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翡玉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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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裴若承和裴南秧穿过回廊、踏进前厅时,洛衍正负着手,立在几列身穿黑衣皮弁、脚蹬白色厚底高靴的大理寺官兵前面。见到他们,洛衍拱了拱手,欠身行礼道“见过裴小将军、裴姑娘。”
“哟,先太子的那桩案子昨日刚刚结案,”裴若承直直看向洛衍,不无嘲讽地说道“洛大人今日便这般兴师动众、不请自来,是有什么见教吗?”
“裴小将军说笑了,”洛衍面色谦卑,目光却紧紧落在了裴南秧腰间系着的那块祥云纹平安扣上“下官今日前来,不过是想借裴小姐身上的这块平安扣一观。”
裴南秧闻言心中一紧,一种无来由地不详之感蓦地袭上心头。她下意识地将手覆上了那块玉石,徐徐说道“这只是块普通的玉扣,洛大人要它做什么?”
“不知裴小姐可还记得,先前在灵泉寺遇到的那场刺杀,”洛衍双眼微眯,声音平静地说道“那日乱贼企图在山路上结果了韩巡检和韩家姑娘的性命,最后多亏了裴小将军出手相助,众人才逃过一劫,而下官也趁机抓捕了其中的两名刺客。”
“后来惠王殿下被刺、登科楼事发,杀手们行凶的刀法、伤口与灵泉寺刺杀的乱贼手法如出一辙。经过下官反复的拷打审问,先前被捕的两名刺客终于承认他们系来自北周的暗探,而他们所佩戴的玉璧——”洛衍朝身后挥了挥手,随即从士兵们呈上来的檀木盒子取出了一块祥云纹的玉璧,举至裴若承和裴南秧的面前,不急不缓地说道“与下官之前在裴姑娘身上看到的似乎如出一撤。”
听完洛衍的话,裴南秧面上虽然没哟丝毫的变化,可心中早已乱成一团。这块平安扣乃是秦子尧的遗物,他想来在北周也是个贵族子弟,因此这块玉璧也许真的是北周的什么信物也犹未可知。
然而秦子尧的事,她自然是半个字也不能透露的。毕竟大宁的军营里混入了北周的探子,又与领军将领的家眷有所往来,怎么看都是给了有心人大做文章的借口。
正当她尚在犹疑之时,裴若承眸色一沉,伸手将系在裴南秧腰间的平安扣一把拉了下来,放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嗤笑一声说道“天下相似的平安扣何其多矣,单凭一个像字,洛大人便要来府上兴师问罪吗?记得几个月前,洛大人曾因莫须有的罪名将我小妹关入大理寺,怎么?如今又想故技重施吗?还是洛大人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我裴家的脸吗?”
“裴小将军言重了,”洛衍急忙上前一步,一鞠到地“先前是下官查案不明,白白冤枉了裴姑娘。可这一次,事关重大,陛下日日督办,半点马虎不得。而从眼下看,这块玉璧便是唯一的线索,因此下官不得已才冒昧前来,还望裴小将军见谅。”
一旁沉默良久的霍芸见此情状,上前几步,低声说道“若承,小秧自是不会与北周的贼人有所牵连,不如你就把这玉璧交于洛大人一观,省得别人以为我镇西将军府做贼心虚。”
“娘,只怕这其中另有圈套,”裴若承神色冰冷,看了眼强作镇定的裴南秧,一丝不安突然爬上心头,但他还是强行压下了那异样,沉声道“大理寺今日敢上门,就绝不会是空手而来。”
“是祸躲不过,”霍芸目光扫过面前的大理寺官兵,神色平静地说道“若承,把玉给洛大人。”
“多谢裴夫人体谅,”洛衍揖礼上前,接过平安扣,回头朝手下的人吩咐道“把人给我带上来。”
很快,外院传来一阵响动,伴随着镣铐划过地面的声音,一名满身血污、蓬头垢面的囚犯被士兵们拖进了院子。只见他脸上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还在向外渗着血,可以说除了一双眼睛外,全身上下再无一块完好的地方。
霍芸终究是一个深宅妇人,见到这般惨状,不由面色一白,吓得直直后退了一步。
“把他拉过来。”洛衍肃着脸,冷冷吩咐道。
士兵们得了令,一把拽住囚犯的头发,将他拖到了洛衍的面前,强迫他看向洛衍手中的平安扣。
这囚犯本来半盍着双目,全然一副生死不惧的模样,谁知他在瞟见平安扣的那一刻猛地瞪大了眼睛,拖着残躯往前扑去,用嘶哑的嗓音吼道“你们把宿主怎么了?!”
“宿主?”裴若承眉头一皱,忍不住出言问道。
“这块玉璧是我们宿主的令牌,除非身死,否则绝不会离身。你们究竟把他怎么样了?!”
“一派胡言!我看你是受刑还没受够!”洛衍阴沉着脸,厉喝道“你给我看清楚了,若是有半句虚言,我就将你的这对招子也给挖出来。”
“我绝不会看错,这块平安扣上刻的花纹乃是二十八星宿中的鬼宿,而这金丝种翡翠只有宿主会用!你们究竟把宿主怎么样了?!”
那个囚犯被按在地上,绝望地挣扎着,一双血红的眸子怒瞪着面前的众人,恨不得把他们全部吃吞入腹才能一解仇恨。
洛衍的嘴角浮现出一个冷酷的笑意,他朝官兵们挥了挥手,那名囚犯就被强行往堂外拖去,血污瞬间便蜿蜒了一路。
待得囚犯几近疯狂的嘶吼声逐渐消失,洛衍转过身,掂了掂手中的玉,状似无意地缓缓说道“北周向来崇尚星宿占卜,北方白虎在明,是以命名军队;南方朱雀为暗,是以命名暗卫。而刚刚那名北周杀手提到的鬼宿,便是这南方朱雀七宿之一,因此什么所谓的宿主,想必是北周的暗卫头目。那下官便要问了,这北周暗卫的随身令牌,怎么会出现在裴姑娘的身上?”
裴南秧手脚冰凉,大脑飞快地运转,思考着一切可以脱责的说辞,可终究难得万全之法。顶着洛衍探究的眼神,裴南秧心下一横,刚要开口,裴若承就一个箭步挡在了她的身前,眉眼静冷,沉沉说道“这块平安扣,是我送给她的。”
“大哥!你在胡说些什么?!”裴南秧闻言,惊恐地瞪大双眼,一把抓住裴若承的衣袖,疯狂地摇头道“是我……”
“小秧,你不必帮我遮掩,”裴若承截口说道,语气坚决且不容置喙“八月十五那日,我从宣宁军大营回城。约摸在戌时六刻左右,我于东城偶遇一名老翁,硬要拉着我去买他摊头的玉饰。我见他上了年纪,不由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便在他的一再劝说下,买下了这枚平安扣,送给小秧作为礼物。现下想来,这必然是有人要加害于我,才故意通过老翁之手将平安扣交给了我。”
“裴小将军,”洛衍的眸中闪过一丝错杂的情绪,他一甩袍袖,拱手说道“大理寺办案,不会徇私枉法,更不会偏信一人。更何况,今日之事有关叛国大罪,必须慎中又慎,所以怕是要请裴小将军随我一同去趟大理寺了。”
“好,我随你去。”
“不行!这事与我大哥没有半分关系!”裴南秧一把拦在了裴若承前面,高声说道“这是我……”
“小秧!”裴若承剑眉蹙拧,厉声喝道“大理寺查案,怎由得你胡诌吵闹?!”
“可是大哥……”
“清者自清,我裴家守疆卫土,上对得起天地君亲,下对得起黎明百姓,我自问没有半分悖逆之举,又何惧大理寺的问讯。倒是你,一个姑娘家,在此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裴若承冷着脸呵斥了几句,随后转过身,定定看向裴南秧,眼中浸着难得的暖色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释然“家里出了事,自然应该由男人担着。你就在府中好好陪着娘亲,我去去便回。”
说罢,他朝霍芸躬身行了一礼,侧头朝着洛衍说道“洛大人,请吧。”
“裴小将军,得罪了。”洛衍拱手下拜,朝身后的官兵们使了一个眼色,官兵们顿时将裴若承团团围住,一副生怕他临时脱逃的模样。
裴若承的唇角顿时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他甩开袍袖,跨步便往前走去。大理寺的官兵们急忙跟上,纷纷往厅堂外退去。
“大哥!”“承儿!”
霍芸和裴南秧满面急色,刚要上前,就被洛衍挡住,只见他眸色幽深,沉声说道“裴夫人、裴姑娘不用担心,下官一直对裴小将军的为人深信不疑,只不过此案事涉国体,该有的问话必不可少,还望二位体谅。”
说罢,洛衍揖礼转身,向屋外走去。然而,还没走出几步,他突然回过头,扬起手上的玉佩,对着裴南秧问道“裴姑娘,这块玉扣当真是裴小将军送你的吗?”
裴南秧心中一凛,顿了顿,缓缓说道“是。”
洛衍闻言,目光在裴南秧的面孔上停留了须臾,不置可否地揖礼拜别,薄唇微勾,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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