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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苏姀至关押着杜方的牢房之时,这位早被吓破了胆躲在青楼之地不敢出来的御史台监察御史已经没了个官样,大抵是亏心事做的太多心虚,无名氏简简单单一封信便能让他抛了这么多年的官位财权主动投狱,不仅如此,嬴华庭和展狄问一句这位监察御史便答一句,如此招认的速度大抵已经创下了刑部历史之最。

沈苏姀并未进的里头去,面色略有些不好的站在廊檐之下,稍一怔神的空当儿已有雪花儿落至她面颊之上,一抬头,适才压在天边黑沉沉的阴云又往下坠了几分,如絮的雪花儿打着转儿往下落,寒风陡盛,天地一片苍茫。

沈苏姀唇边滑出一声低叹,身后“吱呀”一声门响,嬴华庭眸色凌冽的走了出来。

转过身去,沈苏姀一眼看到嬴华庭手中的供词,不由勾唇,“公主的速度很快。”

嬴华庭摇摇头将供词递到她的手上,语声凉凉道,“本宫也不曾想到这个杜方这么容易就将一切交代了,也算他识趣儿,他眼下年纪不大,一门心思念着能走出这刑部大牢得个告老还乡的结局,呵,诬陷皇子还想活着走出这里,果是天真的紧!”

沈苏姀的目光落在那极为细致的供词之上,扫过几眼之后微微颔首又将这证词递还给了嬴华庭,随之语声沉肃道,“眼下只这个监察御史的供词还不足以,辅国将军眼下已经去拿其他几个涉及当年此案的官吏,我们在此等着便可,只待所有人的供词都出来在一起递至御前,届时也能叫皇上一声令下围住申屠。”

嬴华庭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供词忽的蹙眉道,“当年之事大殿下既然是被冤枉,那他便没有畏罪自杀一说,且不知此番又有什么内情,那窦准可有提及此事?再者,涉案的这些人不仅在大殿下这边使了绊子,相比在苏阀的案子里头是出了力的!”

沈苏姀听闻此话垂了垂眸子,“大殿下之死确有蹊跷,只是这个蹊跷却是难查,毕竟时隔七年,当年的那些人必定全无踪影,公主不必着急,申屠已是难啃,咱们一个个来,在这说这北宫案,既然牵连过多,等大殿下的案子理顺了,苏阀的乱子便十分好上手了!”

嬴华庭闻言眉头紧蹙一瞬,到底是点了点头,牢房之内展狄等人还在誊抄供词备份,嬴华庭转眼看了看这雪天,眸光一扫看到沈苏姀一人站在此处,不由得挑眉一问,“七哥今日怎地来了刑部?我怎地听说他虽然分管刑部却并非时时过问的。”

沈苏姀面上神色微变,唇角牵起两分苦笑道,“因是出宫之时与秦王殿下同路来刑部,便由他送了一遭,今日秦王殿下相比是为了那镇南军通敌案来的,那案子好似还未收尾。”

提到镇南军通敌案嬴华庭的眉头便是微蹙,因为忠亲王嬴珞正是因为那案子才被褫夺军权的,那通敌……竟然是他手底下的将军授意,沈苏姀话音落定便看到嬴华庭神色微变,沈苏姀不着痕迹的移开眸光,语声疑惑道,“听说是忠勇军之中的哪位将军,那时候秦王殿下正在南境苦战,可想而知彼时那场战打得多么艰难。”

嬴华庭闻言眉头一时皱的更紧了两分,默了默道,“七哥到底还是赢了,那战神之名果真是不虚,大秦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战事都要靠他护持。”

沈苏姀听着嬴华庭的感叹眼底闪过两分欣慰,可想到适才那人临走时的模样又不由自主皱了眉,嬴华庭转过身来看她面色不对,不由得皱眉道,“怎地看起来面色似有不好?”

沈苏姀闻言立刻打起精神来,笑着摇了摇头,“无碍。”

嬴华庭放心的点了点头,默了默忽然道,“本宫想晚些时候去七哥府上一趟。”

当日在秦王府见沐沉之时恰好遇上嬴策一行人至秦王府,为了不引起误会,嬴华庭不曾停留便离开了,关于他到底怎么将沐沉救下来的细节她尚未问过,因此这一行她已想了许久,沈苏姀听着此话心中微动,笑着点头道,“也好,早前秦王殿下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公主是该与秦王殿下多多走动以示谢意。”

嬴华庭点了点头,又看着她道,“不如你陪本宫同去?”

沈苏姀看着她,唇角微扬,“好。”

申屠孤的速度果然比沈苏姀想象之中要快的多,两人在天牢之中等了半个时辰便已有陆陆续续的人被带了回来,此番被带回来的官吏品位皆不算十分高,加以沈苏姀和嬴华庭皆在此,便是有些油头要耍的也被震了住,展狄亲自提审新犯,沈苏姀和嬴华庭则是陪审,眼看着今日是审不完了,沈苏姀心中却念着嬴华庭要去秦王府之事。

想来想去沈苏姀还是开口提醒了嬴华庭一句,“公主今夜之事可还要去办?”

并未说什么事,嬴华庭却当即反应过来,主要的新犯已经审了大半,事情的来龙去脉皆已清除,只要叫剩下的人都如实道来便可,嬴华庭揉了揉困屯的额头,有些无奈笑道,“真是的,你不提醒本宫都要忘记了,咱们先走。”

申屠孤和展狄皆在近前,嬴华庭便看到展狄道,“辛苦展副使连夜将所有人的供词整理出来,明日下了早朝便呈至御前,供词明早本宫亲自来取。”

展狄闻言当即应是,嬴华庭便又看向申屠孤道,“申屠将军今日辛苦,剩下的事便全权交给展副使吧,眼下请将军回府歇息。”

说完嬴华庭便往外走,沈苏姀跟上,申屠孤坠在最后,三人一行走出刑部大门,申屠孤本以为沈苏姀和嬴华庭眼下是要进宫做什么,却见沈苏姀上了嬴华庭的玉辇之后却不是往宫门的方向去,他已翻身上马准备先回卫尉营,看着那玉辇已经催动便上前几步问了一句,“公主眼下是要去何处?”

坐在玉辇之内的嬴华庭将窗帘掀了开来,唇微扬道,“本宫要去秦王府,将军不必相陪。”

掀开的车帘之中正能看到坐在车中侧坐上的沈苏姀,申屠孤的目光扫过去,却见沈苏姀地垂着眸子面色有些不好,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申屠孤眸光微暗的点了点头,坐在马背之上双手一拱,“公主和侯爷好走,末将告辞。”

嬴华庭点点头将帘络放了下来,申屠孤的目光仍落在车窗之内,然而至车窗再度被遮严沈苏姀也未将头抬起来。

玉辇一路朝着秦王府而去,沈苏姀一路上一言未发,嬴华庭好似也正沉浸在什么解不开的疑惑之中不曾言语,幸而玉辇行的快,两柱香的功夫便到了秦王府之前,秦王府虽则门庭高阔,可是门前的灯光却并不灿然,昏灯如豆,一点都不像一个九章亲王府还有的模样。

雪势未停,寒风呼啸而过让走出玉辇的两人不由自主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沈苏姀和嬴华庭上前叫了门,子衿开门看到嬴华庭和沈苏姀这个时候来访实在是有些惊讶,沈苏姀唇角微扬看着他道,“公主今日有事寻王爷,快去通报一声吧。”

子衿愣愣点了点头,掩上府门一气儿跑了。

沈苏姀和嬴华庭跟在后头,王府之中亦没有别处府院之中的璀璨灯火,走廊之上只有一盏盏风灯亮着,夜风卷着雪沫儿挂过,那些风灯左摇右晃的在地上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偌大的王府,白日里或可能看到各处精致楼台金屋碧瓦只觉此地富贵得紧,可一到了晚上,当着漫漫黑暗之中唯有这凄清豆灯亮着时,沈苏姀竟忽然感受到一股子前所未有的窒闷之感,他是九章亲王,是天之骄子,这地方却只像个冰冷的牢笼一般叫人心底生寒。

“七哥这府中未免太过冷清。”

一片默然之中嬴华庭徐徐道出这一句,沈苏姀脚下步子略有两分凌乱,深吸口气与她一路走至了主殿之前,殿中倒是亮着明亮灯火,甫一进门便看到站在窗边茕然孑立的身影,墨色的外袍随意披在身上,墨发如缎尚未束起,这模样倒是已经歇下刚刚才起。

嬴纵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一张俊脸略带两分白意,眸光当先往嬴华庭左后方的沈苏姀身上一落,眸光微深,而后才看向嬴华庭,语声淡淡,微哑,“这么晚至府中有事?”

嬴华庭看着嬴纵这素日里的冷清样子抿了抿唇,“七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苏姀当即便明白嬴华庭这一上来便是要开门见山的发问了,那话题敏感的紧,她避着她无可厚非,嬴纵自进屋来看过她一眼之后面上便再无多的表情,听闻嬴华庭此话眉头微蹙,而后抬手一请,“这边至书房。”

他寻常看书总在水榭,时而在天枢阁,这主殿之中却也是有书房的,嬴华庭点了点头转过身来看她一眼,“你在这稍等片刻。”

沈苏姀颔首,眸光掠过嬴纵之时他已当先朝书房而去,沈苏姀抿了抿唇看着两人的身影顺着那回廊朝左边殿阁一路行去,末了微微一叹,总觉得这与她今日来府中想象之中的情形不同,可是她想象之中的又该是哪般……

嬴华庭即便不说她也知道她要问什么,大抵便是问沐沉怎会在他这里,当年天狼军和步天骑争得水深火热,他怎会救了沐沉,他会怎么答呢?必定不会道出事情,何况当年夕阳谷距离南边那么远,他自己亲身赶过去也是在叫人匪夷所思,一时想不出他会如何回答,这宽阔外殿之中只站了她一人实在有些冷清,且不知寻常他一人又是怎么个光景。

心中正做此想,容飒已送上茶来,“侯爷请用。”

沈苏姀看了看那茶盏,见容飒要退出殿门便当即将他叫了住,容飒眼底生出两分疑问,沈苏姀唇角微勾看着他道,“这府中没有女婢,那内务这些是谁管呢?”

比如那日的早膳,比如他房中的齐整,比如这外头各处扫洒庭除,此话一出容飒唇角有些诡异的抖了抖,那表情一时鲜活,委屈中含着些无奈,无奈中又有些叹息,叹息之中有有些甘之如饴的笑意,看着沈苏姀道,“王爷近身的都是小人和容冽在管,侯爷也看到了,府中是没有婢子的,从前在外征战,小人和容冽本就近身伺候王爷,王爷素来利落惯了,也没有别个富家子弟来的娇贵,倒也还好,不过到现在小人和容飒已是十八般武艺在手,如您所见,王爷这屋子里外各处都是小人和容飒照应,至于外头,府中暗卫多,宫中贵妃娘娘那处亦会派人进府规整一二,因此倒也还好,只是府中寻常时候总是人少,有些清冷罢了。”

此话戳到沈苏姀心中所想,眉头一簇问道,“就无人想着为王爷添置些……些人吗?”

话未出口她心中已打了个结,只怕自己一时问的太多,缺不料容飒听着她这话倒是笑了笑,倒是道,“从前王爷在外,也有皇上或者太后赏赐些婢女下来,可王爷一回来必定是要全都请走的,一来二去上面知道了王爷的脾气,便也无人再敢为王爷这里添置了。”

沈苏姀在容飒的笑意之中梗了梗脖子,心说皇上太后以及各宫娘娘到了时候都会往个皇子身边塞人,这素来是不成文的规矩,只怕唯有他敢这么大刺刺的将这些人都遣走了,默了默,沈苏姀又问,“今日王爷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容飒一怔,“侯爷说的这不对的地方指的是……”

沈苏姀默了默,考虑几番也不知怎么形容,难道要问你们王爷今日是否有吃醋的迹象?心底暗自摇了摇头,别说此话容飒听见会有哪样的表情,她要问出这话来着实不容易,沈苏姀眉头紧蹙,也不晓得他今日那般算不算吃醋,亦不知他一个人吃醋时会哪般,犹豫一瞬问道,“王爷他今日可有什么生气的模样?”

容飒眉头微蹙,“这倒是没有。”

沈苏姀心头顿时松了一口气,容飒这厢却又接着道,“只不过王爷今日下午回来之后趁着天上落雪练了一会儿剑……”

沈苏姀点点头,练剑没什么要紧的。

却见容飒说到这里的时候眸光陡然一缩,好似想到了什么可怕之事,费力的咽了一口口水,这才略显艰难的道,“然后练剑的时候一不小心将云烟湖畔的兰若亭并着湖边的一百零八步玉瓦长廊给劈了……对的……王爷没生气……”

沈苏姀点着点着头便给这话惊了住,默了默,“你们王爷寻常练剑也爱劈亭子玩吗?”

容飒闻言容色一正,“我们王爷素日很勤俭。”

沈苏姀唇角微搐觉得和容飒有些说不下去了,心中更是有些震惊,心说那兰若亭和那一百零八步的玉瓦长廊她是见过的,精致华贵也就罢了,那长廊上的玉瓦,那亭中的东海沉袂石桌凳皆是奇珍宝贝,别说费了能工巧匠的手法造出景致立在了湖边,便是那那玉那石头也是价值千金,眼下正是冬雪时节,想象一下那回廊映雪亭台围炉的场面便觉美轮美奂,可却怎地叫他给一剑劈了,难怪适才容飒眼底惊现两分畏色,那亭子也就罢了,那一百零八步长廊蜿蜒曲折沿湖而落,是怎地将它一剑劈了的,沈苏姀抿了抿唇,头皮一时发麻。

容飒见沈苏姀若有所思的样子便躬身退了出去,沈苏姀眉头微紧的站在原地,耳边至听得那窗棂之外忽忽作响的风声,风声在外头廊道之中盘旋,一时呜咽低幽好像低泣的声音一般,沈苏姀唇角紧抿的轻声一叹,眸光一转扫到这外室的各处摆件,他这府中虽无人,他这人看起来也不是个风花雪月的雅致人儿,可这屋子里头哪一件东西都不差,饶是再精美绝伦,可在沈苏姀看来都似少了两分人气儿,她咬了咬唇,莫不如今夜她……

脚步声忽的想起,沈苏姀冥想顿时被打断,抬头朝书房那处看去,却竟是嬴华庭一人走出来,沈苏姀朝她身后一望,果真没有嬴纵的人影儿,嬴华庭见她如此并无他想,面上有些深思之色,走过来也不停留,直直出声道,“咱们走吧。”

沈苏姀眉头一挑,这边厢嬴华庭已经走到了殿门口,见她未动便转过身来,“怎么?”

沈苏姀唇角紧抿,又朝那入口之处看了一眼转身跟在了嬴华庭身后,他竟就这样叫她走了?他竟连出来都懒得出来了?生平头一遭,沈苏姀心头闷闷的,奇怪的情绪蔓延开来,她抿了抿唇攥紧了袖子里的拳头,外头风雪渐大,嬴华庭走在前她走在后,俱是沉默着一言未发,容飒将两人送至府门之处,看到沈苏姀上了嬴华庭的玉辇才回转。

上了玉辇沈苏姀还有些恍恍惚惚的,这跟她白日里想的情景可太不一样了,她以为他至少是得留她的,抿了抿唇,沈苏姀抬眼看向嬴华庭问道,“公主和王爷都聊了些什么?”

沈苏姀极少问她些什么,眼下听到她开口嬴华庭一时也不想瞒着她,默了默道,“在说步天骑和……和少将军……”

沈苏姀心头一动,“王爷说苏少将军吗?说了什么?”

嬴华庭有些抱歉的看她一眼,抿了抿唇角道,“事关少将军声誉,本宫眼下不可对你明说,总之……总之如你所言,七哥他与我想象之中差别甚大,今日虽然没说多少,可是……可是却教我知道了很多从来不知道的……少将军她……”

嬴华庭言语十分模糊,沈苏姀看她这模样心中一时有些不安,这所为的从前不知道的该是什么……嬴华庭不会对她说明的,微微一叹沈苏姀又低下头去,眼下只能下一次去问他了,可瞧他今日那般,却不知这气什么时候可以消呢?

嬴华庭将沈苏姀送至沈府便回了宫,沈苏姀回府洗漱看书上床入睡一气呵成,可刚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便醒了,这一醒再也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些睡意,可一沉睡便又梦来扰她,便是有梦做也成,奈何频频要从梦中惊醒,醒来又睡去,睡下又入梦,入梦又醒来,整整一晚上,等第二日一早香书奉命叫她起床之时她的深思仍是混沌的。

面色不佳脑袋晕乎脚步虚浮,今日的沈苏姀当真是难受的紧,然而再如何的不好受也需得进宫,只因为今日嬴华庭要将刑部彻夜总出来的供词呈到御前去,她无论如何也要进去听听消息的,洗漱更衣上妆,如此才看这能见人了些,用完早膳,沈苏姀乘车入了宫门。

此刻早朝已下,沈苏姀径直到了御书房之前,刚一至跟前便看到了紫衣华裘的嬴华庭眉目之间含着几许怒意站在那处,沈苏姀眉头一挑走至近前福身行礼,眸色一时凝重的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是申屠之事遇上了什么阻碍?”

嬴华庭摇了摇头,“供词已经送到了父皇御案上,眼下还没有结果呢,不过本宫猜测父皇必定是站在我们一边的,眼下本宫生气是在生气那漠北!”

沈苏姀听到那漠北二字心头便要一跳,“漠北又闹出了何事?”

嬴华庭冷哼一声,看了看今日早晨渐小的雪势道,“今年这雪下的又有些狠,大秦四处都遭了些灾祸,虽则如此却比不上两年之前的那一次,可笑,漠北眼下却上报朝廷说自己受了重灾,救灾加上军需,开口便要五十万两银子,适才早朝满朝文武都要气炸了,父皇的面色也有些不好,你说本宫气是不气,这璴意当真是个贪得没了边儿的!”

沈苏姀闻言便皱了皱眉,五十万两,这也实在是狮子大开口了,朝廷怎会给这样多的银两与漠北那反心蠢动之地,那璴意却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前次来请婚,眼下又开口要银子,当真是在挑战昭武帝的底线么,抬头看一眼嬴华庭,“公主莫气,这等出格的要求皇上和百官都不会应下,漠北到底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暂时必不敢生出乱子,朝廷只需找个由头换个别的方式安抚一番便可,璴意其人,虽则危险狂枭,却不是个随意胡来的人。”

嬴华庭听着此话当然是明白的,点了点头面色松快了两分。

两人并站一处等里头昭武帝的消息,可等了没一会儿却走出一个小黄门,至二人面前行了礼尖细声音道,“皇上眼下正和几位大人议事,公主和侯爷等的消息一时半会儿只怕还出不来,皇上请两位先退下,待与几位大人商量之后对此事再做定夺!”

嬴华庭应了一声是,那小黄门又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沈苏姀便和嬴华庭缓缓走出几步,侧头看了嬴华庭一眼问道,“公主可知今日御书房里头都有谁?”

嬴华庭眸光半掀,“文臣只有宁国公和展狄并御史台中丞,另外则是枢密院的几位武将。”

沈苏姀闻言心头一松,这等个人员配置之下,给申屠的定然是公正的裁决,心头本是一松,可一抬头却瞧见一身青色官袍的宁微倾朝他们走了过来,看到她二人宁微倾也是一愣,当即走至二人眼前行礼问安,沈苏姀眼下乃是侯爷之位,自当比她高出些许,她行起礼来也是施施然并无任何不妥,一抬头看着她的目光却有些疏冷。

沈苏姀当然记得,她曾让她帮忙,她想要嬴纵的心!

嬴华庭看到宁微倾时面上带着薄笑,“本说有时间相聚,奈何这几日一直忙于案子,今日倒是第一次瞧见你穿这身官袍,好看。”

宁微倾摇头漫笑,“来日方长,公主总是顾着自己的事情好些的。”

沈苏姀听着两人的对话,目光落在了宁微倾手中拿着的折子上头,她的身份乃是殿前侍御史,位阶虽不高,实权却大,且是天子近前,因此更显尊贵,且宁国公素来得皇帝信任,她这个殿前侍御史自然也是得皇帝信任的,只是皇帝可知道眼前这女儿家的心思?按照早前皇帝待嬴纵的模样,会不会对眼前此人有所芥蒂呢?

见沈苏姀看着自己手中奏折宁微倾唇角微抿,“因是洛阳候下令带走了御史台几位大人,是以今日这些差事便落在了微倾的身上,洛阳候小小年纪手段这般雷厉风行,倒叫人意外。”

此案主审乃是沈苏姀,嬴华庭虽有参与却是督查之名,因此宁微倾这话说的自有理,沈苏姀听着她这话不动声色,只淡笑道,“那郡主当要提醒中丞大人上奏补充御史台官吏了,因为昨日还只是冰山一角,往后或许还有许多。”

宁微倾闻言眉头微蹙,这边厢嬴华庭却好似已经察觉出什么来,一笑道,“眼看你还有事要忙,快送到父皇跟前吧。”

宁微倾回过神来,点点头福了一福当先走了。

嬴华庭看了一眼宁微倾的背影,侧头看想沈苏姀,颇有两分意外,“你不喜欢她?”

沈苏姀眉头微蹙,心说自己难道表现的如此明显,看着嬴华庭看着自己的眼神点了点头,十分确定的道,“倒也不是说多讨厌,只是绝不会成为朋友。”

嬴华庭眼底便生出两分兴味的笑意,“奇怪得很,在本宫的印象当中你对谁好像都是和和气气的,刚才那话虽无状,可跟你这几日本宫已有些了解你,只听你那语气便知你心中有些不虞,说说,你为何不能和微倾成为朋友?”

沈苏姀眉头微蹙,难得一次的不回答嬴华庭转身走了,嬴华庭眉头一挑眼底兴味更浓,连走几步追上来,“难道你们早前结过梁子?”

沈苏姀心中不能确定这算不算梁子,嬴华庭见她不答又问,“莫非你们喜欢同一人?”

沈苏姀脚下步伐一乱几乎是一个踉跄,待站定转头看着嬴华庭的目光便带着神奇,嬴华庭一愣,看着她这模样大笑起来,“不会被本宫一眼即中吧,话说我早前可是听说宁家郡主乃是钟情于七哥的,怎么难不成你也钟情于七……不对……你怎么可能喜欢七哥……”

沈苏姀看着嬴华庭惊疑不定的样子镇定的皱了皱眉,好似有些惊讶她怎么会这样说话似得,随即又镇定的语声从容的问她,“宁家郡主倾心秦王,那秦王可会中意宁家郡主?”

嬴华庭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笑意立时散去,眉头紧皱的直起身子,眸光一时望向了远方的沉云,默了默,摇头,语声深沉且笃定,“不会。”

沈苏姀点了点头,转身朝寿康宫的方向行去……

此刻雪势已经没有昨夜来的大,且两人都是赶早来的因此此刻时辰也算尚早,沈苏姀被嬴华庭那么一问心底又挑起了几分关于嬴纵的思绪,而这边厢嬴华庭不知想到了什么也沉默了下来,两人并肩朝着寿康宫的方向而去,本以为应当会这般一路各自想各自的直到寿康宫,可没想到两人刚走到内仪门口就遇上了来势汹汹一路人。

当首的便是贤妃申屠婉和忠亲王嬴珞,沈苏姀第一个发现这变故,贤妃素来沉静的眸子此刻正蕴着两分怒意,沈苏姀一眼既明,转头看了看浑然未觉的嬴华庭,一把将她拉了住,嬴华庭疑惑的转头看了一眼沈苏姀,待她顺着沈苏姀凝重的目光看过去时,眉头狠皱了起来,“母妃,哥哥,你们怎么……”

嬴珞扶着申屠婉的手臂一路至沈苏姀和嬴华庭的眼前,申屠婉眼底满是怒意,嬴珞则眸色深沉,申屠孤看着嬴华庭满是无奈痛惜,看向沈苏姀时则怒意勃发,一开口便对着嬴华庭道,“华庭,你早间去御书房做了什么?”

嬴华庭至此刻也明白了贤妃和忠亲王的意思,她默了默,“将刑部指证申屠陷害大殿下的供词交到了父皇的眼前,此刻,想必父皇已经将那供词看完了,晚些时候便有裁定结果。”

申屠婉和嬴珞闻言面色都是一肃,申屠婉深吸口气看着嬴华庭,“华庭,你是不是忘记了申屠乃是你的母族,是不是忘记了老侯爷小时候是怎么疼你的,你为了那些死人,要让老侯爷不得善终不成?你怎可听信外头那些人胡言乱语将自家的亲族置于死地?!”

嬴华庭看着申屠婉的样子眼底闪过两分负疚,却仍是未曾动摇,“母妃,当年之事你必定比华庭更为清楚,哥哥你也是,而今华庭并非是听信谗言,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华庭怎么会好端端的将矛头指向自己家人,既然做下了,便该承担,这个道理母妃不明白吗?”

申屠婉看着嬴华庭这模样一怔,随即眼底又是怒又是痛,却不知该将眼前这个女儿如何是好,她的面色有些难堪,呼吸更是急喘,似乎是受不了这样大的打击,一转眸,一双毒箭一般的眸子落在了沈苏姀的身上,还未说什么,嬴华庭已经挡在了沈苏姀身前。

“母妃,洛阳候年纪尚小,此番一切都是华庭主持,母妃莫要迁怒旁人,母妃一心向佛,便该知道因果轮回的报应,而今,申屠只是为了自己从前做下的错事赎罪而已。”

沈苏姀本就没有嬴华庭的身量高,此刻一挡便将她全然挡了住,申屠孤听着这话,再看向嬴华庭丝毫无动于衷的眸子,深吸几口气终于红了眼眶,“华庭,你如此为了那个苏彧,那个苏家,你当真值得吗?都怪我,当年若非是我缔结婚约又怎会……”

申屠婉语声满是伤心,可到底她这么多年来吃斋念佛心性已是有几分通悟,伤怀家族即将面对的震荡,更心痛这个女儿竟能为了那一直婚约如此做为,一句话尚未说完便是身形一软,幸而由嬴华庭和嬴珞一把扶了住。

嬴华庭看申屠婉这般眼底也是生出不忍内疚之色,申屠婉满是苦笑的摇了摇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双儿女,又眸色冰冷的看了看沈苏姀,终于是握着嬴华庭和嬴珞的手臂准备返身而回,嬴华庭有些歉疚的看了沈苏姀一眼随着申屠婉往回走,没走出几步悠长的宫廊之上已传来申屠婉悠长的语声,“若此罪真定与申屠,母妃乃是申屠之女,又有什么颜面留在宫中,必定是要自请出家入黄寺为申屠赎罪的。”

淡淡语声落定,沈苏姀只看到嬴华庭背影一颤,随即低低一声哽咽的轻唤,“母妃……”

接下来他们说了什么沈苏姀并未听得清楚,却只看到嬴华庭不住的对申屠婉说着什么,而申屠婉一直垂着颈子不曾回应,某一刻嬴珞回头看了他一眼,沈苏姀并未从他深沉的眸色之中看出诸如愤怒伤感的情绪,那双眸子深邃且平静,带着一股子隐忍,好似藏着什么,沈苏姀站在原地只觉得有些冷,默了默转身朝宫门处走去!

沈苏姀直直回了沈府,从早间至暮色初起,临帖一临便是整整一日,待夜色沉沉落下她才稍稍停了一停,看了看自己这日写下来的一摞狂草,动了动有些僵疼的脖颈,眸光一转看向了角落火炉之内轰轰燃烧着的炭火,心怀仇恨便如与火为伴,只有最为冷硬的心才经受得住这场地狱业火的炙烤,她欲审判罪恶,可她自己也是罪恶,她心知自己死后是要下地狱的,谁都不该近她身,近则乱,近则伤。

窗外的雪势已经不小,至二更过半,沈苏姀终于等来了她要等的消息。

昭武帝的圣旨亥时从御书房捧出,亥时一刻至禁军统领何冲之手,亥时二刻何冲带领五千禁军自天圣门出,亥时三刻至申屠金陵侯府,五千禁卫军精兵将金陵侯府团团相围,预料之中的抵抗半分未至,亥时过半,一身墨衣加身的金陵候申屠致走出申屠府跪地接旨。

那道以“陷害大殿下嬴铮与苏阀串通通敌”为名的降罪圣旨在金陵侯府门前高声诵读,铮然之声犹若洪钟兵鼓,带着昭武帝朱笔玉玺的天家威慑,带着七年之前大殿下嬴铮的一世贤明,一点点的将那高阔巍峨的金陵侯府缓缓摧倒,申屠致未有半分反抗的接了圣旨,只是接下来,他奉上了自己的金印宝册衣冠衮衣,请已待罪之身留府三日。

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何冲凝眸朝金陵侯府之中望去,那触目的素白与雪色无二,可是此刻借着那府中的幽幽灯辉,隔着苍茫的雪幕,何冲终于看清那府院里头的素色并非是今日新落的厚雪,而是一幅又一副一层又一层森冷而悲戚的招展灵幡,那位传说活不过十岁的金陵候世子,终于在这申屠一族即将倾塌的夜晚断了最后一口气息。

申屠致求请留府三日主持葬仪的折子趁夜送入宫中——

仁德圣贤的昭武帝大笔一挥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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