如果不是十恶不赦的犯人,或者犯了谋逆罪的,基本都会得到赦免。”严鹤鸣微皱了皱眉头。
“二郎说得没错,正因为这样,母亲她们得到了赦免。可是长期的流放和体力劳动,让她们的身体虚弱不堪,而宁古塔并不是一个适合休养的地方。她们想回到老家天长市去安家。可这,又需要一大笔钱。”崔告哑着声泣道。
“其实,她们已经在天长市落脚了。而且也靠着我们给的钱财置了点家业度日子。所以,我们亦已准备明年开始不再监守自盗,而且还要努力为崔家赚更多的钱,以填补亏空。没想到,竟让老太君提前得知了。”一个马脸的掌柜沮丧地道。
“其实老太君早已得知此事。”严宏家的冷冷地道。
但为什么没有揭发呢?一来,是因为当时已是大夫人当家,而这些掌柜又是她的亲信,老太君本还想着由她来发现而且处理,可能更好;二来,如果之前揭发了,那么严府就没有可担当主母之人了。二夫人羸弱,三夫人学识浅,四夫人见识短,皆不是好人选。
为什么选择现在揭发呢?那自然是因为常小娘子啊。本来,老太君是属意二房的王氏。不过,现在看来,有了更好的人选了。
自然,在座的,只有老太君、常直和严鹤鸣想到了这些弯弯绕绕,而大夫人则一直处于极度的愤怒和无奈中,是察觉不了的。而这,正是老太君想要的。
接下来,便是如何处置这几位掌柜的了。处置得轻了,显然不妥,毕竟他们犯了罪,虽然严府不会报官,但铺子的其他人可都看着呢,而且他们亏空的那些钱也要补回来。因为这些铺子不仅大房有份,二房、三房、四房亦有份。如若让其他房知道了,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到时说不定会撼动整个严府的根基。
处置得重了,可他们毕竟是崔家的偏房,而大夫人又是崔家的人。说到底,都是亲戚,加上他们是大夫人亲自任用的人。一旦将他们交给官府,或者以严府家法加以处置,到时其他房便也知道了。那么,大夫人必然难辞其咎。而这局面不仅严鹤鸣不想看到,就连老太君亦不想看到。毕竟严鹤鸣侯爷的身份在这里,他母亲若犯下了任何过错,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到时,恐怕这侯爷的身份就会给撼动了。
一时,屋内一片寂静。大夫人几次欲言又止,但看了看老太君后,终还是沉默了。而老太君只是半眯着眼,一颗一颗地抚摸着手中的佛珠。常直看出来了,她并不是不知如何处置,而是不想这个处置由她说出口。毕竟,她们婆媳之间的矛盾已经够深了。何况,这又牵涉到崔家。虽说这几个崔家人与大夫人的关系已经算是主仆关系了。但再远房也还是亲戚。
那如今能解这个困局的便只有严二郎了。
常直不觉看了看他。老太君亦看到了,不觉一笑,果然聪慧啊。
而严鹤鸣亦是极其通透的,一想,便明白了。他暗叹一声,想了想,便朝着严宏家的开口道“既然城里铺子的掌柜都是崔家人在掌管着,那么城外的庄子又是何人在掌管呢?”
这问话一出,在场的皆神色各异。当然,大夫人是惊慌,老太君、严宏家的和常直却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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