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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

骤然响起的大喝让沈苏姀瞬时皱紧了眉心,她看了看那满面急惶的宫女,又看了看正在湖中扑腾着的人,再想起遇到这位“少爷”之后她的言行举止一时忽然有些明白,随着远处凌乱且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沈苏姀面上浮起两分无奈,一颗心也缓缓地沉了下来!

“救命啊!快来救救公主殿下!”

青衣侍女快要急出了眼泪,纤细的身子翻过围栏就要跳湖,沈苏姀眉头一簇一把抓住她,朝那鬓发贴面浑身湿透的“少年”扫了一眼,冷冷的抿唇,“她不会死——”

青衣侍女狠狠地看着沈苏姀,“我看到了,是你把我们公主推下去的!”

沈苏姀将她扯回来,略微无奈的挑了挑眉,“我也没说不是。”

湖水虽然不深,可如今已经进入初冬时节,其冰冷可想而知,那落入湖中之人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浑身发抖的指着沈苏姀大骂起来,“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本公主推到湖里来,你信不信……”

话音一顿,湖中之人立刻又半死不活的倒了下去,口中却撕心裂肺的大喊起来!

“二哥!二哥!救命啊,阿浅要死了——”

沈苏姀眉头一皱,不置可否的看着这位公主的小小伎俩,忽然一道劲风闪过,沈苏姀只看到一道月白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逝直往湖面而去,下一刻昨日见过的男子已经提溜着那位公主落进了亭中,身后数道脚步声响起,嬴珞的声音当先传来!

“怎么回事!公主好好地怎么会掉进湖里?”

一身轻喝,那青衣宫女立刻跪倒在地,一边被冻的直打哆嗦的公主一双眸子正愤恨的看着沈苏姀,倒是她那位兄长无奈的叹了口气,当先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解下披在她的身上,而后颇为无奈的转身看向嬴珞,“无碍,忠亲王不必担心。”

“二哥,好冷啊,都是她将阿浅推下去的!”

“二哥要替阿浅报仇啊!”

那语声分外羸弱,一副随时会死的样子,随着那公主的目光,男子好似此刻才注意到沈苏姀似得,转过头来,眸色温透的看了她一眼,嬴珞面上早就生出两分意外之色,他如何也没想到是沈苏姀在这里,而这位素来蛮横无理的公主听闻最不好对付,不免有些替沈苏姀担心起来,嬴珞不由得眸光微冷的看了嬴华景一眼,嬴华景正面色略白的站在一旁,看着沈苏姀的眸色也有些凝重,无论如何她也没想到自己刚走了这么一会儿就闹出了事。

嬴珞往沈苏姀身边一站,笑着对看着沈苏姀的男子解释,“二殿下,这位是沈阀的五姑娘,因皇祖母身子有恙这几日便住在寿康宫陪着皇祖母,此番不知怎生和公主……”

嬴珞欲言又止的往地上的匕首和沈苏姀受伤的手背扫了一眼,他既然能说沈苏姀是专门在宫中陪太后的,那她的身份当然不会低,想必对方必定会稍有忌惮,微微一顿,嬴珞又对沈苏姀道,“苏姀,这位是北魏二殿下,这位是北魏的公主殿下,他们二人今日刚刚入宫,已经在清宁殿住下,你还不认识他们,刚才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苏姀听着嬴珞之言心头微动,看了看这兄妹二人深邃的眼眸一时了然,难怪总觉得他们二人的相貌比之大秦有些特别,却原来根本就不是大秦人!北魏皇室,那眼前此人便是那拓跋卓?这位公主……沈苏姀眸光微转,必定是那最受魏帝宠爱的小公主拓跋浅了!

“沈姑娘,你与我们真是有缘。”

拓跋卓说话的语气还是那般温和,好似他扶着的瑟瑟发抖的人根本不是他妹妹一般,沈苏姀在他那般目光之下抿了抿唇角,眸光微暗,“昨日还是令弟,今日便是令妹了,沈苏姀并不知眼前乃是公主殿下,只不过即便是公主殿下也当知道,大秦帝宫不是随随便便拿着武器调戏女子的地方,就算您是公主也不行。”

沈苏姀看着拓跋卓的眸子,一番话说完亦是没有半分畏色,听她这样说拓跋卓不但不怒眼底更生出两分笑意,打量沈苏姀一瞬唇角微勾,“昨日便要登门致谢沈姑娘,可惜沈姑娘未能道出府上何处,想不到今日又相遇,舍妹性子顽劣伤了沈姑娘,拓跋卓稍后便叫人送北魏御药给沈姑娘赔罪。”

谁也没想到拓跋卓不仅不追究还对将他妹妹扔进湖里的元凶表示了相当的友好之意,沈苏姀也将眉头一挑,扫了一眼眸光恨恨的拓跋浅抿唇道,“赔罪便不必了,今日沈苏姀不知公主是女儿身才将她扔进了湖里,沈苏姀亦有过失,便当做是扯平了吧。”

“谁要和你扯平!”

拓跋浅轻喝一句,拓跋卓立刻眸光莫测的看向了她,拓跋浅身上着男装,本来也算得上骨骼清朗面容秀美,颇有两分好气质,可此时浑身湿透,锦袍乱发髻半偏,衣摆上还湿哒哒的滴着水,此刻在拓跋卓的目光之下生生的住了口,唇角一瘪,看起来狼狈又可怜,沈苏姀并不接拓跋卓的好意,他也不意外,又看向沈苏姀道,“那便如沈姑娘所言……”

话音落定,他复又转头看向忠亲王,“忠亲王,今日只怕不好再游宫了……”

其言不言而喻,嬴珞赶忙抬手一请,“二殿下请这边来,王辇已备好,御医也在清宁殿候着了,万万莫叫公主受了寒意!”

拓跋浅被拓跋卓拉着朝远处的王辇走,此刻她才彻底的反应过来,“二哥,你就这么放过她了?”拓跋浅一边走一变回身看着沈苏姀,拉着拓跋卓的手不想挪动步子,“二哥,你没看到她将阿浅扔进湖里了嘛!二哥你竟然……”

拓跋浅话语里带着哭音,好似已是委屈极了,拓跋卓闻言语声微冷,一身温雅似玉桂兰芝的他此刻正不容置疑的拉着拓跋浅朝前走,一边语声温雅的问拓跋浅,“阿浅,从昨日至今日,你猜二哥会不会派人把你送回北魏去呢?”

拓跋浅闻言气息顿时一弱,再不敢多说一句的被拓跋卓拉着上了王辇,而后一路朝着清宁殿去了,沈苏姀依旧站在原地,嬴华景看着两人走了才呼出口气上前来,颇为赞叹的看着沈苏姀,“厉害啊沈苏姀,你不知道三哥多头疼那位公主,你这一扔真真是扔得好啊!”

“华景——”

嬴珞刚返回便听到嬴华景此话,他眉头微蹙的看着嬴华景,“今日是你带着苏姀过来的是不是?当真是胡闹,若非你将苏姀带过来,又怎会差点将她至于险境,北魏与我们刚刚议和,你难道不知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怎能如此说话?”

嬴珞的语气虽然算不上严厉,可却也透着一股子迫人的郑重,嬴华景听得鼻头微酸,垂着眸子并不敢顶嘴,听嬴珞训话完毕才低低的应了一声,却见嬴珞转过头来,看着沈苏姀半晌忽的一笑,“虽说不能对别人无礼,可华景的话倒也没说错,估计那小公主第一次被人扔进湖里去,只怕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了!”

沈苏姀对北魏那二人态度漠漠,可嬴珞适才对她的回护她是看得出的,何况从一开始他便对她护持有加,沈苏姀略有些抱歉,“是否给王爷惹麻烦了?”

嬴珞看着她这表情又是一笑,摇了摇头,“那位二殿下在北魏颇有两分好名声,适才他那样子也不像是作假,应当是不会怪罪与你的,只是那小公主你且当心些,不过也不必劳神,便是她欲要怎么样,我和祖母也会护着你的!”

听着这话沈苏姀心头微暖,“多谢王爷!”

嬴华景看着嬴珞和沈苏姀的样子眉头微微一皱,唇角几动想要说什么却又生生的住了口,既然北魏的皇子和公主不欲游宫嬴珞也闲了下来,当下便送她们二人回了寿康宫。

太液湖的另一边,万寿亭的对面,临湖的凭栏之处正站在一道挺拔欣长的身影,衣带当风锦袍奢贵,流转在襟前的银色暗纹带着写意风流让宁天流整个人都似玉树般引人瞩目,俊逸的面上此刻却带着两分薄笑,一双眸子饶有兴味的落在湖对面正在走远的几道身影,悠哉一叹,“沈姑娘那般的性子,竟然能将北魏公主扔下湖里去,真真是叫人吃惊,若是早早知道那位乃是公主之身,且不知她会哪样做……”

“便是早知道,她大抵也会照扔不误。”

低寒之声传来,宁天流一转头便看到嬴纵鬼面之下的唇角正有一道锋利一闪而逝,他眉心微微一簇,唇角略带兴味的勾起,“看到沈姑娘未被那位二殿下责难你似乎不是很开心?”

嬴纵眸光微狭,抬头看了宁天流一眼,宁天流对上他的眸色,唇角微微一抿,看着那几道身影消失,他无奈摇了摇头,“你根本不必介怀,当初沈姑娘早就知道那本册子会牵累申屠可她还是趁夜将册子送了过来,那夜若非她向我们报信只怕今日倒下的边是宁阀,王爷,沈姑娘多番相助与我们,我相信她不会选择忠亲王。”

嬴纵闻言眸色更为深沉了些,唇角抿成一挑直线,“本王为何介怀?便是选择了忠亲王又如何,她的底细本王最是清楚,她想怎么活,全凭本王心意。”

宁天流倒不知他们之间又有什么纠葛,当下挑了挑眉点头笑起来,“现下不是说沈姑娘的时候,北魏这一次第一个到君临,还有二皇子和那位公主齐齐而至,这事儿你怎么想?”

嬴纵眸光几转,百无聊奈的转动着手中茶盏,“北魏以北并不太平,他们在漠北吃不到好处还不如乖乖和大秦交好免了大秦的威胁,这一次皇子和公主齐齐而来不过是为了显得郑重一些罢了,那位二皇子素来贤德也不主张与大秦开战,若论野心机谋,反倒是此番未曾出现的那位北魏太子不应小觑。”

宁天流徐徐走至嬴纵身前坐定,“说起来璴意的苍圣军真是不简单。”

嬴纵眸光微深并未接话,可眼底忽闪而过沉凝之色却被宁天流看在眼底,宁天流默然一瞬,“此番苍狼王病重,若是来君临便只有那璴意能来,且不知此人是何种人物。”

嬴纵垂眸,眼底情绪一时难辨,“无论是哪般人物,总归都只是个苍狼王世子罢了。”

见嬴纵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宁天流心中一定,两人坐至午后,宁天流便有事在身先走一步,整座临湖小楼之中就只有嬴纵一人,没多时,容飒便出现了,嬴纵欣长的指尖在茶盏轻轻磨挲,一双眸子若渊深沉,语声低寒迫人,“昨日那人,查的怎么样?”

容飒恭敬应声,“依主子之令跟了上去,那车中主人乃是个白衣男子,现在住在城南的一家客栈之中,身边的护卫皆是高手,因此属下并未近身去,只能肯定那人必定不是普通的生意人,至于为什么跟着沈姑娘还出手相救属下一时还不清楚,不过属下发现那人所用的折扇出自金陵一带,上有凤羽墨印,只怕是和……凤王有些关系。”

凤王……琅琊殷氏?

嬴纵的眸光顿时沉暗一片,容飒眸光几动又道,“至于沈家的生意,买家十分神秘,一时也未曾查出到底是哪一家下的手,不过目前来看应当并非君临城中的权贵。”

容飒话音落定便默然下来,嬴纵垂眸沉思半晌也未曾说话,容飒眉头微蹙,“主子可是想到了什么?依沈姑娘的身份,应当与琅琊城中人没什么关系才对,这次遇到的白衣男子,或许是巧合也不一定呢——”

嬴纵狭眸,摇了摇头,“不会是巧合。”

当然不会是巧合,嬴纵心中肯定,马车之中的男人他不曾见过,可两次擦肩而过那样强烈的存在感都绝非只是巧遇而有的,那是觊觎,是有目的有计划的觊觎,眉头微蹙,嬴纵周身的气势微微一冷,恰在此时容冽从外面走了进来,朝嬴纵恭敬行礼,而后直起身子道,“主子,寿康宫的笙娘此刻去了栖凤宫的方向。”

稍稍一停,容冽又道,“沈姑娘也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

栖凤宫空置五年,整座宫殿所有的宫门都被锁死,寻常时候只有禁卫军在宫殿之外来回巡逻,闲杂人等均不可靠近,然而栖凤宫的恢弘精致,却是一定要走近了看的,笙娘进不去宫门,更不可能站在栖凤宫之前,她只能到御花园一处假山短亭之中,很多年前这座面积颇大的花园是专门为了栖凤宫而造,意在让栖凤宫中的主人一走出宫门便能瞧见似锦繁花,可因为栖凤宫失了主子,这座花园渐渐也成了无人相顾之地,这处短亭更是时日已久,周遭草木繁茂且杂乱,早已没有哪位主子会来这里小聚,可站在这短亭围栏之处,能看到栖凤宫高高宫墙之后的宫院,玉雕金漆的院落,此刻早已被尘埃蛛网掩盖。

沈苏姀走入亭中之时便看到笙娘正跪地朝栖凤宫的方向磕头,她眸光微凉进的短亭来,轻声一语,“如今,也只有我们二人记得姑姑生辰了。”

笙娘磕完头便站起身来,眼底微红,“若娘娘知道苏家还有小姐在世不知道有多高兴。”

沈苏姀唇角微扬,笑意却未达眼底,“可怜我让她等了太久。”

笙娘摇头,“小姐独自一人,奴婢都知小姐之难,更何况侯爷和娘娘的在天之灵。”

沈苏姀眸光深沉的看向那座静谧安然的宫殿,眼前光晕一闪便能记得当初这宫殿中的主人该是有多么的容色明媚,可惜,不过才五年,当初在这宫殿之中进出的人除了笙娘之外再没有一个活下来,到现在,大抵都成了白骨……

“当年事发,皇帝为何没有定姑姑之罪?”

沈苏姀忽然开口一问,笙娘却是静默,沈苏姀转头看向她,“总不会是对姑姑心有怜惜。”

昭武帝当年是怎么将苏家大小姐选为皇后的呢?

彼时六大权阀皆有适龄女儿家可以为后,苏阀本就荣耀,若昭武帝但凡对苏家有半分防备便不会娶苏家的女儿,可让所有人都觉得意外,昭武帝仅凭一场宫宴就定下了苏氏的女儿为后,那一眼衷情曾让整个苏家都为苏娴高兴,总是要嫁给一个尊贵男子的,她嫁给了天下最为尊贵的人,所嫁之人总会有三妻四妾的,而她所嫁的那人无论将来会有多少女人,总之,他一眼便看上了她,多少都有真意。

可那时候的苏阀,谁能想到便是这几分“真意”葬送了整个苏阀。

沈苏姀想到了御书房之中的那幅画,那所谓的“真意”如今看来到底是什么已经让她有些弄不清楚,笙娘沉默半刻,再说话之时声音却在发抖,“皇帝是没有定下娘娘的罪名,可他却默许了窦澜强行将娘娘谋害致死!”

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苏笙片刻间的呼吸凝重之后又恢复了常色,“彼时满朝上下皆是弹劾非议,皇帝虽然没有下旨定罪,可那废后之声已经阻挡不住,他若真心怜惜娘娘,他身为这后宫的主人,怎么可能没有机会救下娘娘呢?可笑,全天下的人都赞叹皇上对娘娘的宽容与情深……”

苏笙顿了顿,“今上是优秀的皇帝,他知道取舍。”

冷冷一笑,苏笙又满是凉薄的道,“可他对娘娘的好,连奴婢也看不懂,既然一开始就忌惮苏家,又何必要纳娘娘为后,让她为他生下第一个孩子,给她那样多的宠爱,最终却在那样的关头舍了苏阀,助纣为虐帮那群贼人成就滔天大祸,或许,这便是帝王之术!”

沈苏姀心头一片森寒,暖阳已经斜斜落下,风更冷了,她将眸光从那宫殿之上移开,转身去握住了苏笙的手,“幸而如今还有笙娘在我身边,姑姑生前待你如亲,知道还有我们为她过生辰她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微微一顿,沈苏姀又压低了声音道,“当年大殿下的事情已经查明白,果然是朝中诸党造假陷害!”

见苏笙眸光一亮,沈苏姀却无奈的摇了摇头,“可此事要从长计议,我们暂且还急不得,反正有时间的,我们等着便是,笙姨你的身份在宫中多有不便,且要自保为要!”

苏笙眼底光晕一暗,随即又是一红,回握着沈苏姀的手喉头微哽。

沈苏姀拍了拍她的手背,“出来久了不好,且回去吧。”

苏笙握着沈苏姀的手,指尖下意识的往她腕上一扫,本要放开的手又是一紧,眉头微蹙,“小姐,您的身子——”

沈苏姀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摇了摇头,“这个你无需担心。”

苏笙松口气,先沈苏姀一步走出凉亭。

耳边苏笙的脚步声在走远,沈苏姀转身朝那栖凤宫扫了一眼,深吸口气揉了揉已经被冻僵的脸颊也下了假山,脚步一转,朝和苏笙不同路的另一条回廊走去,即便不听苏笙之语她也能明白当年之事昭武帝的所作所为一定是选择将苏阀舍弃的,帝王之术,帝王之心,谁能轻言猜度,苏阀全族老少,步天骑全军兵将,不过只是政治权谋之中的弃子罢了!

沈苏姀垂眸静走,幽长的回廊因为靠近栖凤宫的关系并无其他人,寂静的寒风呜咽的在廊檐之下盘旋,好似细弱的低泣,“砰”的一声响,沈苏姀额头之上忽然而来的疼痛让她猛地回了神,抬睫一看,鬼面青光狰狞,只叫她心头下意识一缩!

或许是沈苏姀抬手捂住额头的动作取悦了嬴纵,鬼面之下好看的薄唇微勾,一双墨蓝色的双眸更显出两分莫测的玩味之色,他抬头看了看沈苏姀来时的方向,低低一笑,“去了一趟栖凤宫便叫你如此魂不守舍了?莫非是等不及想住进去不成。”

沈苏姀皱眉看着嬴纵,唇角紧抿,“王爷为何如此闲情逸致站在这里挡路?”

嬴纵看着她,“自然是等你——”

沈苏姀双眸微狭,眼底戒备之色分明,“王爷是在说笑?”

嬴纵看着她眸光无奈,“怎生是说笑,今夜为了迎接北魏皇子和公主要在锦绣殿设宴,皇祖母欲要你陪她,可却发现你不见了人影,本王听人说你过来了此处,特来寻你!”

她来的时候并没有走这条路,若是来寻她又怎么会拦在她的去路之上,沈苏姀心跳一阵疾快,看着嬴纵不言不语,嬴纵摇了摇头,“你若实在是不信本王也没有办法,可是皇祖母此刻已经承辇去了锦绣殿,你且随本王走吧。”

嬴纵说完转身便走,沈苏姀狐疑的看他半晌只好跟了上去,见她跟上来嬴纵才将唇角微微勾起,“沈苏姀,你素来乖觉的性子去了何处,昨日你将人拉下了马,今日又将人推进了湖里,看来你与那北魏公主颇有两分缘分。”

沈苏姀眉头紧蹙,“王爷欲要看笑话便看吧。”

嬴纵斜睨她一眼,转头朝锦绣殿的方向去,刚走出两步,他的眉头微微一挑步子也慢了下来,沈苏姀跟在他身后垂眸而走,不知他为何忽然停下,几乎就要撞在他背脊上,一抬头,她的步子也停了下来,心中暗道一句,冤家路窄,这缘分可真是不浅!

这路口一边朝着栖凤宫而去,另一边则是朝着清宁殿去的,恰在此地,沈苏姀遇上了早前被她扔进湖中的那位北魏公主,那位公主首先是看到了嬴纵,第一眼是被他面上的鬼面吓住,继而又生出两分好奇之色,之后大抵是对上了嬴纵的眸子,颇有些畏怕似得朝后退了一步,然后,她一转头看到了沈苏姀。

果然,拓跋浅下一刻眼底就冒出了能将人烧着的火星,“你!过来——”

拓跋浅此时已经换上了女装,身段玲珑面若芙蓉,那一双轮廓深邃的眸子更是与寻常大秦女儿家不同,她身后只跟着两个小宫女,此刻抬手指着沈苏姀,一副命令的语气好像在支使她的仆人一般,沈苏姀微微抬了抬下颔,“公主何事?”

拓跋浅深吸口气,“你难道不准备为你早间之事向本公主道歉吗?”

沈苏姀眯了眯眸子,摇头,“公主有错在先。”

拓跋浅看着沈苏姀的模样简直是不能置信,“你不过是一个外头官宦人家的姑娘,你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和本公主这样说话,早上二哥虽然饶了你可是本公主可没想饶了你,你马上现在立刻过来向本公主跪下道歉本公主就原谅你,否则……”

“否则如何?”

接上此话的不是沈苏姀,而是嬴纵,他将深幽的眸光从眼前这个小姑娘身上一扫而过,而后垂眸随意的转了转自己手上的墨色玉环,“拓跋公主以为这里是你的北魏吗?”

拓跋浅本就因为嬴纵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一股子气势有些心虚,此刻听他如此一言她竟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可到底是一国公主骄纵惯了,没过多久拓跋浅便又挺直了腰身强自镇定的反击起来,“这里虽然不是北魏,可是这里是大秦,我们是你们的客人,你们大秦就是如此招待你们的客人的?”

嬴纵身上气势半分不变,眸光微垂更是丝毫未将她放在眼底,拓跋浅微微一顿,深吸口气看着嬴纵,“话说,你又是谁!知道我是谁吗敢和我这样说话!”

见拓跋浅如此,她身后两个宫女已经面色煞白起来,其中一个心惊胆战的上前在拓跋浅耳边轻声一语,“公主殿下,这位,这位是大秦国的七王爷……”

只消说在大秦国中万分霸道嚣张面上带着一张青铜鬼面,全天下都知道这话说的是哪位人物,拓跋浅的两位宫女显然是颇有两分见识的,相比之下拓跋浅就要后知后觉的多了,那宫女一语落定,拓跋浅先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随即,一双眸子陡然金光大亮的落在了嬴纵身上,“你就是打败了焉耆的那个七王爷?你就是那个战无不胜的七王爷?”

如此狂热的眼神别说是沈苏姀,就连嬴纵自己都有些意外,他看着那小公主的模样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正是本王。”

拓跋浅闻言面上顿时生出喜色来,“原来就是你啊!我听说过你!在北魏人人都将你传的神乎其神,说你是战神转世谁也打不过你!还说你比那个漠北的世子还厉害,若是我们北魏不议和你们就要一起打过来!原来他们说的就是你——”

拓跋浅身后的两个宫女已经面色青白汗如雨下,她们哪能想到自家公主什么话都敢朝外说,可是面对着这位七王爷,她们谁也不敢上前一步,沈苏姀将拓跋浅三人的表情都看在眼底,又看了一眼丝毫未曾动容的嬴纵默默的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拓跋浅十分深切的表达了她自己对嬴纵的崇拜和北魏国中为何忽然议和的缘故,原来也并非那漠北世子一人之功,嬴纵大胜焉耆的赫赫威名无形之中也让其他的国家闻风丧胆,拓跋浅本以为自己一席话之后这位七王爷至少应该给个反应,谁想到他竟然半分表情也无,好似她这话说的是别人一般,眉头一簇,拓跋浅将眸光落在了沈苏姀身上。

想到昨日沈苏姀被带走的那一瞬,拓跋浅将眸光微微眯了起来。

“七王爷对沈姑娘似乎十分回护。”

拓跋浅这话来的突然,这回嬴纵倒是动了,他回头看了一眼个头还未到他胸前的沈苏姀眼底闪出两分玩味,又回头看着拓跋浅道,“公主所言甚是,沈姑娘年幼,深的皇祖母喜爱,对其视同己出,若她有个好歹皇祖母定要伤心,本王当然也要护持与她。”

拓跋浅眼底光晕一闪而过,眸光扫过沈苏姀唇角微勾竟然笑起来,“七王爷说的有道理!沈姑娘不过是个小孩子,既然如此,那本公主便不与她计较了——”

这二人旁若无人,一口一个年幼一口一个小孩子,沈苏姀唇角微搐,抬睫扫了嬴纵一眼,微微的咬了咬牙,这边厢嬴纵微微颔首,“公主英明。”

话音落定,嬴纵转身便走,拓跋浅见此眼底有失望之色一闪而逝,到底没再说话,她只是眸光莫测的看着那二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去,忽然问起身边的侍女,“父皇是不是说过要让我有朝一日嫁到大秦来?”

那侍女迟疑一瞬,“皇上提过此事,可公主不愿意皇上便打消这个念头了。”

拓跋浅阴测测的看了一眼嬴纵和沈苏姀消失的地方,冷冷一笑,“谁说本公主不愿意!”

此时的沈苏姀正满是沉郁跟在嬴纵身后,嬴纵回头看她一眼,眸光微挑,“本王又救了你一次,你怎生连一句谢都没有。”

沈苏姀似笑非笑,“王爷不是怕太后娘娘伤心?这是王爷应该做的,沈苏姀为何要谢?”

沈苏姀如此一语立时堵得嬴纵说不出话来,而不远处太后的架辇正好到了锦绣殿之前,沈苏姀见太后朝她招手,当下一路小跑朝陆氏而去,看着沈苏姀扶着陆氏朝锦绣殿中去,嬴纵微微怔神,而后于眼底浮出两分深长之色来。

锦绣殿依旧是灯火通明金烛滴泪,满殿的金碧辉煌之中酒色生香舞乐袅袅,沈苏姀陪着陆氏在高台之上落座,没多时便等来了昭武帝,今日的昭武帝挟着贵妃西岐茹一同而来,一身明黄的龙袍看起来分外矜贵,底下嬴纵、嬴珞等人都已落座,没过多久嬴策姗姗来迟的坐在了嬴纵的下手位,他不知怎地此刻正有些苦恼,一副出离与状况之外的样子,昭武帝扫了一眼嬴策,意味不明的感叹一句,“策儿这几日总有些魂不守舍。”

陆氏在旁听着眸色微深,亦是看了一眼嬴策,却是未曾说什么。

在全福的尖声长喝之中北魏的二殿下拓跋卓和公主拓跋浅相携而来,先是对着座上众人行了个大礼,继而二人便在昭武帝和蔼可亲的温笑之中落座,二人坐在嬴珞与嬴纵的对面,拓跋浅着一身浅紫色的百褶宫裙正好坐在了嬴纵对面。

“皇上,拓跋卓此番乃是带着父皇之愿与大秦议和,大秦与我北魏多年来战火连连,惹得边境百姓民不聊生,两国损失亦是颇大,北魏不愿再与大秦开战,亦愿皇上能以两国百姓为重与北魏缔结盟约,如此方能使两国长治久安繁荣兴盛!”

拓跋卓举杯敬酒,一席话说得温雅有度,虽然是国家政事,但从他口中道出倒凭空添了两分风雅之意,让人听着心中如沐春风,他提出的要求,想不答应都难,昭武帝也端起了桌上的酒盏,简单直接,“二殿下所言亦是朕之所愿,且代朕告诉魏帝,只要北魏与我大秦和平相待一日,大秦便一日不会犯北魏之国土!”

拓跋卓唇角微勾,抬手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风度翩翩的落座,这才开始了今日正式的话题,“父皇心中早有此愿,此番更是让拓跋卓与舍妹亲来向皇上表明北魏心意,为了让北魏和大秦真正的成为一体,父皇特别交代申屠卓,此番来大秦,定要为太子求一位公主回北魏,北魏愿用将来的皇后之位相待秦国公主。”

此言一落倒有些让众人意外,虽然此番北魏议和众人皆知,可没想到北魏竟然主动提出了和亲之议,和亲的确是维持两国关系纽带最好的法子,秦国也不是没有公主,而那北魏太子传闻亦是少年英杰,可是,北魏看上的公主是哪位呢?

昭武帝和陆氏相视一眼皆是笑开,昭武帝温和的看着拓跋卓,“如此朕倒要谢谢魏帝,只是朕尚不知魏帝看重的是朕的哪位女儿?”

今日宴上嬴华景和嬴华阳俱在,这个话题道出之时嬴华阳仍是那般模样,嬴华景却是瞬间沉了面色,沈苏姀和所有人都看向拓跋卓,只听拓跋卓雅声道,“父皇素闻华庭公主乃是当世奇女子,所以想特地将华庭公主聘为我北魏太子妃,还望皇上应准。”

此话一出,满堂皆默,嬴华阳依旧没什么表情,嬴华景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其余人面色都有沉凝,沈苏姀更是心头一震,嬴华庭是不是当世奇女子魏帝大抵并不确定,却能确定嬴华庭乃是大秦国中最为受宠的那一个,有一个受宠的公主到北魏去做人质,大秦无论如何都要投鼠忌器几分,沈苏姀深吸口气,继而看着拓跋卓的眼神便有些冷了下来,拓跋卓似有所觉得望上来,似乎有些不明白沈苏姀的敌意从何而来,沈苏姀不着痕迹的转过头去,拓跋卓眸色微深,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昭武帝默了默才苦笑开来,“魏帝真是好眼光,一眼便看中了朕最优秀的女儿,不过二殿下有所不知,朕的华庭现如今乃在自己的封地之中,一时半会儿尚且回不来君临,这两国联姻之事,朕可不能与你随便答复。”

联姻是促进两国邦交的大事,昭武帝若是愿意一道圣旨下去便可以,然而他竟然如此说,岂不说明他正在犹豫?拓跋卓面色微暗,这边厢一直未曾说话的拓跋浅却开了口,她略一拱手,语声清脆,“皇上,若是二公主不便回来与太子哥哥成婚也没有关系,父皇走前还有交代,拓跋浅此番亦可为自己挑选夫君,若有看重便可与其成婚,如此对两国也是一样的!”

“阿浅——”

拓跋卓低声一唤,带着两分警告之意,拓跋浅本来略有迟疑畏怕,可昭武帝竟然听了她的话笑眯眯的问起她来,“那不知公主可有看上的大秦子弟?但凡公主喜欢,朕可赠那人王爵之位,必定不会委屈了公主!”

昭武帝应得如此之快足以表明他并不希望将二公主嬴华庭嫁到北魏去,拓跋卓眼底闪过深思之色,本以为拓跋浅只是随口胡说的,可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拓跋浅就已经应了声,“回禀皇上,拓跋浅已有心仪之人!”

拓跋浅话音一落便看向了她正对面的嬴纵,她勾了勾唇角,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语声愉悦的继续道,“拓跋浅看中了七王爷,请皇上成全!”

------题外话------

被觊觎了,咱们是来个简单粗暴的绝了这丫头的念想呢还是慢慢的虐这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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