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岁月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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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沉,明月东升。裴南秧坐在姜卓安排的马车之上,一双秀眉蹙得死紧。今夜的这场刺杀,又是纸条,又是短诗,又是跟宣怀旧案有关。但是,和国子监门口的那张纸条相比,内容却是详实了不少,尤其是纸条上“屠戮忠良、残民害理”两句,几乎是字字泣血,意有所指。再看公良皇后慌乱的神色和要抓活口的表现,这几句指控似乎并不完全是栽赃构陷。难道,十一年前宣怀太子的那件旧案竟和皇后有关?
还有今夜的那名小太监,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守备森严的皇宫内动手,若不是报了必死之心,就是计划已久。那么,安排今夜这场行动和国子监壁书陈情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会不会就是……他?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裴南秧就立刻摇了摇头。不会的,姜昀此时正在南疆平乱,又如何分身他顾?可是……万一真的是他事先安排的,这小太监被抓住后,难保不会招供,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纷乱的念头一时间在她的脑海中挤来挤去,眼前的局势就像一团乱麻,让她无法看清,却又无比揪心。
“你们是哪个营的?竟敢拦睿王殿下的车驾?”就在这时,马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厉喝,打断了裴南秧的繁杂的思绪。
“禁军先前来讯,说今夜宫中出了刺客,并且已经逃出了宫城。因此,圣上特命我们巡检司在各街口检查往来人等,协助捉拿要犯,还请兄弟们配合一二。”
闻言,裴南秧不禁眉梢一挑,那个小太监竟然有本事逃出皇宫?她微微侧头,沉吟须臾,抬手掀开了车帘。
马车的对面此刻站着一大排巡检司的士兵,而韩砚清正策着马,面色沉沉地立在他们的身后。
见到裴南秧,韩砚清显是一惊,他轻轻甩动缰绳,策马绕到了裴南秧所乘马车的侧窗旁。
裴南秧立刻撩起窗户上的纱帘,看向韩砚清,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刺客竟然没有抓住?还让他逃出了宫?”
然而,韩砚清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眸色微沉,抬眉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今日皇后召我进宫陪她聊聊家常,却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所以睿王殿下便派了些人护送我回府。”
“你刚刚在皇后那?”韩砚清面色骤变,急急问道“那你可有受伤?”
“没有,”裴南秧摇摇头,难得心平气和地对韩砚清道“这刺客一击不中,便很快逃出了殿外。不过,当时宫中的侍卫已然围了过来,他竟然还能全身而退,当真是稀奇。”
韩砚清听罢抿了抿唇,也不搭腔,转头朝巡检司的一众官兵道“这车中只有裴家小姐,放行吧。”
士兵们纷纷点头应诺,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马车缓缓向前而行,片刻之后,韩砚清的声音突然在纱帘外低低响起“你是不是还有话想问?”
裴南秧一惊,掀起纱帘,就见韩砚清正按辔走在马车旁,与她并列而行。
“你怎么跟过来了?你不是要在街口盘查吗?”
“盘查的事有巡检司的弟兄就够了,我是来送你回府的,”韩砚清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状似不经意地说道“现在陈掖乱贼横行,多一个人保护就多一份安全。”
然而,裴南秧对韩砚清的关怀之意却不甚关心。她修眉淡蹙,侧头问道“宫中戒备如此森严,那刺客究竟是怎么逃出去的?”
韩砚清眼眸沉沉,压低声音说道“我虽未亲眼见到,但听来报讯的禁军说,这名刺客跑到皇宫北门附近就失了踪影,等再次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北门的城墙之上。睿王殿下带来的侍卫和禁军刚要上城墙抓人,这刺客就从城墙上跳了下去,往宫外逃去了。”
“从北门的城墙上一跃而下?”裴南秧不能置信地看向韩砚清,片刻后摇摇头道“这刺客的功夫我见过,虽说是轻功一流,但要从三丈多高的地方跳下来却毫发无伤,这绝对不可能做到。”
“嗯,”韩砚清微微点头,眸底生出了淡淡的寒意“此事疑点过多,必有蹊跷。”
裴南秧听罢,未再出言相询。她放下纱帘,靠在车壁之上,半阖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车粼粼辘辘地向前而行,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缓缓停在了镇西将军府的大门外。驾车的小厮跳下车辕,掀起挡风的布帘,躬身说道“裴小姐,镇西将军府到了。”
裴南秧点点头,避开了小厮的搀扶,轻轻跃下了马车。随后,她转过身,对着车边护送她的两队侍卫揖礼道“劳烦各位一路相护,南秧有礼了。”
侍卫们纷纷抱拳还礼,簇拥着马车,往来时的路折返而去。待到众人散了个干净,韩砚清翻身下马,径直走到裴南秧的面前站定。
裴南秧抬头看向韩砚清,只见他长眉蹙拧,目光游移,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韩砚清闻言面色一滞,迟疑了片刻,突然蹦出了句“你当真愿意嫁给睿王?”
裴南秧被他问得一愣,嘴角冷冷勾起“天家赐婚,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韩砚清眼眸微垂,双手握紧成拳复又松开。最后,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猛地抬头看向裴南秧,缓缓说道“五年前的花朝节上,我对你说的话,时至今日,未变分毫。若是你哪天改变了主意,前来寻我便是。”
说完,韩砚清像逃也似地疾步走向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飞快地消失在了街衢尽头。
夜风微拂,明月低垂。裴南秧站在镇西将军府前的青石板街上,细细想着韩砚清方才的那句话。五年前的花朝节?她依稀记得,那日明灯三千,花开满城,她刚剪了彩条为幡,系于花树之上,就看见不远处姜昀和韩书璃正并肩而行。只见两人说说笑笑,男的丰神俊朗,女的娇艳动人,画面妍丽得有些过分的刺眼。至于韩砚清,她倒是有些记不清了,似乎那日确实交谈过几句,但究竟讲了什么,她早已淡忘得只剩下一个极为模糊的影子。
思及此处,裴南秧也不再想,摇了摇头,转身往府中走去。
月圆乃一日,花开非一时。流年零落,岁月如流,或许你不会知道,有人一抬眸,便将你的一颦一笑一回首,尽皆印刻在了他的眼底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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